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襄眉頭大皺,麵露無奈。


    那蟒袍男子則緩步往前,徑直從木架上拿了一把長劍,渾然不給柳襄太多思量與反應的機會,薄唇一啟,森冷陰沉的道:“公子,請吧。”


    這話一落,手中長劍猛的朝柳襄襲來。


    柳襄眼睛稍稍眯了眯,手中長矛一揚,“既是相爺硬要切磋,草民便隻有奉陪了。”


    蟒袍男子麵上也露出了幾許輕蔑,那雙漆黑的瞳孔,森冷如刀,仿佛要將柳襄徹底撕裂一般。柳襄則滿目沉寂的迎戰,動作極是靈巧,內力渾厚,自然也是全然不曾懈怠,有意拚盡全力。


    鳳瑤依舊憑欄而立,一動不動。


    身後之處,東臨蒼那懶散柔然的嗓音再度漫不經心的想起,“別看相爺一直都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樣,實則,卻也是極為心疼兒子呢。這不,我家瑤兒的侍衛不過是不小心傷到了他家兒子,相爺便要如此護短,專程要親自收拾我家瑤兒的侍衛呢。”


    說著,嗓音稍稍一挑,話鋒也跟著一轉,“說來啊,相爺這粗獷暴躁的性子,著實是讓人頭疼。畢竟是我大英位高權重之人,常日也是跋扈慣了,便是連公子都不放在眼裏,更別提尋常的平頭百姓了。”


    百裏堇年緩道:“左相性子如此,連父皇都不易控製於他,這般之人,的確讓人頭疼。”


    “雖是位高權重,但終歸是臣子罷了,此番那相爺明擺著是要起伏我那侍衛,公子乃大英最為顯赫之人,竟還不能為我你侍衛主持公道?且如今憑那左相的打鬥手法,無疑是下了狠手,儼然是一門心思的要致我那侍衛於死地,不知這番場景,公子可有法子解決?”


    不待百裏堇年的嗓音全然落下,鳳瑤便略微緊著嗓子出聲道。


    柳襄武功雖為不弱,但方才與那粗獷之人一戰,便已耗費了內力與體力,此番在這毫無休息的情況下再與大英左相惡鬥,無疑是有些吃不消的。且那大英左相武功也是極為深厚,與柳襄打鬥起來,連連而勝,則是片刻之間,柳襄便已明顯處於弱勢,節節敗退。


    待得這話一出,鳳瑤便緩緩回頭,徑直凝上了百裏堇年的眼。


    百裏堇年則略顯無奈,那張清俊的麵容上也卷出了幾許複雜與為難。


    “左相性子不比常人,且雖為一國之相,並非皇族,但卻是勢力磅礴,不可小覷……”待得沉默片刻,他薄唇一啟,低然出聲。


    鳳瑤眼角微挑,“如此說來,此番情形,皇上也幫不得忙了?”


    她這話問得極為直接,一時之間,越是讓百裏堇年有些不知該如何回話。


    他麵上的為難於無奈之色越發濃烈,瞳色起起伏伏,卻終究未出聲。


    鳳瑤朝他掃了幾眼,便故作自然的回頭過來,不再理會,目光再度朝高台上打鬥的二人凝望,心口也微生複雜,煞氣森然。


    則是不久,柳襄手中長矛突然被大英左相打落,腿腳也被那大英左相踢了一腳。


    他身子抑製不住的朝後趔趄,待得站穩,眼見那蟒袍男子手中的長劍再度朝他逼近,這回,他並未主動迎戰,而是足下迅速後退,待身子退至高台邊緣,他才稍稍穩住身形,待見那蟒袍男子麵色越發得意囂張,手中的長劍越發朝他逼近,他眼睛稍稍一眯,尖銳盡顯,修長的手指則陡然一抬,刹那,一枚極細的銀針,恰到好處的紮在了蟒袍男子的右腿。


    瞬時,左腿劇痛,抑製不得,蟒袍男子麵上的興味囂張之笑陡然消散幹淨,整個人那粗獷的麵容上,頓時展出了驚痛與滔天大怒。


    柳襄則渾然不懼,骨節分明的指尖全然不畏那寒光晃晃的長劍,反倒是極為迅速的抬手而起,肉手活生生的捏上了麵前的長劍,待得掌心陡然刺痛,淋漓的鮮血順著長劍滴落之際,他卻似如瘋了一般,握緊了長劍便猛然一拉,身子也猛的朝後一倒,整個人驀地朝高台下方的河水跌去,同時之間,手中緊握著的長劍,也一並將劍柄一端的大英左相拉著朝高台下跌去。


    大英左相猝不及防中怔得不輕,加之右腿震痛,整個人神智恍惚,不曾即刻回神。而待真正回神之際,身子已極是傾斜,欲要反應已是全然來不及,他心口陡跳,抑製不住的驚呼出聲,周遭之人與各處的暗衛也是驚得不輕,紛紛上前而來之際,大英左相雖鬆開了劍柄,但整個人已是跌落入水。


    “相爺。”


    刹那,在場之人紛紛驚吼,場麵陡然混亂。


    正這時,周遭突然冷風驟起,莫名詭異的極為猛烈強勁。


    鳳瑤眼睛稍稍一眯,身子驀地朝順著風朝欄杆外一倒,則是刹那之間,整個人已跌入河裏,隨即便強憋了一口氣正要在水裏朝柳襄所在的方向遊去,不料柳襄已一手拎了大英左相過來,與她在水底匯合。


    “不好,瑤兒姑娘被風吹下畫舫了。”


    正這時,畫舫之上,有人嘶聲大吼。


    尾音還未落下,便有人當即扯聲道:“速入河裏,務必將瑤兒姑娘救起。”


    隔著一層河水,鳳瑤聽得清楚,那是百裏堇年的嗓音。


    她滿心冷冽,不敢多加耽擱,當即扯住了柳襄的衣袖,正要拉著他努力朝岸邊鳧去,不料正這時,有人在身後扯她衣裙,待得她反應過來,當即要抬手朝後震去之際,那人則鬆了她衣裙,眨眼便已鳧水到她眼前,耳借著水麵河燈的光影,鳳瑤大致瞧清了那人的麵容。


    是葉航。


    東臨蒼身邊的葉航。


    她心神齊齊而震,複雜搖曳。葉航朝她對視一眼,渾然不耽擱,再度牽上了鳳瑤的一闕衣袂,拉著她越發往畫舫底部遊去。


    鳳瑤思緒翻騰,起起揚揚,卻並未掙紮拒絕,而是拎緊柳襄的衣袖,拉著柳襄也一並朝葉航遊去,卻待遊至畫舫底部深處,葉航身上竟突然掏了隻明珠出來,照亮了一小團河水,隨即越發拉著鳳瑤朝前,則是刹那間,鳳瑤便已觸碰到了一道道橫在水裏的木梯。


    葉航終是鬆了鳳瑤的衣袂,順著木梯爬了上去,鳳瑤渾然不耽擱,緊跟葉航上梯,則待抵達梯子頂部,才見這梯子最上方,竟有一闕離水麵有一尺之高的平台。


    葉航率先在平台上坐定,鳳瑤緊跟而上,柳襄拖著大英左相,也是極快的跟了上來。


    待得幾人全然上得那木質平台,葉航握了一旁的一根粗繩,驟然一拉,頃刻之際,平台下方隱約有水聲揚起,而後,便是一道略微輕微的木板合攏聲。


    整個過程,持續的時間極短極短,待得鳳瑤幾人全然在平台坐定,周遭之處,則有不少撲通的落水聲,似有越來越多的人入水而尋,一道道鳧水穿梭之聲,也是四方而起,淩亂起伏,全然未有停歇。甚至周遭之處,一道道人聲驚吼也此起彼伏,淩亂之至,場麵似是早已混亂不堪。


    不得不說,此番便是不去深想,也知此際這大英左相落水,她姑蘇鳳瑤落水,定也會在周遭之處,惹起軒然大波。


    鳳瑤幾人靜坐在平台,一動不動,也極是默契的一言不發。


    而那大英左相,不知為何,整個人竟癱在平台,似無渾身無力一般,動彈不得,甚至也一言不發,若非那雙圓鼓鼓的雙眼正大肆轉動,怒氣重重,要不然,此際的他倒是容易被人當做是一具屍首。又或許是右腿太過疼痛,他那右腿彎曲得不成樣子,甚至牙關緊咬,慘白的麵上滿是痛意,隱約發顫,抑製不得。


    葉航靜垂著頭,將手中的明珠凝望,則是不久,待得那些鳧水聲越來越近,他神色微動,當即自袖袍中掏出一闕布來,迅速將明珠蓋上。


    那塊布極是特殊,甚為遮光,待將明珠蓋上後,整個平台,便全然黑漆下來,再無光影。而這時,那些鳧水聲已近在咫尺,仿佛就在平台的下方來回穿梭,鳳瑤滿目清冷,一言不發,待得半晌之後,那些鳧水聲才徹底遠離。


    葉航終是再度將布挪開,明珠的光亮也順勢將周遭平台稍稍照亮。


    待得鳳瑤下意識垂頭朝那枚明珠凝望,葉航則抬頭朝鳳瑤望來,極低的道:“這艘船雖為皇家之船,但皇家之船皆由東臨家提供,是以,這船下有暗梯與平台,僅東臨家的人知曉,皇族之人,並非知道。昨夜之際,公子便擔憂長公主失敗,是以今日便專程讓屬下來協助長公主。”


    是嗎?


    本以為那東臨蒼今日要好生觀戲,卻不料,他竟已早已布網,甚至也已提前將一切都算計妥當。


    鳳瑤眼睛稍稍一眯,“你家公子倒是聰明。隻是行事之前,卻不曾告知本宮一句,倒也無禮。”


    葉航低道:“公子有公子的考慮,但也望長公主相信,公子對長公主絕無任何壞心。若不然,公子也不會如此冒險,幫長公主了。”


    他這話說得極是認真,態度也略是謙卑。


    鳳瑤凝他幾眼,心頭有數,終是無心多言。她兀自靜坐,沉默片刻,隨即便斂神一番,轉眸朝柳襄望來。


    “可有受傷?”她徑直迎上他的眼,低沉問。


    柳襄麵色略有蒼白,但則是片刻,便勾唇寬慰的笑了,“不曾。”說著,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麽,繼續道:“東臨公子說,大英左相的右腿曾受過傷,並非痊愈,柳襄今日打鬥之際,便用隨身銀針刺了他右腿。隻是奇怪的是,縱是他右腿的舊傷並未痊愈,且畏水,但此番已脫離河水與危險,但這大英左相竟如點穴一般,身子渾然僵硬,動彈不得,倒也奇怪。”


    鳳瑤自是明白柳襄的意思。


    畢竟,不過是一記銀針過去,縱是這大英左相右腿有傷,也不至於渾身動彈不得才是。再者,這人雖也畏水,但如今這人震怒的模樣,可是無半點畏水後怕的樣子呢。


    她兀自沉默著,目光再度在大英左相身上掃視,沉寂的氣氛裏,柳襄繼續問:“長公主欲如何處置他?若要奪得母蠱,柳襄此際便剝了他,將他身上的母蠱取出來。”


    這回剛出,一旁的葉航便急忙道:“不可。母蠱入水,定亡。且一旦母蠱已亡,子蠱定有所感應,悲痛欲絕,到時候也會大肆撕咬寄主,令寄主一道亡。”


    柳襄眉頭一皺,麵色起伏,不說話了。


    鳳瑤滿麵複雜的權衡一番,低沉道:“不急。待周遭平歇,彩燈節落幕,我們在將其帶上岸去,好生取蠱。”


    大英左相滿眼震怒,神色起伏劇烈,但卻道不出一句話來。


    鳳瑤幾人再度陷入了沉默,紛紛安然等候。


    隻是本也以為不久之後,周遭定恢複平靜,奈何許久之後,本該消停的鳧水與搜尋聲並未停歇,反倒是突然間,一道道短兵相接之聲陡然大起,森然淩亂,而後片刻,一道渾厚雄壯的嗓音陡然大起,“殺人了殺人了,快跑,快跑……”


    此起彼伏的嗓音,夾雜著一道道慘呼聲陡然而起。


    鳳瑤麵色陡然一變,目光當即懷疑的朝葉航落來。


    葉航麵上也漫出了幾分愕然,似是全然知曉鳳瑤心底的懷疑一般,當即詫異道:“我家公子今夜,僅吩咐屬下幫長公主你,也並非吩咐人殺人。”


    是嗎?


    那此際那短兵相接之聲,又是如何傳出?難不成,是大英左相之人將水中鳧水嬉戲之人誤認成了柳襄,從而大肆廝殺?


    倘若當真如此,又何來這般大陣狀的廝殺場麵?且聽那些拚殺之聲,無疑是厚重濃烈,仿佛如同兩軍戰役一般,凶猛之至。


    鳳瑤滿心複雜,一時之間,思緒翻騰,並未言話。


    卻是片刻之際,平台陡然晃動,震得鳳瑤幾人紛紛摔倒在地,甚至不待幾人徹底反應過來,頭頂之處,竟陡然有轟隆聲驟起。


    頃刻間,那轟隆之聲震耳欲聾,活生生將頭頂不遠之處炸開了一個大洞。


    突然,平台不遠處,有水開始流入,片刻染濕了平台。


    鳳瑤四方巡視,才見不遠處的木質牆壁,有道裂口正在大肆溢水。


    “此地不可多呆,葉航,將木梯放下,此際需即刻離開這裏。”鳳瑤神色一變,極是陰沉幹脆的道。


    葉航朝那溢水之處掃了一眼,眉頭一皺,不敢耽擱,當即抬手握住那粗繩一扯一鬆,片刻之際,他低沉道:“行了。”


    鳳瑤點頭,轉頭朝柳襄示意一眼,待見柳襄點頭,她便迅速順著木梯而下,再度入了畫舫底部的河水裏。


    待得柳襄也順著木梯下來,她才接過了柳襄手裏的大英左相,親自拎著他鳧水而前。


    畫舫溢水,無疑是呆不得了。本以為還可在畫舫底部避避風頭,卻不料,今夜竟還有大事驟起。


    想來,便是連那東臨蒼都未料到,他所預計的一切,竟還會有所驚變,隻是如今那畫舫被炸出了個大洞,就不知那百裏堇年與東臨蒼,情況如何了。


    是以,今夜如此規模的刺殺,是何人主導?是百裏堇年,大英左相,衛王,還是,國都內其餘心思磅礴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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