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鬼頓時會意,當即點頭,待得喝令一聲後,在場大周兵衛與東臨府暗衛皆如發了狂一般猛朝前進,執意要往禁宮方向而去。


    隻奈何,國都城內的重軍,皆集中在這國都城的長街上,是以幾番殺伐,大英兵力的數目不見少,反倒是倒下一批,便再有一批大英兵力迎上,似如渾然殺之不絕一般。鳳瑤一行人徹底被堵在原地,怎麽殺都殺不動,待得正陷僵持,突然之間,一道如球大的東西頓時騰空而來,驀地滾入人群之中。


    頃刻,有人開始大喊,“伏統領心,那是大英的煙花球。”


    鳳瑤瞳色一緊,下意識閃身而退,而那大球陡然滾落在不遠處的人群之中,頃刻之際,青煙大氣,甚至不待人反應,已是猛的巨響,火光炸裂。


    一道道燦然煙花拔地而起,在水汽氤氳的空中炸開,本是陰雨暗沉的空,也陡然絢麗成片,那朵朵彩色的火球,照亮了半邊。地麵,猶如地震般大晃了幾下,慘聲與驚聲交織,濃烈的煙塵四散,將周遭空氣裏的濃烈血腥味都全數掩蓋。


    鳳瑤滿身僵硬,心口陳雜。


    方才的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但卻又能全然確定,方才那道煙花球炸開的巨響無疑與今日所聽的那兩道震動聲全然重合,一模一樣。待得煙塵稍稍散開,視線清明,便見前方不遠之處,竟是突然出現了一個黑黢的大坑,坑內坑外,屍首橫斜,皮肉血爛,極是猙獰。有些還未斷氣的兵衛,殘肢斷臂的用一種極是詭異的姿勢扭曲著,顫動著,嘶吼著。


    她突然覺得渾身有些發涼,一道道複雜壓抑之感,漫遍全身。那些死傷的兵衛,不僅有大英之人,也有大周兵衛,是以,這煙花球如此炸開,無疑是對誰都沒好處,反倒是兩敗俱傷,誰都莫要獨活。是以,如此自殘似的毀滅,究竟是大英主導,還是大周主導?


    正待思量,麵前已有長劍再度橫來,卻被伏鬼恰到好處的打開。


    “娘娘心。”


    鳳瑤陰沉著臉,淡漠回神,思緒翻轉片刻,隨即轉身便朝東臨府暗衛的群人之中奔去。


    東臨府暗衛隊伍的中間,一名暗衛正拖著渾身是血的百裏堇年煞白著臉,眼見鳳瑤過來,正要開口恭喚,卻是到嘴的話未及道出,鳳瑤已抬手用力的拎下了他馬背上的百裏堇年,騰身而起,落定在了道旁不遠的客棧屋頂。


    這座客棧,門窗全然緊閉,裏麵毫無一聲響動,除了客棧簷角那隨風飄動的大紅燈籠之外,毫無半許常日人流如雲的熱鬧。


    大雨磅礴。


    鳳瑤就這麽拎著百裏堇年站定在這客棧的屋頂上,腳踩煙青色的琉璃瓦,穩住身形之後,便冷聲嗬斥,“住手。”


    短促的二字夾雜著濃烈的內力噴薄而出。這回,她的確是動用了不少內力,再加之方才打鬥一番略是乏累,是以嗬斥之後,喉嚨略是有些發.癢,本要咳嗽,卻又被她強行按捺了下來。她陰沉著臉,放眼觀著四下,滿身的威儀與殺氣分毫不掩。


    “是皇上。”


    正這時,也不知是誰人緊著嗓音大吼了一聲,頃刻之際,兩派打鬥之人頓時停歇下來。


    周遭氣氛,也陡然沉寂,徒留雨聲滴答脆裂,略是壓抑。


    鳳瑤長劍橫在百裏堇年脖子聲,目光四下一觀,陰沉沉的道:“若想讓你們聖上活命,便通通讓開!”


    這話得極是幹練,威儀冷冽,隻是這話落下後,在場大英兵人皆靜立在原地,一動不動,渾然未有撤退之勢。鳳瑤眼角微挑,目光徑直鎖在了那站立在前的一名大英將軍裝扮的五旬之人麵上,“怎麽,爾等這是不想讓你們聖上活命?”


    “放開吾皇,我等還能留你全屍。”不待鳳瑤尾音全然落下,那被鳳瑤凝著的五旬大英將軍已是冷著嗓音回了話。他語氣中有鄙夷輕賤之意交織,並非著急,更也非全然擔憂,似是百裏堇年性命在他麵前,不過是隨意之中能救則救之人罷了,並非重視與特別。


    鳳瑤長劍微微用力,鋒利的劍刃已在百裏堇年脖子上稍稍劃開了一條口子。瞬時,百裏堇年的脖子陡然溢出鮮血,越發將他那滿身的血泡染透。


    “爾等讓還是不讓?”鳳瑤再度陰測測的問。


    卻是這時,那大英將軍目光仔細的在百裏堇年脖子上的刀口掃了好幾眼,麵色也突然凝重下來。


    太上皇一日不廢皇上皇位,是以大英的皇上,終究是大英皇上,絕非他們這些將士之人能隨意懈怠。奈何,如今事態太過特殊與嚴峻,難以抉擇,是以心底也突然有些沒譜,不知此際究竟該稍稍妥協,爭取營救皇上的時機,還是該繼續強硬而戰,活捉這大周的帝後。


    思緒翻轉之間,越想,越是有些拿不定主意,卻是正待僵持無奈之際,突然,沉寂壓抑的氣氛裏,酷寒凍骨,雨水傾盆之中,一道單調的馬車車輪聲由遠及近。


    那車輪聲略是突兀,一遍一遍敲打在眾人的心口間。


    有人急忙謹慎回頭,則見不遠的水汽盡頭,一輛明黃的宮車正緩緩駛來。


    那輛宮車,四角流蘇飄垂,色澤明黃豔麗,車身祥雲威龍纏繞,極是威武霸氣。車前,四名鎧甲兵衛引路而來,那四人皆麵色清冷,目不斜視,周遭群聚在路道上的大英兵衛紛紛開始讓路,垂頭而下,模樣極為恭敬,而待得馬車與那四名引路的兵衛靠近,眾人這才發覺,那策馬引路的四名兵衛,腰間皆掛著一隻宮牌,顯然是宮中禦林軍無疑。


    如此,連引路之人都為宮中禦林,想必那明黃馬車之中的人,該當是……


    霎時,在場大英之人皆心中震撼,紛紛以為那馬車中的人是太上皇,是以瞬時之際,紛紛抑製不住的下跪,大呼,“拜見太上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整齊劃一的嗓音,雄厚威嚴,霸氣十足。


    隻是,脫口的話,卻稱的是太上皇萬歲。


    鳳瑤心生冷笑,隻道是百裏堇年著實是個可憐之人,傀儡一生,到頭來,仍是當不起一個大英唯一的萬歲。而真正的萬歲,仍舊是那大英的太上皇。


    她麵色也越發冷冽開來,瞳孔之中,森冷肆虐,手中橫在百裏堇年脖子前的長劍,越發而緊。


    正這時,突然之間,一道溫熱的東西滴落在手,她驀地怔了一下,下意識朝手凝去,則見手上不住有雨滴砸下,冰涼寒徹,並無半點溫熱。她眼角也跟著稍稍一挑,倒是有些懷疑方才那道清淺溫熱莫不是幻覺,卻又待視線稍稍上挪,隨意朝百裏堇年麵容望去,卻見他的雙眼,血紅嗜殺之色已是散卻,一雙眼,濕潤紅腫,再無半分的吃人戾氣,反倒是盈滿了極為難得的悲痛與落敗。


    是的,是悲痛,是落敗,但卻獨獨,沒有半點最初的鋒芒與猙獰。


    這廝,終於清醒過來了?終於從蠱毒鬼魅的控製之中,清醒過來了?


    鳳瑤瞳眼稍稍一眯,百裏堇年雙眼則越發濕潤,滿目堅定與悲涼,似又在哀求什麽。


    卻是這時,那四名禦林軍引領而來的明黃馬車也已在二十米開外停歇。水汽氤氳,寒風涼薄之中,那明黃雕花車門,緩緩被駕之人打開,而後,裏麵那滿身玄色長袍的男子頓時彰顯無疑。


    那男子,墨發披散,五官俊雅,身上玄色的袍子單單調調,並無半許繁雜的點綴,他雙眼微微一抬,一雙漆黑的瞳孔,就這麽徑直透過人群落定在了鳳瑤麵上,甚至瞳內深邃無底,無波無瀾,整個人渾身上下,都透出了極為濃烈的深厚與從容。


    墨玄……


    鳳瑤猝不及防怔了一下,心中開始警鈴大作。


    倘若此番當真來的是大英太上皇,她尚且還不至於如此警惕,但此番偏偏來的是這大英上下最是神秘敬重的墨玄,是以難免戒備。


    “是墨玄公子。”有些大英兵衛也是瞧出墨玄身份來,驚詫的喚聲此起彼伏的響起,隨即之中,所有大英兵衛竟是麵露喜色,似如久旱之下突遇甘霖,本是血色緊烈的麵上頓時溢了濃烈希望,活生生是將墨玄徹底看做了救世之人。


    冷風凜冽之中,墨玄未話。


    寒涼的水汽順著冷風吹拂入了馬車內,墨玄則如未覺,依舊是巋然坐定,一動不動,那雙深邃無底的眼在鳳瑤麵上打量一圈,隨即薄唇微微而起,脫口的嗓音,猶如泉水叮咚,極是磁然好聽,“長公主,放開皇上。”


    沒有言明什麽,這廝開口之言,便是這話。


    鳳瑤斂神一番,冷笑一聲,“墨玄公子倒是當真非同尋常,連出的話,都與常人有異。隻不過,大英皇上,本宮留著本無用處,放了,自然也是可能,隻不過,本宮曆來不做虧本之事,墨玄公子且,本宮若放了大英皇上,你會給本宮什麽好處?”


    “若在下能保長公主一命呢?”他薄唇微啟,無波無瀾的回了這話。


    隻是這話入得鳳瑤耳裏,則是啼笑皆非,心生冷冽。隻道是這墨玄當真是好大的口氣,如今雖是大英的大軍大多都湧在這長街之上,但大英兵衛的確是疏於練兵,真正打鬥起來,的確不及顏墨白給她留下的暗衛與東臨府的暗衛,是以,依照如今形勢,尚且還難分勝負,這墨玄突然言道這話,無疑是太過輕視於她。


    “本宮這條命,便不勞墨玄公子來救。反倒是墨玄公子得好生顧及你之性命,畢竟,刀劍無眼,到時候傷了墨玄公子便是不好了。”鳳瑤沉默片刻,便已冷謔道話。


    墨玄則不怒,沉靜的麵色並無半許變化。


    “如此來,長公主是不願聽從在下之意,放了皇上?”墨玄平緩低沉的問。


    鳳瑤冷笑,“墨玄公子都無誠意,本宮何能放了大英皇上。”著,長劍越發靠近百裏堇年的脖子,“本宮此番來,無意興戰,想必墨玄公子你,也願國都而安,而不是血流成河。倘若墨玄公子讓大英之軍退開,任由本宮揮軍而入,本宮尚且還能不殺你國都眾生,但若墨玄公子不願,本宮,便隻能血洗你國都城,強行硬闖了。”


    墨玄緩道:“長公主這是何必?長公主可知,如今大英萬千大軍鎮守於此,不是為了捉大周帝王,而是專程為了……‘迎’你?”


    鳳瑤雙眼稍稍一眯,瞳中冷光四射。


    “大周帝王領軍從各條暗道湧入,如今已被煙火球襲得洞口,死傷無數。大周帝王雖心思精明,但終究還是太過輕敵。如今,大周帝王雖未落,但被捉是早晚之事,如今滿城之軍,也隻是守株待兔的為了活捉長公主你,長公主,如今你已無退路,更是大勢已退,搏擊不得。隻要你聽信在下之言,在下,尚且還能應當初大周帝王之意,保你一命,算是,還他當初不殺之恩。”


    冗長的一席話被墨玄以一種極是幽遠平靜的嗓音道出,入得耳裏,頓時震痛了鳳瑤耳膜。


    鳳瑤滿目不置信的凝他,麵色逐漸逐漸發白,卻又是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強行鎮定下來,她僅是冷笑一聲,故作冷謔的道:“沒想到名滿大英的墨玄公子,竟也會隨口出這般虛假之言,便是黔驢技窮,尚且也不必用言辭來期盼本宮吧?好歹也得有些男兒霸氣,至少揮刀而迎才是,但如今你刻意言謊,又算何等下謀臣?難道滿身高深的墨玄公子,竟隻是個喜歡言謊的神棍?”


    大抵是這話不曾掩飾的染著戲謔冷笑之意,是以這話一出,在場大周兵衛皆開始扯聲嘲笑。


    “放肆!不得對墨玄公子無禮。”


    刹那,鳳瑤此言惹得在場大英兵衛怒得不輕,紛紛開始憤憤的朝鳳瑤厲聲警告。


    鳳瑤麵露冷笑,故作無畏,僅是挑釁的朝墨玄凝著,思緒也驟然翻滾,仔細思量,想著若是這墨玄再不接招亦或是妥協,她便隻有先行割了百裏堇年的頭顱,以他大英子的頭顱來威懾大英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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