是她在將他往死裏逼的!


    鳳瑤陡然明


    白過了,往日與贏易相處的一切,都是她在將他往死裏逼的!許是被司徒夙傷得太過,全然不信所謂的人心,又因惠妃太不安分,肆意打她幼弟主意,再加上朝堂之上牆頭草如雲,竟如春草一般,全然拔除不完,因為這些,都是因為這些,才造就了她姑蘇鳳瑤滿身的清冷,x


    她不信旁人,也不能信。


    她不過是靠著國師的權杖與三個閣老之臣的擁護才得意讓自家幼帝登位,但即便如此,她卻並無強大的後盾,更無強大人可以依仗,她終是孤獨一人,萬般堅強的獨自為自家的幼弟撐起一片天,咬碎牙的要獨自撐起整個大旭,她沒有選擇的,也無法去選擇什麽的,命運與現實,早已將她壓得傷痕累累,她奮起反抗不得,便隻能戒備,是的,戒備償。


    她當初戒備顏墨白,戒備滿朝的牆頭草,戒備惠妃,也戒備贏易,她的確是沒有信任之人,也不敢輕信旁人,她不過是出門在外幾年才突然歸來的大旭公主罷了,沒有後盾,沒有支撐,唯獨拚著這滿腔的熱血,在強行的偽裝堅強,執著的,往前。


    隻是命運終歸還是再度給她開了一個玩笑,現實也再度將她那滿心的冷冽與城牆嚴密裹起來的心,再度擊打得鮮血長流攖。


    而這回的心痛,這回的頹敗,卻是為了贏易。


    有生之年,第一次,這般的為贏易心痛。


    “皇姐知曉了。往日之事,的確是皇姐考慮不周,但皇姐如今知你心意了,你快上來可好,皇姐帶你回大旭去,你仍是可以安然的住在宮裏,安然的如征兒一般生活在皇姐的羽翼下。贏易,皇姐終是知曉誤會你了,但你若能體諒皇姐的苦處與無奈,你便原諒皇姐,上來如何?”


    待得沉默片刻,她唇瓣一啟,嗓音發緊的道了這話。


    卻是待得尾音一落,贏易那衣襟的袍子再度揚出了幾絲細微的裂帛聲,然而這等聲音鑽入耳裏,卻莫名的尖銳之至,挺得她腦中發緊發痛,心驚膽戰。


    “贏易,抓緊皇姐的手!快抓住我的手!”不待贏易反應,鳳瑤再度緊著嗓子出了聲。


    贏易依舊靜靜的抬眸望著她,滿目血色哀涼的凝她,仍是是,一動不動。


    他的手依舊垂著,那隻被飛鷹斬斷的手,血色猙獰,赤紅的鮮血也一滴滴的望崖下氤氳的白霧裏滴著,那森森的血色跌入雪白的霧色裏後,竟被襯得鮮紅發涼,突兀駭人。


    奈何他似是全然察覺不到這些似的,也如全然不知身上的疼痛一般,他就這麽靜靜的懸在半空,任由風吹而動,身子搖搖晃晃,險象環生。


    “今日來與大盛皇帝見麵,本打算不告知皇姐,本也想與皇姐,徹徹底底的不告而別,生死不再見,奈何,皇姐卻是追來了。許是,那尉雪蠻終還是沒能為臣弟守住秘密,待得皇姐歸得營地了,便去將尉雪蠻殺了吧,這是臣弟之願,更也是最後的提醒。那尉雪蠻,並非善類,看似魯莽衝動,卻比誰都有手段。她腹中的確有孩子,的確,也是瑞侯花謹的,但為防此人跟隨瑞侯入得京都,肆意掀風,便望皇姐,殺了她。”


    說著,咧嘴一笑,嘴裏的鮮血大口大口往外溢,他那唇齒之中,都被鮮血全數染得赤紅。


    “臣弟也一直都知曉,皇姐這些日子過得不易,是以,臣弟如今也不求什麽了,隻求皇姐能一味的堅強到底,冷血到底,皇姐既能對臣弟下得了手,想來自也不會對尉雪蠻與瑞侯心軟。若是皇姐對他二人心軟了,甚至還放過尉雪蠻了,臣弟會心有不平,更會覺得啊,一個外人,都比臣弟在皇姐心裏重要。”


    “贏易!你別說了可好!先別說了……皇姐拉你上來。”


    他搖搖頭,神色驟然越發的幽遠,似是瞳孔裏的焦距都全然撤走了一般,雙眼無神了,連帶那張麵容,都再無半點表情了。


    他僅是轉眸掃了掃遠處那浩瀚闊達的懸崖對岸,僅是抬著那隻唯一還在的手從懷中掏出了一樣東西,而後再度仰頭朝鳳瑤望來,“曲江之邊駐紮的六萬大軍,終是在邊關待得太久了,隻會行軍作戰,不知人心險惡,他們皆沒什麽心眼,臣弟不過是幾言之話,便將他們徹底唬住了,控製住了,逼得他們肆意為臣弟命了。又或許,他們也不是在信臣弟的話,他們隻是不敢去冒險罷了,他們也是不確定,萬一臣弟的威脅之詞是真,他們一旦不從,他們的親眷便會人頭落地。他們啊,隻是不敢賭罷了,從而才選擇順從,就如臣弟一樣,不敢賭罷了,從而,連告知皇姐真相的勇氣都無。那皇城之中,臣弟並未遣什麽人去威脅他們的親眷,一切之話,不過是虛設出來的罷了。而今,所有之事全數和盤托出,臣弟便也沒什麽顧慮了,這虎符,皇姐也拿著,終還是大旭之兵,臣弟便也將他們還給皇姐,隻求皇姐,每年還是讓他們輪流回去探望家人。那邊關的日子太孤寂,太難熬了,日日僅有風沙與孤煙,隻有殺伐與修羅,皇姐沒經曆過那等修羅戰場,便體會不到,身在邊關的孤獨與無助。就如臣弟而言,當初臣弟拚了命的立功,臣弟那時以為,臣弟是可以因著軍功被皇姐召回京都一趟的,隻需見上母妃與皇姐還有皇上一麵,臣弟,便會心滿意足,便會心安的。”


    “贏易……”


    千言萬語,鬱積在心,一時之間,鳳瑤滿心顫抖,說不出話來。


    他勾著滿是鮮血的唇,朝她笑笑,隨即,便稍稍抬手一揮,恰到好處的將手中的虎符丟在了鳳瑤身邊。


    奈何僅是這等小小的動作,他似如費盡了全身的力氣一般,整個人喘息不及,似要不暢得窒息一般。


    “贏易,快些拉住我的手。往日的一切,你我皆可泯滅,我們都可以重新來過的,都可以重新相處的,你身上的毒,我也會定會為你解除,我也還會讓國師日日守著你,幫你解毒的,你無需擔憂什麽,你如今隻需再信皇姐一回,信皇姐這次絕不會再抵觸你,擠兌你,拋棄你。皇姐不會了,你也是我的弟弟,我不會害你,贏易,拉著我的手可好?”


    鳳瑤滿心顫抖,再度忍不住出聲,隻是心境太過波動起伏,言道出的話,也極是嘶啞難耐,隻奈何,縱是滿心的焦急與悲涼,滿口的妥協與小心翼翼,卻待嗓音落下,贏易依舊搖頭,依舊在搖頭。


    他不願原諒她。


    她知曉的。


    從這兩日他那悲傷絕望的表情與反應,從他今日的不告而別,她就知曉的,她與贏易,回不到當初,都回不去了。


    裂了的心,終是無法修複如初,便是她姑蘇鳳瑤在此焦急悲戚,卻終還是喚不醒他那顆絕望求死的心。


    “贏易!”


    隻是即便如此,她還是不願放棄,發瘋似的不想放棄,她再度喚他的名,再度強忍情緒的勸他,他衣襟上的裂帛聲,越發的突兀刺耳,她心口在陡跳,渾身都快要僵了,兩隻勾在他衣襟的手,都快僵硬發麻得無知無覺了。


    卻是半晌後,贏易勾著唇,再度咯咯的笑了,那血色的眼角處,卻突然,有淚水滑落。


    她知曉他早就絕望了,她也知曉他是恨她,甚至怨他的,他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孩童罷了,他還隻是個孩子,她姑蘇鳳瑤在這兩月之中,究竟,究竟將他逼到了何等程度!


    “皇姐,臣弟走了。勿要再念。許是屍骨無存,才該是臣弟最終的歸宿。待得臣弟若有在天之靈,臣弟會保有征兒與皇姐的,此生姐弟一場,臣弟,願意拋卻所有的不善,隻記著美好,記著皇姐的好,如此,便是此生心意未能圓滿,但也是暢然的。”


    嗓音一落,不待鳳瑤反應,他那隻唯剩的手不知從何處竟掏出了一把,極其精準的割斷了鳳瑤死死拽著的衣襟,僅是刹那,他整個人驟然脫力,猛的朝下方**。


    “不!贏易,贏易!”


    鳳瑤瞳孔一縮,渾身猛顫,一道嘶吼驟然從喉嚨猛烈衝出,身子也因太過激動淒厲,下意識的朝下探去,執意的想要不顧一切的抓住他。


    奈何頃刻之際,腰間突然橫來了一隻手,穩穩的扣住了她腰身,瞬時阻了她朝崖頭滑去的趨勢,甚至也不待她反應,一道長鞭猛的破空而出,刹那之際,如猛蛇一般蜿蜒往下,極是精準的,竟纏上了崖下那贏易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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