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表姐,你怎麽……一點都不好奇孫家上下的?”裴姍終於按耐不住,試探著問了出來。[]


    沈棲斜看了她一眼,“這有什麽可好奇的,左不過就是一個鼻子兩隻眼的人罷了。難道,我該好奇不成?”這樣說完,更是露了探究之意,笑問道:“你這倒是怎麽了,從見你到現在你嘴裏頭可一直都掛著孫家那嫂子的。”


    裴姍到底還年紀小,做事和說話都還沒做到滴水不漏的圓滑,這時候被堵了話,嬌俏的吐了吐舌頭,“我還不是好奇三哥以前過的什麽日子。”她回了這話,心中更是忐忑,時不時的拿眼去偷瞄沈棲。


    沈棲約莫可以肯定裴姍是在幫楚氏在打探,這會對她也再不能跟從前一樣毫無戒防,說了會話就抱著折好的紅梅回自己的小院去了。


    奉燈剛從廚房間出來瞧見了沈棲就疾步上去接了她懷中的梅花,“小姐怎麽又去摘梅花了?”


    沈棲被她問得懵然。


    奉燈也納罕了起來,“先前有個小丫鬟過來送了瓶紅梅給姑娘呢,枝條都選得極好……好像還被人修剪過的。”相較之下,如今她懷中抱著的這一堆顯得差得多了。進了屋,奉燈忙指著擺在正當中桌上道:“姑娘快瞧!”


    沈棲一看便知道這是出自誰人之手,心想這人這陣子倒很是殷勤。


    ——


    再說裴棠那,桌上散落的碎枝才叫綠泊收拾了出去,那嫣姬就出現在了門口,臉上也不見慣常的媚笑,眉宇間好似隱約帶著抹鬱鬱不快。然而當她的人跨進來的時候,還是扯出了一個勉強的笑容,喚了一句:“三少爺。”


    裴棠擱下手中的剪刀,輕喟道:“嫣姬姑娘怎麽有功夫來的?”說話的時候指了指自己對麵的位置,示意嫣姬坐下來。


    嫣姬笑得古怪,話中的意思有些怨懟裴棠:“嫣嫣現在旁的不多,唯獨時間的多得很,三少爺,你要將嫣嫣留到幾時才肯放嫣嫣回隨意樓?”若不是裴棠不肯放她走,門房也仆役哪會無端攔著她出入,若不是她已經被“拘”在這幾日,也不會這樣坐不住來張口詢問。想想也真是可笑,這人竟然將自己從隨意樓騙了出來,明著是讓她散心住在這,可背地裏卻不肯放她出宅子,大有拘禁的意思。(.)


    “這也實在逼不得已。”裴棠抬眸,深深看了她一眼,“嫣姬姑娘說不出那樂師的下落,隻好留在這多想幾日。”就算是裴棠自己也沒想他能這樣用這樣的手段對付人。可柳棕分明已經認出了沈棲,而且對沈棲出過手。一日不揪出此人,他一日不得安心,離魂前的那事總歸是他心頭的擔憂。


    嫣姬怒極反笑,“三少爺可別忘了,嫣嫣和他隻是銀貨兩訖的買賣關係,嫣嫣給足了銀子他才指導了我那些舞步,實在談不上交情。他這回逃了出去,怎麽可能再明知道在被人追查的時候還不知死活的回來找我?”


    綠泊那邊奉了茶過來,可嫣姬現在哪有心思喝這些,就連著常帶的第一花魁的風儀都顧不上了。


    裴棠搖頭,柳棕費心辛苦培養得嫣姬和白蘅有七分相像,饒是憑著這一點,隻恐怕來日柳棕還是會找嫣姬。嫣姬的事,其實前兩日老夫人那也拐彎抹角的提了一回。老夫人的意思到底是風塵中人,而宅子中又是鎮國公府的女眷,還有未出閣的姑娘,混在一處總歸不大好,明裏暗裏的意思還是讓裴棠將人給送回去。


    裴棠微微垂著眼眸,像是在思量著什麽,他的手指在杯沿來回劃過。


    嫣姬忽然笑了一聲,她也實在是被逼得沒法子了,又帶了幾分威脅的語氣道:“嫣嫣微不足道,可在京中總還有幾位大人是肯和嫣嫣談談心的。三少爺,鎮國公府再如何位高權重,總還要……”那話沒說完,到底給裴棠留足了麵子,可意思已經在那明擺著了。時日久了,那些恩客總會找她的下落,京中的顯貴多得很,一個鎮國公府的沒功名官職的少爺,實在也沒有多大的能耐。


    裴棠眉宇間飛快的掠過一絲不快,再抬頭,緊蹙著長眉:“既然嫣姬姑娘急著要走,那可否仔細說一說那樂師的下落。”


    嫣姬氣得牙癢,跟裴棠僵持不下。這人看真是不死心,這都幾日了竟好像認準了自己一定有柳棕的下落一樣。“我說了,我並不知道他平日裏往哪兒去。”


    “何況,他不過一個小小樂師,何必我這樣在意的留心?”


    再好的性子也經不住這樣的盤問,嫣姬顯得有些煩躁,也再不肯好聲好氣的應對下去。


    裴棠靜默的看著她,眼神中有太多的東西在翻滾,旁的都還好說,嫣姬絕不可能不知柳棕此人的底細。漸漸的,他的神情也冷了下來,猶如冰霜一樣。裴棠待外人向來溫和,可真正動起怒來卻是嚇人。


    嫣姬又氣又急,還想再開口辯駁些什麽卻見裴棠已經轉過身去整理擱在案台上的紅梅,修長的手指握著把剪子,狀似隨意的剪著他認為不好的枝條。


    不知為何,嫣姬看著他這樣的動作,忽然意識到——她這時要是不開口說出了柳棕的事情,他隻怕一直都不會放了自己。這人身上……好像有一種叫人不可思議的執著。她已然開始動搖,而看著裴棠那邊一段段被剪落下來的紅梅細枝,心中更是起了難明的波瀾。


    時間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嫣姬終於艱難的做了決定。她也有自己的難處,隨意樓有本事的姐妹筆筆皆是,那花魁的位置哪裏是那樣好坐的。也正是這樣的原因,她才為了舞步肯答應柳樂師當初的那些安排。其實那人性情古怪乖戾,時常毫無征兆的就怨懟自己,實在也不好相處。


    “三少爺可知道,柳樂師這一陣眼睛也不如前了,每日日頭最強的那幾個時辰才能看清楚東西。”


    裴棠背對著嫣姬,聽了這話手中的動作稍稍停了一頓,“看不清?”這症狀倒是有些跟他離魂前一樣了。


    嫣姬點頭,“的確是這陣子起就視線不佳起來,已經私下請過大夫看了兩回的。”她努力回想著前一段時間的事情,語氣也越發自然:“不過,他倒是有些瞞著這事,並不想人知道。嫣嫣那日聽說賊人是被柳樂師帶進來的也很是奇怪,到底是深夜,柳樂師入了夜從不外出走動,加上他已經眼睛不行,為何還要親自去帶人進來?”


    其實也正是裴棠的疑惑所在,這並不是個一擊即中的法子,柳棕想要複仇,大有其他手段以解心頭恨意。


    嫣姬擰著眉頭,“柳樂師的行事……”她忽然想起了一遭事,當時就覺得奇怪,現在想起來就更可疑了,“在來宅子的前幾日,他忽然心情很高興似得的,還新編了幾隻曲子。這次過來,我原想他未必肯的,可不知為何他卻忽然答應了。”


    裴棠默然,難道……這事情柳棕早就計劃好了?可就算是他那邊做了計劃,又如何能保證老夫人一行定然就會帶著沈棲一道也來宅子?是裏應外合不成?


    “三少爺,嫣嫣知道的可一清二楚都告訴給您了,再沒什麽隱瞞的。何況柳樂師心術不正,即便是有再好的舞步我總也不能再繼續留他在身邊,現在縱然是維護了他,萬一後頭再有什麽事,遭罪的肯定也有我自己。”嫣姬態度語氣都十分的誠懇,唯恐自己這搜刮了所有的事都告訴了裴棠,他仍然不肯放自己走。


    嫣姬原先以為裴三少爺出身鄉野,沒多大見識也沒多大的本事,頂多不過是一個會讀書的貴公子,自己稍使了手段就能讓他圍著自己的轉,可半點沒想到,到頭來自己才是那個被他一直在利用的。原來他也早就知道了她的舞步是柳樂師的緣故,因了他們之間有糾葛,這裴三少爺才找上的自己。


    嫣姬再不濟總還是隨意樓的花魁,出門前呼後擁追隨者一大批,如今竟被人反玩弄了一把,不可謂不生氣,然而這時也隻是意味深長的念了一句:“三少爺,對那位沈姑娘可真是用心……”不過,她心中也覺得好笑,這人精明的地方精明,可笨的地方也實在是笨。光是將自己接到的這宅子當中來,可就是下下策了。


    柳棕自從那日之後再沒露麵,留下嫣姬也不是長久之計,既然話也已經說盡,裴棠早就打算這兩日就要放人。他沒理會嫣姬這冷嘲熱諷,轉過身語氣平淡道:“嫣姬姑娘既然想回隨意樓,我這就叫人準備馬車。”


    嫣姬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嘴角也浮起了笑意,語調款款的回道:“那多謝三少爺了。”她麵上雖然笑著,可心裏卻早對這裴棠臭罵了一通。這一趟還指望能籠絡住這鎮國公府的嫡少爺,自己石榴裙下能再多一個顯貴,可現在卻是折了本,白白將樂師給搭了進去。往後沒了他的安排,自己也不知能不能繼續保住第一花魁的名號。


    人走了之後,裴棠一個人又獨坐了會,隱約覺得還有個離魂前就認識自己的人蟄伏在身邊,是誰卻沒有半點頭緒,這最段時間接二連三的事……太巧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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