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襄雖有此意,但如今你我也僅是猜測罷了,但若,萬一你這軍中當真有異心之人呢?大盛降服之兵,你並非全然知曉底細,若有人當真見得你我兩相而合,有意挑撥離間‘亂’你之心呢?洽”


    這話一出,顏墨白瞳孔微縮,眸底有微光滑過,似在當真在思量鳳瑤這話,不言話了。,最新章節訪問:ШШШ.79xs。


    鳳瑤靜靜凝他,心底也卷出了幾許複雜與起伏。


    周遭氣氛,也順勢沉寂,隻是若是細聽,卻也能稍稍聽得柳襄仍在外麵抑製不住的嘔吐聲。


    則是半晌後,沉寂無‘波’的氣氛裏,顏墨白薄‘唇’一啟,終是再度幽遠平緩的出聲道:“信箋之事,我自會差人徹查。”


    這廝上心便好。


    鳳瑤點點頭,也未再多言,顏墨白也不再就此言話,僅是吩咐人將帳外的柳襄架走,而後,便差人端了午膳過來。


    膳食依舊豐盛,菜肴‘色’澤俱佳,又許是今日奔‘波’一上午腹中饑餓,是以鳳瑤吃得倒是多了些。


    而待膳食完畢,兩人本也打算小憩,不料伏鬼在外恭喚,聲稱幾名大周副將求見。


    顏墨白親自將鳳瑤牽上榻,為她掖好被褥後,才緩道:“大周副將該是有消息了,而今我便去軍機帳中處理一些要事,順便,再看看雪蠻給的這地圖是否為真。”


    鳳瑤眉頭微蹙,沉默片刻,便按捺心神點頭鈐。


    顏墨白微微而笑,也不多留,隨即便起身離開,待得顏墨白徹底出帳走遠,鳳瑤才稍稍送神下來,斂神一番,開始合眼小憩,卻不料這一睡,竟是全然酣睡過去,待得醒來時,顏墨白已不知何時歸來,且正仰躺在她身側,呼吸勻稱,似也睡著。


    她稍稍坐起身來,仔仔細細的垂眸將他打量。


    曾也一直覺得,常日裏的顏墨白腹黑深沉,那清風儒雅的表麵,掩蓋的是一層層諱莫如深的算計與‘精’明,隻是每番見得他合眼而憩,眼皮全然蓋住那雙似是永遠都不會太過起伏與‘波’瀾的‘精’明瞳孔,才覺這般睡著的他,才是真正的安靜安然,人畜無害。


    又大抵是自小經曆的磨難太多太多,是以本是翩躚儒雅之人,活生生練就成了一個韜光養晦的狠烈之人,又因骨子裏的良善並未全數磨滅,是以,才會心存著愛,從而,將這份極是難得的在乎與愛延續在了她身上。


    思緒翻轉,情緒也開始層層‘交’織,一時之間,腦中剩餘的初醒過後的闌珊朦朧之感,便全數被厚重的心緒覆蓋。


    待得兀自沉默許久,鳳瑤才小心翼翼的下榻,隨即緩步朝帳‘門’而去,待得出得帳‘門’,抬眸下意識一觀,隻見,天空斜陽西斜,霞光縷縷,竟然,已是黃昏。


    難怪顏墨白與大周副將們議事都議完了,沒料到她此番小憩,竟是睡了這麽久。


    她眉頭微微而蹙,再度踏步往前,待徹底出得主帳,伏鬼便緩步過來立在了她麵前,略微壓著嗓子問:“長公主怎出來了?”


    鳳瑤淡道:“睡得久了,便出來稍稍走走。”說著,神‘色’微動,麵‘色’也稍稍而遠,繼續道:“大旭暗衛入住之地,在何處?”


    她嗓音極是平緩,並無半許起伏。


    今日柳襄那般一鬧,她自然得去大旭暗衛駐紮之地看看,免得,柳襄在暗衛之中挑撥生事,起了變數。


    卻是這話一出,伏鬼便麵‘露’難‘色’,而後垂頭下來,剛毅如常的道:“長公主,皇上那裏……”


    這話入耳,鳳瑤心裏有數,隨即不待伏鬼將後話道出,便低沉無‘波’的出聲打斷,“他正酣睡,一時半會兒許是醒不來。再者,本宮不過是要去大旭暗衛駐紮之地看看罷了,看完便會回主帳來。”


    伏鬼臉上的難‘色’分毫不鬆,待沉默猶豫片刻,才低沉道:“皇上早有吩咐,便是在這營地之中,也得好生護著長公主,不得長公主有分毫閃失。是以,既是長公主要去大旭暗衛駐紮之處,不若,屬下親自領長公主去。”


    鳳瑤麵‘色’分毫不變,淡道:“如此也可。”


    伏鬼這才稍稍鬆神,“長公主,請。”


    天空霞紅,漫天之中,似是都染上了一層灼紅之意,奈何,晚風浮動,迎麵而來,卻仍是凜冽刺骨。


    終還是寒冬臘月,是以氣候酷寒,而今並未下雨便是好事,隻是,此番倒突然想起,傳聞中那大英之地極是神秘,四季如‘春’,倒不知那般傳言,究竟是否為真了。


    正待思量,走著走著,便已到了大旭暗衛安置之地。


    因著大批暗衛被伏鬼調動出去尋通往大英消息,是以如今留在營地中的暗衛並不多,眼見鳳瑤親自過來,暗衛們皆是大聲而傳,隨即迅速聚攏,待整齊站定在鳳瑤麵前後,便紛紛彎身行了一禮。


    鳳瑤並無多言,僅朝暗衛們隨意問話囑咐,待確定暗衛之中一切如常後,天‘色’已然沉下,她正當與伏鬼回得主帳,奈何柳襄突然被人從帳中扶了出來,而後自行一言不發的跪在了鳳瑤麵前。


    鳳瑤眼角一挑,稍稍垂眸,淡漠清冷的望他。


    他則磕頭一番,柔膩孱弱的道:“柳襄今日行事太過莽撞,惹長公主不悅,望長公主責罰。”


    暗淡的光線,也掩蓋不住他那蒼白的臉‘色’,隻是那雙瞳孔卻依舊婉轉‘精’亮,仍是給人一種風月嬌弱之氣。


    鳳瑤掃他幾眼,隨即便極是自然的挪開目光,淡道:“你今日行事,的確太過膽大,但既是已被責罰,本宮這裏,便也先饒你一次,但若下次你再敢對大周皇上不敬,便別怪本宮對你翻臉。你雖對皇上獻血有恩,但有些禮數,終是不能廢。這點,你可明白?”


    柳襄眉頭一皺,麵‘色’略有掙紮複雜之意。


    卻是片刻後,他便又斂神一番,柔弱委屈的道:“柳襄自是明白。如柳襄這種身份,想來自是無法與大周皇上相比。但柳襄對長公主也是忠心不二,凡事皆在為長公主考量,縱是言行略微失當,但卻是因太過心係長公主才會如此。望長公主體恤柳襄一片忠心,見諒。”


    “今日之事已過,如今多說無意,你柳襄自當好自為知,若是不然,別說大周皇上不饒你,便是本宮也不會饒你。”


    說著,瞳孔微沉,嗓音稍稍一挑,話鋒也跟著自然而然一轉,“本宮且你,你今日吞下的那信箋,你可曾提前看過?”


    柳襄微微一怔,麵‘露’複雜,並未言話。


    鳳瑤再度垂眸朝他望來,凝他片刻,‘唇’瓣一啟,再度道:“怎麽,未聽見本宮的話?”


    柳襄搖搖頭,掙紮片刻,這才緩道:“那信箋上的內容,柳襄並未看過,隻是,那信箋的紋路雖淡,卻若細觀的話,也不難察覺那信箋的紋路極是粗野,想來,該是異族胡地那邊的紙張。”


    異族胡地?


    樓蘭,或者,神秘莫測的大英?


    鳳瑤眼角微挑,淡然將柳襄這話放於心底揣度,則是片刻,柳襄垂頭下來,繼續道:“柳襄今日將信箋吞下,的確是為防止信箋上的字跡敗‘露’,從而致使那寫信傳信之人被暴‘露’。但若那人有心,便是柳襄這次將信箋吞了,許是不久,那人仍還會偷偷送信來。”


    是嗎?


    不得不說,柳襄這話,說得倒是條條是道,似是並無虛言。


    隻不過,而今大周營地之中,當真有異心之人?又或者,這看似太平的大周營地,實則,也是暗‘潮’湧動,人人之心,表麵雖安,但實則,卻早已是風起雲湧,安定不得?


    心思至此,鳳瑤麵‘色’也稍稍而深,則是片刻,便低緩平寂而道:“無論那人是否還會再來送信,這都是以後之事,且還是那話,你自己好自為知。”


    嗓音一落,淡然回頭過來,正要踏步而行,卻是足下還未來得及動,柳襄那微微急促的嗓音再度揚來,“難道長公主就未有半點懷疑大周皇上之意?所謂無風不起‘浪’,且說不準就是大周皇帝與樓蘭或是大英之人勾結,刻意在長公主麵前演戲罷了。是以,萬一其中有大盛的降兵極是不滿大周皇帝,從而將此事想告知長公主,難道長公主就未有半點懷疑大周皇上……”


    這話入耳,一道道冷冽之意驟然在心底起伏。


    鳳瑤足下再度一停,不待柳襄後話道出,便‘陰’沉沉的回頭朝他望來,冷聲而道:“住口。”


    柳襄再度一怔,後話下意識噎住,無奈孱弱的朝鳳瑤凝著。


    鳳瑤徑直迎上他那雙修條的眼,繼續道:“你近日連續詆毀大周皇上,更幾次三番在本宮麵前生事,柳襄,本以為你此行能安分守己,卻不料你處處詆毀旁人。如此,你可是想讓本宮遣你回大旭?”


    柳襄瞳孔一縮,孱弱蒼白的麵‘色’終是變得緊蹙開來。


    “柳襄並未想生事,柳襄僅是不想讓長公主受騙罷了,畢竟大周皇上曾經的確欺瞞過長公主,且有第一次說不準便有第二次,柳襄也僅是……”


    “柳襄!”


    短促的二字,威儀磅礴。


    柳襄薄‘唇’動了動,終是再度噎住了聲。


    他滿目起伏的朝鳳瑤凝著,沉默片刻,麵上複雜之‘色’似要濃得滴落下來,卻也僅是片刻,他似是想通了什麽一般,稍稍垂頭下來,自然而然的避開了鳳瑤的雙眼,薄‘唇’一啟,嗓音也變得緩慢平順開來,隻道:“柳襄一時情急,言道之言並未經過深思熟慮,望長公主見諒。長公主待柳襄不薄,柳襄也僅是不想讓長公主有何閃失罷了,是以,但若言語有何處不當,望長公主莫怪,今日之事後,柳襄也會如長公主之言安分守己,定不再生事,但若旁人有何欺瞞甚至算計長公主之意,柳襄便是拚了這條命,也會與之抗鬥到底。”


    他突然就放緩了嗓音,也突然放緩了態度。且嗓音越到後麵,語氣便也越發的變得平靜自若,再無‘波’瀾。


    待得嗓音落下後,他就那般靜靜的跪在原地,整個人低眉順眼,神情與平靜自若。


    然而即便如此,鳳瑤則心生沉雜,卻已是未有留他之意。


    亦如顏墨白所說,常年生長在風月場子裏的人,自是見慣了人‘性’冷漠,也受盡了風月淩辱,是以,一旦遇上心有觸動之人,便會一直想攀附而上,隻可惜,柳襄有這心思,她雖管不了他的心,但他若明槍暗箭的針對顏墨白,便是犯她忌諱。


    柳襄不過是三言兩語中傷顏墨白罷了,但他卻未料到的是,如今她姑蘇鳳瑤與顏墨白是從生死相攜之中一點一點走過來的,而今好不容易誤會消除,好不容易能安然‘交’心,如此狀態,她心有守護,的確,不願任何人來破壞。


    思緒至此,鳳瑤並未言話,僅是再度深眼朝柳襄掃了一眼後,隨即便再度踏步而前。


    身後,冷風浮動,清清冷冷,卻再無柳襄的嗓音揚來。


    待得走得遠了,冷風肆意拂‘亂’了額頭的發,鳳瑤這才稍稍回神過來,指尖微抬,理了理額前的‘亂’發,待得一切完畢,她才頭也不回的喚,“伏鬼。”


    短促的二字,語調幽遠磅礴,淡漠盡顯。


    “長公主有何吩咐。”伏鬼神‘色’微動,剛毅低沉的在後方回話。


    “你等會兒去安排安排,將柳襄,遣回大旭。”


    這話一出,伏鬼驀地怔了一下,卻是片刻之際,便已剛毅低沉的應了話。


    鳳瑤不再多言,徑直往前,待抵達主帳外時,隻見主帳已是燈火通明,那赤黃的光影搖搖晃晃,雖不夠明亮如晝,但也算是為這寒夜增添了幾許暖意。


    “長公主。”眼見她緩緩歸來,帳篷外整齊而列的幾名‘精’衛紛紛朝她恭呼。


    鳳瑤下意識朝他們掃了一眼,隨即再度往前,卻待掀開簾子入得主帳內時,一股股灼熱的火氣迅速驅散了滿身的寒涼。


    她眉頭微微一皺,轉頭而望,果然見得帳篷一角那幾隻暖爐全數而點,暖爐內的火苗子也四方跳躍,熊熊而旺。


    “回來了?”正這時,一道溫潤平緩的嗓音緩緩而來。


    鳳瑤按捺心神一番,循聲而望,便見那滿身素白修條的人,正坐定在圓桌旁,且他麵前那圓桌之上,竟是擺滿了菜肴,而桌上最是突兀的,則是那一大壇子酒。


    她瞳孔幾不可察一縮,並未回話,僅是緩步朝他行去,待坐定在他身邊,才稍稍放緩臉‘色’,低道:“可是身子骨又覺得冷了?”


    若不然,這廝怎會再將帳篷內的所有暖爐都點燃。


    “也非是覺得冷,隻是此地的氣候夜裏寒涼,是以多點些暖爐也無不妥。”說著,溫潤而笑,繼續朝鳳瑤如常的問:“鳳瑤可是不習慣那麽多暖爐?”


    鳳瑤緩緩搖頭,並未言話,指尖則下意識朝他手腕探去,再度把脈。


    他似是已然習慣鳳瑤這般突然而來的的把脈,整個人一動不動,僅是那雙深邃的瞳孔含笑朝鳳瑤凝著,也未多言。


    待得一切完畢,鳳瑤才稍稍將指尖從他手腕挪開,他也不多問,僅是稍稍抱著酒壇子在桌上倒了兩盞酒,隨即將其中一盞朝鳳瑤推來,平緩而道:“天冷,鳳瑤先喝盞酒暖暖身。”


    鳳瑤神‘色’微動,正待猶豫,他則笑道:“飲酒雖是傷身,但少喝些倒是有所好處,且今日我高興,鳳瑤也不打算陪我飲上一杯?”


    這廝都將話說到了這程度,再加之他瞳孔中也透出著不曾演示的期盼之意。


    如此,若是再拒絕,自是掃興,但若說在寒冬之夜稍稍喝上一盞薄酒,倒也尚可。


    “也可。隻不過,你身上舊傷未愈,無論再高興,這盞酒喝下後,便莫要再倒。”鳳瑤沉默片刻,低聲而道。


    顏墨白勾‘唇’笑笑,從容自若點頭,隨即骨節分明的指尖微微將麵前的酒盞端起,舉在半空,朝鳳瑤示意,鳳瑤也未耽擱,抬手將酒盞舉起,本打算稍稍而飲,不料他竟端著酒盞過來將她的杯盞捧了一下,待得她眼角微挑之際,他則驀地仰頭,迅速將盞中酒水一飲而盡。


    鳳瑤凝他片刻,本是想勸這廝飲酒莫要太急,卻又見他放下杯盞後便開始舉著筷子為她碗中布膳,整個人儒雅盡顯,祥和安然,一時間,到嘴的話也莫名噎住,隨即稍稍抬手而起,將杯中酒水稍稍飲了一口。


    待將酒盞放下,顏墨白便已恰到好處的將布滿菜肴的碗朝她推來。


    鳳瑤兀自執筷,緩緩而食,奈何顏墨白卻一動不動凝她,再未動筷。


    “你不吃?”則是片刻,鳳瑤再度抬頭朝他望來,低聲而問。


    他則瞳‘色’極為難得的有些暗沉幽遠,直至她尾音全數落下,他似是這才回神過來,僅是溫潤清淺的道:“自然是吃的。”


    這話一落,便再度動筷,隻是僅吃了兩口菜肴,便已再度端了酒壇子為他麵前的空盞滿了一杯。


    眼見他修長的指尖再度端了酒盞,‘欲’要飲酒,鳳瑤眉頭一皺,眼明手快的伸手捉住了他的杯盞,待得他下意識抬眸朝她望來時,她低沉道:“你不能多喝。”


    他麵上並無半許訝異,似是早知鳳瑤會阻攔,隻是即便如此,他也未妥協的鬆開酒盞,而是平緩而道:“方才你還未歸帳之際,我便聞了一個好消息,如今心底的確愉悅釋然,是以,便想再喝上幾杯。再者,我身子如何我自己清楚,幾杯薄酒罷了,尚且奈何不得我。”


    鳳瑤緩道:“便是如此,但也不可多喝。”嗓音一落,指尖便驀地用力,順勢將他手中的酒盞強行‘抽’走。


    他瞳孔微縮,眉頭微皺,片刻之後,無奈笑笑。


    待將酒盞在桌麵放好,鳳瑤才就著他的話道:“你今日得了什麽好消息?”


    他懶散而笑,並未言話,舉了筷子再度在桌上遊移片刻,隻道:“自是振奮人心之消息,鳳瑤可想知曉?”


    鳳瑤點頭。


    他再度扭頭朝鳳瑤望來,徑直迎上鳳瑤的眼,隨即薄‘唇’一啟,平緩無‘波’的笑道:“不若,鳳瑤再喝口酒,我再告知你?”


    再喝口酒?


    這話入耳,倒是著實有些不倫不類。隻道是顏墨白這廝倒是從不曾如此勸她喝過酒,怎今日突然就與這酒杠上了。


    她麵上逐漸漫出了幾許微詫,思緒也稍稍翻轉,正待思量,卻是正這時,顏墨白眼角‘抽’了一下,幹咳一聲,又道:“今日突發酒興,鳳瑤則不允我飲,如此,便也隻能看著鳳瑤飲上一杯,解解饞。”


    他嗓音依舊儒雅平緩,隻是語氣卻稍稍有幾分不正常的起伏,待得鳳瑤徑直朝他瞳孔凝望,他卻又已是自然而然的垂頭下去,任由他那濃密的睫‘毛’掩蓋住了他滿眼的神情。


    “你若當真想看人飲酒,不若,我將伏鬼喚進來。伏鬼酒量該是不淺,這一壇子酒他許是都能飲盡,你坐在這裏自然也能看他喝酒看得盡興。”鳳瑤揣度片刻,心中無果,便也不再多想,僅是略微誠然的朝他建議。


    隻是便是如此,心底仍還是有些奇怪,沒想到顏墨白竟還有這等怪癖。說來,自古雖是聽說過望梅止渴,但卻沒聽說過望酒止興。


    畢竟,若偶爾之際極饞什麽,一旦看見別人在你麵前吃那東西,豈不是更要發饞?


    “不必了。伏鬼進來,自然是牛飲,倒也要‘浪’費我這壇子好酒了。”待得鳳瑤的話落下片刻,顏墨白便溫潤平緩的回了話。


    說完,便也不再提酒水之事。


    鳳瑤則依舊將目光落於他身上,再度將話題繞了回來,“你方才所言的好消息……”


    話剛到這兒,微微止住。


    顏墨白也未再繞彎子,僅道:“今日雪蠻所謂的地圖,許是真。”


    鳳瑤手中的筷子驀地一頓,他則繼續道:“今日遣送出去搜攬大英消息的‘精’衛回來報了消息,且將那些打探而來的消息與雪蠻所給的地圖對比,倒是發覺這地圖所繪的線路,的確與‘精’衛打探的消息至少有九成重合。”


    鳳瑤麵‘色’頓時複雜開來,沉默片刻,低沉道:“雖有九成,但終歸還有一成不確定……”說著,眉頭一皺,落在顏墨白麵上的目光也驀地緊了幾許,“你知曉的,征兒時間不多,是以,我不可行錯任何路。萬一這地圖有一分是假,我們必定走錯路,如此,待得我們發覺時,一切都會來不及,我們也會沒有回頭的時間。”


    “我知曉,是以最後一分可能,便會在明日就塵埃落定。明日之時,我便能十成確定地圖真假。”


    鳳瑤陳雜的麵‘色’並無半許減卻,落在他麵上的目光也抑製不住的越發緊然,“你如何能在明日便確定?如此一日一夜的功夫,當真能再挖得出更確切的通往大英的路線?再者,天下諸國之人這麽多年都不曾探出通往大英之路,我們又豈能在一兩日之間便全數確定得了路線。”


    越說,她心底便越是複雜悠遠。


    心頭終歸是沒底的,是以,此番除了焦急,除了憂慮,並無它法。本也知曉尋找大英路線之事急不得,但她沒時間多耗,是以才顯得複雜焦急,束手無策。


    卻是片刻之際,沉寂壓抑的氣氛裏,身旁之人薄‘唇’一啟,再度平緩自若的道:“方才之言,我還未與你說完。今日大周‘精’衛出去,偶然捉了一人。”


    鳳瑤驀地應聲回神,強行按捺心緒的再度抬眸凝他。


    他抬手寬慰的捏了捏她的手,溫潤而笑,“那人,是來自大英外出經商送貨的商賈。隻是,那人口風極緊,不願說話,許是待得大刑之後,便可招供一切了。”


    鳳瑤心口再度起伏,整個人也猝不及防一驚。


    “竟是捉到了大英之人?”她情緒翻湧,略微不可置信的問。


    他則稍稍點頭,修長的指尖微微而抬,將鳳瑤麵前的酒盞為她舉起,“正是。那人捉來不易,雖還未撬開他的嘴,但若要讓他開口,自然也是早晚之事。如此,大英路線之事即將塵埃落定,聽得這般好消息,鳳瑤可是要再度喝口酒高興高興?”


    鳳瑤心口陡跳,發緊法沉的心終是極為難得的開始平寂。


    她並未伸手去接那酒盞,僅是垂頭送神下來,低道:“你準備如何讓人撬開那人的嘴?若用刑太過,萬一傷了那人‘性’命,一切許是都會成一場空。”


    顏墨白怡然自得的笑,“我之手段,自然非尋常用刑,而是,前些日子在大盛時,自行琢磨了些蠱,今兒便差人稍稍中在那人身上了。那東西極是烈,任由你意誌堅如磐石,都得給你一點一點的全削了。是以,你我隻需等好消息便是。”


    嗓音一落,指尖而動,再度極是自然的將手中的酒盞朝鳳瑤遞近了幾許。


    鳳瑤發緊發沉的心終是全然的鬆懈開來,目光微垂,這才再度掃向麵前的酒,話鋒也稍稍一轉,“審問那大英之人時,還是讓人小心對待為好。且這酒,我倒著實無心再飲。”


    他眼角一挑,笑望著她。


    鳳瑤抬手而起,接了他手指的酒盞便放在桌上,隨即暗自斂神一番,終是開口直白的問:“你今兒倒是有些奇怪,怎突然有心要讓我多喝酒了?”


    他垂眸垂得略微倉促,平緩而道:“方才不是說過麽,僅是我想飲酒,你又不允,我便隻有看著你飲酒一番,自行解饞罷了。再者,這壇子酒可是那小鎮上最好的陳年‘花’釀,烈‘性’不高,對身子也是極好,鳳瑤多喝一杯,有益無害。”


    “便是如此,你也知曉的,我著實不喜喝酒。”說著,嗓音稍稍一挑,繼續道:“既是這酒極好,‘浪’費可惜,幹脆等會兒便賞給伏鬼喝吧。”


    顏墨白薄‘唇’一啟,‘欲’言又止一番,卻終歸未言道出話來,卻待稍稍沉默片刻,他才似是全然放棄什麽一般,歎了口氣,隻道:“也罷。”


    嗓音一落,便不再言話。


    沉寂無‘波’的氣氛裏,兩人安然就食,待得雙雙腹飽,這滿桌子的菜,卻僅是吃了稍稍一角。


    顏墨白及時差人將桌上菜肴端走了,且還將那壇子酒也讓人抬了出去,待得‘精’衛們全數轉身出帳之後,帳內氣氛也再度恢複沉寂,顏墨白則突然道:“這些菜肴,會送去小鎮破廟中的那些乞兒,順帶的,還有廚子新做的饅頭與包子。”


    鳳瑤微微一怔,思緒翻騰,腦海中再度浮現出那些孩童怯弱畏懼的‘摸’樣。


    今日顏墨白在鎮子裏消失得太過突然,是以,心有焦急,大驚大急之下也未能顧得上那些破廟中的孩童,如今時辰全然空閑下來,經顏墨白這一提,便也再度反應過來。


    “若是尋常的成年乞丐,倒無需擔憂什麽,但若是稚嫩的小乞丐,日後他們‘性’命如何,倒也說不準了。畢竟,天寒地凍,破廟四麵透風,那些小乞丐能不能撐過今年寒冬都說不準。”


    他似如打開了話匣子,開始與鳳瑤如此言道。


    鳳瑤神‘色’微深,凝他片刻,也不好隨意應和。


    隻道是,顏墨白本非熱心,他卻對那些小乞丐記掛在心,想來自然也是觸景生情,憶起了他當初稚嫩行乞的艱難與辛酸。是以,此番回他之話,自然得稍稍掂量,她無心再勾他心底那些最深最深壓抑著的回憶,她僅是想讓他在無‘波’無瀾的情況下,安然閑適的過日罷了。


    甚至於,此番也不知為何,她竟也是突然有些希望回到當初,回到顏墨白仍還是大旭攝政王的身份與‘摸’樣,遙想當初,縱是這廝處處擠兌她,戲‘弄’他,但終究,此人一生安穩,閑暇懶散,朝中百姓對他畢恭畢敬,恣意快活。又哪會如現在這樣,風雲纏身,進退不得。


    “人各有命,許是那些孩子,經曆了俗世冷漠,而後會練就一身的毅力與聰慧,說不準日後都會成龍成鳳也說不準。”她默了片刻,終是平緩出聲。


    顏墨白勾‘唇’輕笑,“鳳瑤莫不是以為他們都有我這般命數?”


    鳳瑤微微一怔,神‘色’微愕,並未言話。


    待得兩人稍稍緘默片刻,顏墨白才微微一笑,繼續道:“世人皆道我顏墨白命格無雙,外人也皆諂媚我顏墨白‘精’明能幹,但世人都會僅看到我光鮮一麵,誰都不曾看到我在泥濘裏‘摸’爬滾打是何‘摸’樣。能從一個小乞丐化身成邊關守卒,再從邊關守卒劃成大旭攝政王,這其中的路,都是由我的獻血鋪就,由我手中那刀起頭落的無數亡魂鋪就。我顏墨白一路弑殺而來,才會有今日之日,是以,那些孩子若要成為第二個我,那自然得,從小便可與豬狗奪食,從小便要學會心狠手辣,若是稍稍長大些了,便要開始磨刀殺人了,看盡那鮮血長流的場麵。嗬,鳳瑤以為,那些孩童能做到嗎?”


    鳳瑤深眼凝他,並未回話。


    他這席話無疑是說得有些長了,且此番再度聽他剖白往日心聲,縱是以前也曾稍稍聽過,但如今再聽,心底仍是震撼著的。


    他之事跡,的確無人可比,他之造就,許是普天之下都找不出第二個能與他媲美之人,是以,正也是因為這樣的他,才可頂天立地,也可殺伐冷冽,亦如他往日所說,他就是這般隨‘性’而為,誰若擋道,便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他的確有這能耐,隻是,這一切入得她眼,卻終歸不是她所願。


    “不提這些了可好?”待得沉默半晌,鳳瑤才稍稍回神過來,強行按捺心緒,故作放緩著嗓音問。


    他瞳孔稍稍有些幽遠,僅道:“鳳瑤若不想聽,那便不提了。但確有一事,此際,便也想說給你聽。”


    鳳瑤靜靜凝他,緩問:“何事?”他稍稍挪開目光,薄‘唇’一啟,“鳳瑤以前,可還記得你救過一人。”


    鳳瑤猝不及防一怔,當即兀自沉默的搜尋記憶,而待將記憶一遍一遍的探究搜尋之後,卻是無果。


    她的確不記得她救過人。畢竟,自打她姑蘇鳳瑤記事開始,便曆來是無法無天,刁蠻任‘性’。遙想當初,她不欺負人便已是極為難得了,憑她的‘性’子,何能還會救人。


    “不記得。我往日之中,該是不曾救過誰。”待得思緒回籠,鳳瑤低聲無‘波’的應了話。


    卻是這話一落,顏墨白神‘色’微動,薄‘唇’一啟,再度道:“有一日,一群乞丐欺負一名乞丐,你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了的,那場麵可謂是‘雞’飛狗跳,滿街叫喊,周遭也無任何人敢圍攏來看熱鬧,僅是待得一切硝煙而停,長公主氣勢洶洶令人而離,才有人道,那便是大旭最是刁蠻的公主,雖是金枝‘玉’葉,可惜卻養了個無規無矩之‘性’。眾人皆如此認為,但總還是有人覺得,長公主哪裏是無規無矩,明明是,清秀靈動,心地良善,猶如,渾身都發著光的仙。”


    冗長的一席話入得耳裏,惹得鳳瑤眼角越發‘抽’了‘抽’。


    平生之中,竟是有人如此稱呼於她。


    鳳瑤麵‘色’驟然僵了幾許,而待仔細思量片刻後,她心底頓有一方濃烈的懷疑,隨即兩眼緊鎖於他,“此事連我都記不清了,你又是如何知曉的?”


    他神‘色’微動,並未言話,那俊逸儒雅的麵容卷著幾許複雜與幽遠,清淺從容。


    鳳瑤也未催促,僅是兀自靜候,待得候了半晌後,仍是見他不言,心底也越發起伏,終是眉頭微皺,忍不住再度問:“你如何知曉這個的?”


    待得這話全數落下,這回,顏墨白終是回話了。


    他稍稍抬頭朝鳳瑤望來,整個人溫潤儒雅,瞳中的幽遠之‘色’與複雜已是不知何時被全數斂下了。


    他僅是稍稍坐端了身子,薄‘唇’一啟,懶散慵然的問:“聽人說的。”


    鳳瑤瞳孔一縮,忍不住刨根問底,“聽何人說的?”


    他麵上逐漸展‘露’出了幾許如常的笑意,整個人懶散盡顯,但若說細觀,卻也不難發覺他瞳孔中再度漫出了幾縷沉浮之‘色’。


    這廝定是心中有事,且還有意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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