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道是這柳襄要在他的親戚麵前去得意,去揚眉吐氣,但此番利用她與顏墨白又是何意?且此際柳襄的那群親戚一直都在朝這亭子的方向望著,也著實讓她心生不暢。


    奈何這話剛剛落下,柳襄便自然而然的道:“這不是皇後娘娘答應讓他們進來的麽,難不成如今皇後娘娘又是想反悔麽?”


    鳳瑤眉頭一皺。


    柳襄繼續道:“方才在宮門外時,柳襄也是讓那些禦林軍傳話,就說是柳襄攜家人一道要入宮求見,皇後娘娘不是沒拒絕麽,還讓柳襄一家入宮而來,怎柳襄攜著家人真正入宮來了,皇後娘娘竟又突然反悔了?”


    “本宮若是知曉你帶這麽多人來參觀,本宮定不會允你進來。”鳳瑤深吸一口氣,淡道。


    她的確是允柳襄及親眷入宮來,但她以為柳襄隻是帶他的妻兒一道來罷了,如今這突然出現的幾十個親戚又是怎麽回事?


    柳襄勾唇笑笑,“可皇後娘娘最終還是答應了啊,且皇後娘娘也沒差人問柳襄此番帶來的親戚是多少人呀,是以,皇後娘娘既是答應了,柳襄自然就帶他們進來了,但若皇後娘娘又想反悔的話,也罷,柳襄這便出去與他們說說便是,讓他們一道出宮去就是了,隻是,他們都是些平頭百姓,沒見過世麵,本來都是些淳樸之人,皇後娘娘當真不願意讓他們在宮中稍稍看看?”


    鳳瑤暗自歎息,一時之間,也沒回話。


    她也不是什麽不近人情的人,且柳襄此人對她而言也是極其特殊。甚至,當時在前往大英之際,柳襄便執意要跟她一道去大英冒險,她便知柳襄身為風塵之人,卻也是想建功立業,從而徹底的揚眉吐氣的,他也曾對她說過,他是孤兒,待有朝一日飛黃騰達後,也是想要尋到他的雙親,從而讓他的雙親好生後悔,後悔當初竟是狠心將他柳襄丟棄,而後,他要在他們麵前徹底的高高在上,讓他們徹底後悔。


    如今,柳襄終是尋到了雙親,是以揚眉吐氣的帶他們入宮走動,雖是犯了宮中的禁令,但正也是知曉柳襄這些心思,心頭的抵觸之感便也稍稍軟化。


    縱是柳襄如今重新開始變得市儈得瑟,但也無法真正改變他當初拚命救她之情。


    是的,拚命而救,無疑是幾次三番拿他的性命來護她的命。


    這般一想,鳳瑤的麵色便稍稍的平和下來。


    柳襄仔細將鳳瑤的臉色打量,倒是有些知鳳瑤軟化的心思,臉上的笑容越發濃了半許。


    鳳瑤默了一會兒,才淡道:“罷了,僅此一次,下不為例。且你與你的親眷,隻可在禦花園內走動,莫要到其它地方去了。畢竟是深宮禁地,終是不可太過胡闖。”


    柳襄毫不詫異,僅是笑著朝鳳瑤點頭,隨即彎身朝鳳瑤與顏墨白一拜,恭敬道:“微臣知曉,多謝皇上,多謝娘娘。”


    說完,抱著孩兒轉身出亭,領著他的那些親戚一道往禦花園深處行去。


    整個過程,顏墨白沒說話,待得柳襄一行人走遠,他才漫不經心的笑,“柳襄的膽子,倒是越來越大。有恃無恐這幾字落在他身上,倒也合適。”


    鳳瑤緩道:“其實也怪不得柳襄,當初他隨我一道前往大英時,便曾表露過要建功立業,從而在他親生父母麵前揚眉吐氣之意,而今,柳襄終是成了大周的侯爺,又有自己營生的樓子,且又對我有恩,是以,既是天時地利人和,一切占全,他自然要將他的親生父母以及他的那些親戚領來宮中走動走動。”


    說著,朝顏墨白微微而笑,“就隨他去吧,反正也隻是在禦花園活動而已。此際天色也並非太早,我們便先回寢殿去吧。”


    顏墨白僅是笑笑,也未言話,僅是牽著鳳瑤的手便稍稍起身,緩步朝亭子外行去。


    隻是鳳瑤卻未料到,待回得寢殿不久,有人便過來恭敬傳話,說是柳襄想領他的那幫子親戚在宮中用膳,這回,不待鳳瑤回話,顏墨白便已淡聲回絕。


    得知此事的結果之後,柳襄也無太過詫異,更未生氣,僅是領著一幫子親戚緩緩出宮,半道上得意的說,“皇上與皇後娘娘擔心我們吃不慣宮宴,便親自出銀子邀我們一道去楚京最大的樓子用膳去。”


    他終究還是極要麵子的,沒將真相抖開。


    則是不久,夜色已逐漸深沉,鳳瑤想起悅兒姝兒二人來,便差人去看她們二人是否回宮。


    侍奴動作極快,不久之後便去而複返,說是兩位皇女並未歸來。


    鳳瑤怔了一下,也未多說,卻也因兩個孩子未曾回宮,是以心有懸吊,終究不願先行入睡。


    她拖著顏墨白一道坐在軟榻對弈,打發時辰。顏墨白也無太大困意,僅是安然坐著與她對弈,昏黃的燈火打落在他臉上,映下了一片格外柔和的影子。


    鳳瑤凝他幾眼,心神也越發平靜下來。


    則是許久許久,殿外終於有宮奴來報,說是悅兒與姝兒兩位皇女已是安然回宮來了。


    鳳瑤這才全數釋然,終究停下對弈,與顏墨白一道上榻而眠。


    拂燈之後,殿內也徹底陷入一片黑沉,鳳瑤依舊側躺在顏墨白懷中,耳裏聽著的是他強健而又平穩的心跳,一手環在他的腰身,雙眼微微而合,打算入眠。卻是如此沉寂的氛圍裏,顏墨白突然朝她喚,“鳳瑤。”這嗓音柔和之至,溫潤入心。


    鳳瑤下意識睜眼,卻因光線太暗,看不清顏墨白那張近在咫尺的臉。


    “怎麽了?”她僅是柔聲而問。


    顏墨白繼續道:“孩子們終究是稍稍長大了,也已極為懂事,他們有他們的分寸,也知曉自己在做什麽,是以,鳳瑤不必太過擔心她們。接下來,我們兩個最為要緊之事,便是趁著還不曾真正蒼老,外出去走走,遊山玩水一番,去賞盡天下百態。”


    鳳瑤略是無奈的道:“我也想不去關心他們,隻是心裏就是忍不住擔心。許是太珍惜他們,太看重他們,便極為害怕他們會受到傷害吧。”


    “鳳瑤,我都知曉。隻是如今孩子們互相也可自行商量,且宮中還有戟兒祁兒可以拿主意,是以,我們無需太擔心他們了,而是可以真正對他們放手,讓他們自己去走自己的人聲了。而我們兩個,便該好生計劃離京遊玩兒的時間了,就如,鳳瑤你覺得何時離京比較好?”


    顏墨白的嗓音依舊溫潤之至,柔和如風,但語氣之中則染著幾許認真與勸慰之意。


    他知曉的,倘若他再不提及這些事,再不好生勸鳳瑤離京,鳳瑤就會逐漸放棄這個念頭的。隻因,她太過擔心孩子們了,是以一直放心不得,他也不是說鳳瑤這般狀態不好,他隻是擔心自家鳳瑤會累著,會壓抑。


    畢竟,擔心得久了,操勞得久了,心性也就會跟著壓抑開來,而鳳瑤如今的狀態,便與這壓抑的狀態有些相似了。


    “要不,要不……再等等?等姝兒他們再大些了,我們再出去走動?再者,戟兒和祁兒才剛入朝堂不久,他們兩個自然還得受你調教才是,要不,再等等?”卻是片刻之後,鳳瑤再度委婉的拒絕了他。


    顏墨白也不詫異,僅是緩道:“不必再等了。戟兒與祁兒已能在朝堂站得住腳,且這些日子處理奏折也已得心應手,他們兩個,已無需我再手把手的教了,也無需我時刻將他們盯著了。是以,鳳瑤,不能再等了,我們約定一個時間便出發吧,我也想好生出去放鬆放鬆了。”


    鳳瑤眉頭一皺,心有起伏,一時之間,未回話。


    顏墨白也不急著逼她,僅是一直將她環繞在懷,靜靜的等鳳瑤考慮。


    待得半晌後,鳳瑤終究是朝他問:“你當真想外出遊玩兒,而不是因為我才想外出去遊玩兒?”


    顏墨白微微而笑,平和道:“我的確想外出去好生走走了。在大周已是呆了幾年,一直處理朝政,鮮少外出過,是以,便想出去走走了。且當初鳳瑤懷得祁兒時,不是也想外出去走動麽,我還記得,當時我太過擔心你身子,便不願帶你出院門,鳳瑤可還記得那些?”


    “嗯。”鳳瑤低應。


    顏墨白趁勢又道:“那這次,我們便將那次不曾實現過的遊玩兒好生補上吧,我也稍稍考慮過了,六日之後,我能將一切朝政之事都全全安排與脫手,那時,我們就開始離開可好?”


    鳳瑤沉默半晌,才低聲應話,“好。”


    顏墨白越發將她環緊,似是有些釋然,片刻之際,垂頭下來便在鳳瑤的額頭深深落下一吻,緩道:“六日後,我們便啟程出發,自此之後,賞盡天下之好,看盡天下之樂。最後,我們還得去墨玄那隱居的山中一趟,我倒是有些好奇墨玄那兒子長成什麽樣了。”


    鳳瑤略是無奈的笑笑,也未出聲。


    若說此番就離開楚京去遊走天下,她終究還是不放心的,因著做了母親,才覺除了顏墨白之外,孩子也是讓她極為牽腸掛肚的人兒,是以,她如今也是兩難,不知究竟該離開還是留下。隻是,她又不願拂卻顏墨白的心意,即便他嘴上不承認是因為她才要帶她一道外出遊玩,但她終究還是不想讓他的好意成空。


    是以此番思來想去,終究還是應了顏墨白的話。


    出去走走便出去走走吧,趁著這會兒還稍稍年輕,倘若以後等兒女們都大了成家了,亦或是生兒育女了,那時候,她與顏墨白許是也走不動了。


    再者,此番遊玩兒,最多也持續兩三個月罷了,時辰也並非太長,她尚且也能接受。


    這般一想,心頭便也越發釋然,隨即再度合眼,開始在顏墨白懷中安然睡卻。


    則是翌日一早,顏墨白上朝之後,悅兒便早早來得鳳瑤寢宮請安。


    鳳瑤倒是怔了一下,隻道是她對自家的兒女從不曾要求過要讓她們一早過來請安,是以,悅兒此番突然過來,她倒是有些詫異。


    鳳瑤今日也是起得晚,根本未來得及梳洗,索性也隨意漱口洗了把臉後,便拉著悅兒坐在軟榻,慢悠悠的朝她問:“今早怎想著來與娘親請安了?”


    她嗓音溫和,且此番悅兒的來意,她或多或少也是猜得到的,就如,昨個兒這姝與悅兒一道出宮去了,定也是去探望那鄧玥無疑,是以悅兒此番過來,也該是要為那鄧玥謝她的。


    正待思量,片刻之際,悅兒果然朝她道:“娘親,悅兒是過來對娘親謝恩的。”她開口便是這話,也未委婉。


    鳳瑤頓時勾唇笑了,故意問:“怎突然為了那鄧玥來謝娘親了呢,你與那鄧玥也隻是稍稍認識罷了,你怎還代替那鄧玥來謝娘親呢?”


    悅兒自也是知曉自家娘親早就知道一切了,心有無奈,也不打算再繞彎子,緩道:“上次悅兒與姝兒晚歸,害爹娘擔心,的確是悅兒一人之錯。且當時,悅兒也對爹娘說了謊的,不曾將當日之事和盤托出,隻因擔心那件打鬥之事鬧大,給陳世子帶來麻煩,是以,悅兒便有心隱瞞了,卻不料,悅兒好心隱瞞,那惡霸鄧虎回府之後竟惡人先告狀,讓他娘親差人狠狠打了陳世子一頓,使得陳世子遍體鱗傷,全然下不得榻。終究是悅兒一時疏忽,欺瞞了爹娘,也害得陳世子遭了罪,是以,悅兒此番來,其一是想對娘親認錯,其二,是謝娘親對陳世子的搭救之恩。畢竟,當時若不是悅兒看不慣那鄧虎欺罵陳世子而對他還了幾句嘴,鄧虎也不會跳起來打人。”


    冗長的一席話入得耳裏,鳳瑤聽得心有悵惘。


    自家這女兒啊,就是太懂事,太為別人著想,卻是整個過程,都不曾為她自己著想過。甚至於,她此番過來,也是為鄧玥道謝,都不曾為她自己道謝過,畢竟,當日鄧虎打人之事,自家這悅兒啊,也是受害之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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