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上的人已經傻了。


    空手撕裂黑背鯊已經夠恐怖,關鍵還是這麽做的勇氣——她不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嗎?


    太史闌冷笑一聲,雙手一撒,兩半魚屍遠遠地砸出去,正砸向大船方向。


    底下原本不疾不徐等著捕殺他們的鯊群,頓時**,一大團一大團黑黝黝的鯊魚背,似一片片幹潮後露出水麵的黑礁石,在碧藍的海水裏出沒。


    它們追逐,撲上去爭搶同伴的屍首,引發了又一輪的廝殺,海水像是燒開的鍋,翻翻滾滾,攪出無數黑的紅的白的光影,一根根骨頭和一團團血肉絲絮般牽扯著海波,再被那些尖齒利牙擄獲,殺戮不分戰場,血肉早已成河。


    太史闌隻靜靜盯著麵前的水底——那些小鯊去搶食時,那頭最狡猾的大的一定會從水底浮起。


    果然她看見一抹超過她船身兩倍的巨大黑影,無聲無息地從底下浮了上來,那方向正對著她的船底,可以想見這個老家夥還是沒放棄拱船的計劃,它身軀龐大,都不需要直接用背去拱,隻要在靠近船底的海水裏輕輕一翻,這船就會底朝天。


    果然那老鯊沒有完全浮上水麵,它似乎也對太史闌的凶悍十分忌憚,身子停留在離水麵一尺許的地方。


    它不靠近,太史闌卻絕不畏懼上門打架——你不來?我去!


    她從船上跳了下去。


    大船上發出一聲驚呼,萬萬沒想到這女子凶悍如此,竟然敢往全是鯊魚的水裏跳。


    隨即他們的驚呼更劇烈——因為小船上司空昱忽然也不見了。大船上的人甚至沒有看到他跳下去的動作


    。


    很多人開始揉眼睛,幾乎以為自己花眼,那個手扶船舷一直一臉狂妄笑意看著小船的女子,終於露出了驚異之色,身子向前湊了湊。


    老鯊身軀龐大,太史闌一跳下,正落在了它的背上。半身浸入海裏,半身在海麵上。


    但她腳還沒站穩,身邊人影一閃,司空昱已經出現在她身側。


    太史闌倒沒有什麽奇怪表情,她早在天授大比最後一比中,便已經知道了他的異能。


    瞬移。


    司空昱身上,有文臻和景橫波相結合的異能。


    所以一切的門戶和鎖都擋不住他,他一抬腿便邁過空間。


    這種鯊魚脊背上有一塊突出的骨頭,兩人便緊緊抓住了這塊骨頭蹲下身,附在老鯊的背上。


    老鯊不防這兩人膽大到這程度,一驚之下迅速下沉,想要將這兩人淹死。


    於此同時一大群鯊魚飛快地向這邊遊來。


    “擋住我!”太史闌急聲道。


    司空昱明白她的意思,身子擋住了大船上人的視線。


    嘩啦一聲兩人頭頂沒入水麵,大船上的人驚訝又遺憾地歎息一聲,罵一聲“找死!”


    那女子仍然緊緊盯著水麵。


    老鯊帶太史闌入水的那一刻,一大群鯊魚迎麵衝來,水底張開的利齒被光線折射,四麵都似亮起了森然的齒光。


    太史闌不動聲色,計算著時間。


    三……


    群鯊還有三丈距離。


    二……


    群鯊還有半丈距離


    。


    一。


    群鯊的利齒已經快要亮在眼前,她甚至能看見鯊魚血盆大口裏殘存的沒有咽下的肉屑,老鯊也下意識地抬頭,要將她和司空昱甩掉,人和魚近在咫尺,即將錯身。


    就是現在!


    太史闌猛拍腰間!


    “咻”地一聲極其細微的聲響,和陸地上震動空氣的嗡鳴聲不同,太史闌看見無數道透亮的光芒射出,將四麵水域瞬間分割,穿梭出細細的水道,又似無數針尖般細的矛槍,激著一串細密的水槍,一閃不見。


    太史闌的心跳也咚地一聲——成敗在此一舉,這雖是陸上戰無不勝的利器,但水中阻力更大,鯊魚皮也更堅硬厚實,她沒有把握能一舉必殺,如果不能一舉必殺,她和司空昱就會立即和她剛才手撕的那條魚一樣,也被撕成碎片。


    海水忽然一蕩,再一靜。


    太史闌隨即發現那靜不是海水的靜,是對麵衝來的鯊魚的靜。


    再下一瞬間,她發現海水忽然紅了。


    先是無數紅色的細流,隨即大蓬大蓬的鮮血噴射出來,深藍色的海水先變成醬色,隨即赤紅,隨即深紫。


    大約有十幾頭鯊魚,瞬間翻了白肚皮,悠悠地浮了上去。


    其餘鯊魚又是一陣猛烈的廝殺搶食,這回食物更多廝殺更烈,整座海都似因此動蕩起來。


    海麵這回血染範圍更大,繞著大船整整一圈如紅綢,那些人一開始看見血還以為是太史闌和司空昱的,隨即便看見了那些翻肚皮的鯊魚死屍,齊齊愣住,一時取笑的聲音也沒了。


    “怎麽殺的?怎麽殺的?”船上女子呆了半晌,失控地揪住身邊一個男子的衣領,“怎麽可能一瞬間殺這麽多黑背鯊?怎麽可能?”


    那瘦弱的男子被她晃得一陣咳嗽,漲紅著臉答不出來,女子卻根本不期待他的回答,發泄完,把他麻袋一樣往甲板上一扔,“蠢貨,滾!”


    男子爬起身,默不作聲地往艙門走,腳步虛浮


    。一眾水手們眼神譏誚地盯著他背影,毫不顧忌地竊竊私語。


    “第十三個……”


    “姑奶奶真是越來越不挑,這樣的貨色也肯要,這小子在這呆了多久?才兩個月吧?就這幹癟樣了。”


    “我賭他還有半個月就要給扔進海裏。”


    “我賭五天。”


    “得了,沒見剛才那船上有男人?姑奶奶好像挺有興趣,這要那男人上船,我賭一刻鍾!”


    “哈哈……”


    男子背影顫了顫,卻沒回頭。


    ……


    水底有一瞬的靜寂,隨即老鯊開始憤怒。


    太史闌隱約還是感到了海水被音波震動,一層層傳遞開去,整個海底都似在嗡嗡顫抖。


    她低頭一看,幾條細細的血線終於從老鯊身上冒出來,血線越來越粗,最後快有手腕粗細,身周本來就是一片深深淺淺的血水,但老鯊的血微微發紫,看起來還算清晰。


    她心中一喜,老鯊還是中招了!


    她的采用天外奇鐵打造的暗器有一個特性,就是能借助機簧之力,在射入軀體後依舊產生震動,擴大傷口,隻要能射進鯊魚的厚皮,就有可能把傷口擴大。


    她成功了。


    太史闌等著老鯊負痛出水,這隻老鯊卻真的魚老成精,自己受傷,子孫被殺,它雖憤怒卻並沒有一躍而出,反而更深地向水深處潛去——它要用最省力最安全的辦法,先淹死仇人!


    太史闌憋了一口氣下水,不能在水下多呆,臉色已經漲紅,老鯊卻還在向下潛,再潛下去,不被水壓壓死也要先窒息死。


    司空昱一轉頭看見她的危境,忽然鬆手,抓住她的腳底,將她全力向上一送


    。


    “嘩啦”一聲太史闌破水而出,在被送上水麵前一刻,她對司空昱飛快地指了指老鯊的傷口。


    海麵上水波飛濺,她半身躥出,大船上的人正趴在船舷上搜索海域,盯著鮮紅的海水猜度著他們的死亡,忽然看見她衝水而出,都大聲驚呼。


    太史闌急急呼吸幾口,對著大船一指海麵上鯊魚浮屍,大叫:“你要的鯊魚皮!接我們上去!”


    大船上那女子目光閃爍,揮了揮手,示意手下下網去撈那些鯊魚,卻沒有派下小船下來接應。


    “還有一頭大的,”她懶洋洋道,“我要那頭大的。”


    太史闌盯著她,她很少發火生氣,此刻卻真心有了想將這賤人剝皮抽筋的念頭。


    回頭看看水下,群鯊受驚,沒有再跟過來,但司空昱還沒有出來,他下水已久,雖然武功好可以多支持一會,可這時辰也太長了,難道……


    太史闌心中一緊,不敢向下想,隻得先拚命往自己漂流的船上遊過去,思考著該如何逼迫那賤人出手相救。


    “別等了,下去自己喂魚吧!”上頭女子哈哈大笑,“這麽長時辰,咱們這最好的水混子都挨不住,那小子一定給老鯊拖海底啃啦!”


    太史闌扒著船舷,冷冷回看她一眼。


    那船上女子被她這徹骨一眼盯得身子下意識一縮,隨即勃然大怒,“敢這麽瞧我!拿箭來,射她!射她!”


    “嘩啦!”


    忽然一聲爆響,似從海底傳來,整個海麵一陣巨蕩,飄浮在海麵上的小船霍然被掀翻,險些將太史闌蓋在下麵。


    太史闌一驚回頭,便見海水忽然下陷,現出一人寬的溝壑,似巨手劃過,裂出海峰海穀,隨即嘩地一聲,一條巨大的黑影,箭一般射出水麵。


    黑影射出時,水花血花飛濺,海麵上下了一場粉紅血雨,太史闌在朦朧的紅色視線裏仰起頭,就看見老鯊如巨龍斜飛而起,一躍上天,鯊頭上血柱直射,刺破天空如驚虹


    。


    日光折射水花血花如虹影,虹影裏一人長發散披,半蹲於鯊頭之上,緊緊揪住老鯊的頭部血肉,姿態緊繃利落,一飛衝天,望之如神。


    大船上的人齊齊仰頭,順著老鯊飛起的軌跡活動頸椎一圈。眼神驚歎。


    太史闌也仰頭,看著老鯊灰白的腹部擦過自己,驀然鯊背上司空昱身子一滑,一手抓住了鯊背的硬骨,一手抓起了太史闌。


    “起!”


    兩人齊齊落在鯊背上,直衝大船而來。下一瞬,這頭受傷發狂無法控製自己的老鯊,就會帶著兩人惡狠狠撞在船身。


    船上人正看得發呆,眼看巨大鯊身竟然衝自己飛來,驚得連聲大叫:“快讓!快讓!”


    那女子一邊由人護住向後退,一邊大叫,“抓鯊鉤!抓鯊鉤!給我抓住,抓住!不要錯過這個好機會!”


    霍霍幾響,甲板上固定著的幾枚巨大的鐵鉤飛了出來,這種鉤子專門用來對付這種凶殘狡猾的小型鯊,鉤子可以構築鯊背上那塊突起上的孔洞。


    此時老鯊已經離大船隻有一丈左右距離,卻已經露出力竭之勢,幾條巨大的鉤子飛來也不知道躲讓,那鉤子衝著它背上去,自然也衝著背上的司空昱和太史闌,兩人在鯊背上本就滑溜難呆,不讓會被鉤子砸傷,讓了又會被滑下鯊背。


    這時候也隻好放手,太史闌正要鬆手,忽然那女子又回頭,這一眼她終於看清了司空昱和太史闌的容貌,身子一震,兩眼放光,又大叫,“救下他們!”


    此時水手們忙著捕鯊,沒想到這主子命令瞬息萬變,也來不及抽手去救人,那女子幹脆從自己腰間抽下一條柔韌的似筋非筋的帶子,唰一聲甩了出去,準準地纏住了司空昱的腰。


    她臂力不凡,手臂一揚,司空昱順勢飛起,司空昱飛起時,也沒忘記順手抄住了太史闌的腰。


    也因為這女子一打岔,眾捕鯊人視線被混淆,鉤子出手不準,滑過鯊身,隻在那厚皮上添了幾道血痕,老鯊發出一聲吃痛的低吟,尾巴一甩,霍然向海中落去。


    砰一聲老鯊落在水中,激起數丈高的水花,與此同時,司空昱和太史闌也終於落足在大船的甲板上


    。


    那女子並沒有鬆開帶子,眉開眼笑地瞧著司空昱,呢聲道:“哎呀,原來這好模樣兒,真後悔沒早些救下你。”手指一拉,便要將司空昱拉到自己麵前。


    她滿臉蕩笑,唇瓣下意識地撅起,看那模樣,竟然是想當麵偷香,四麵手下嘿嘿笑著,絲毫不以為意的模樣。


    司空昱眉毛一豎,伸手入懷便要摸刀。


    太史闌忽然一抬手,將他推到一邊,自己迎了上去,一把勾住那女子脖子,道:“姑娘,你看錯了,其實他是女的,我才是男人。”


    ……


    滿船的人一傻。


    司空昱一呆。


    太史闌抽空瞪他一眼——現在立足未穩,元氣未複,這一群人一看就不是好鳥,保不準是海匪之流,難道一上船就打架,或者再被拋下船?


    那女子麵色疑惑地看著太史闌,太史闌盯著她的眼睛,放慢語速,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


    那女子迎著她的目光,眼神漸漸恍惚,怔了半晌,道:“啊……如此甚好,快跟我來。”


    一旁的海匪們早呆了,不可置信地上上下下將太史闌打量,再張著嘴愕然看著他們的姑奶奶。


    姑奶奶眼睛出問題了?


    腦子裏忽然進水了?


    眼前的人……好吧,確實高挑,有中性之美,利落風範,也有男子氣質又不失精致,但那穿了水靠的身材,傻子也看得出是女人啊!


    太史闌發育正常,不算洶湧也不算萎縮,她又不會去特意裹胸,男裝隻是為了方便,所以女性特征一向從不遮掩,不過腹部倒還沒顯懷。


    太史闌迎著他們的目光,從容地摟著姑奶奶去船艙,當然隻是手指虛虛地扶著。


    留下司空昱怔怔地站在那裏,回想著剛才看見的她的眼神,極黑,極深,像天地深處的漩渦,瞬間要將人吸入,而忘卻世間一切


    。


    他望著太史闌背影,忽然出了一身汗。


    ==


    太史闌跟著那女子進船艙,艙內裝飾豪華,連杯子上都鑲著指頭大的海珠。


    女子雙手摟著她的脖子,倒退著進房,眼神迷離地吃吃笑著,“哎呀,我怎麽一瞧你,這心肝兒就砰砰地跳呢……好人……小心肝……”


    太史闌抽抽嘴角,此刻她才看清這女人長相,頓時胃裏又翻騰起來。


    也不是說有多醜,五官其實還說得過去,隻是太黑,不僅黑還粗糙,可能是在海上呆久了,皮膚上還生著許多水痘,如果僅僅這樣也罷了,偏偏她又不甘心,用了大量的粉來遮掩,粉選得適合膚色也罷了,偏偏她要用最白的香粉,虛虛地在臉上站不住,好像驢糞蛋上掛了霜。


    對著一張折騰成這樣的臉,太史闌連折騰的心都沒了。


    這間房間有個小小的舷窗,太史闌探頭一望,不遠處就有一座島嶼,遠遠地能看見有漁船人煙,看樣子是座住人的島嶼,不過那島既小,掛在外麵的東西瞧著也破破爛爛,實在不像這麽一艘堂皇大船會停留的地方。


    眼瞧著這大船竟然是向那島去了,太史闌倒覺得不錯,好歹先腳踏實地,她這兩天在海上早被晃暈了。


    她摸摸肚子,誇一聲小家夥爭氣,這兩天這麽折騰,居然沒出事。


    她視線一轉,那女子神情便有些茫然,望著她的背影,“咦”了一聲。


    一聲未畢,那女子目光忽然一轉,滿麵怒容地道:“你怎麽還在這裏?還不滾出去?”


    太史闌一驚,她剛才全副心神用於攝魄,自己也不知道效果如何,居然沒有注意到這屋子裏還有一個人。


    角落裏發出一陣細微的響動,一個人從船艙的暗影裏垂頭走出來,步伐輕飄飄的,人也瘦得像個紙片,果真毫無存在感


    。


    那女子神情滿是厭惡,轉身踢了男子一腳,道:“快滾!別耽誤了老娘的興兒!”


    太史闌趁她一轉身,雙手交擊,在她脖頸後重重一砍。


    一聲悶響,女子應聲倒地。


    那男子驚愕地抬起頭,太史闌這才看清他的麵容,十分清秀,隻是麵黃肌瘦營養不良,一副癆病鬼模樣。


    他驚嚇地看看太史闌,再看看那女子。太史闌淡淡負手瞧著他,等著他驚叫,給他一下狠的。


    這男人卻沒有叫,迅速低下頭,低聲道:“你這樣是招禍……她性子跋扈凶狠,醒來之後一定會殺了你,這船上都是她的人,四麵又是大海,你跑不掉……”


    “你呢?”太史闌靜靜地看著他,目光在他脖子上斑駁的傷痕上掃過,“你是不是也跑過很多次,然後都沒成功?”


    那男子沒想到她竟然問出這麽一句,張張嘴,眼圈忽然就紅了。


    “和我合作。”太史闌坐下來,順手拿起桌上的水果點心便吃,“我保證你這次可以走掉。”


    男子猶豫了一會,太史闌也不理他,從容吃水果。


    那男子盯著太史闌,終究信了她滿身的氣度,咬牙道:“好。”


    “她是誰?”


    “辛小魚,不過大家都叫她魚娘,或者魚姑奶奶。”男子答,“黃灣群盜中唯一的女盜,和海姑奶奶是拜把子的閨中蜜友。”


    “海姑奶奶?”


    “海鯊老爺子的女兒,黃灣十八島的真正主人。”男子解釋,“我們這裏,有權勢有地位的女子,都叫姑奶奶。”


    “這裏是黃灣?”太史闌聽出端倪,皺起眉頭,不會吧,司空昱不是說這裏是近海嗎?難道一場風暴,竟然將他們卷到了內海?


    “黃灣隻是黃灣群島的一個統稱,真正海姑奶奶居住的黃灣島離這裏還很遠,黃灣群島最遠兩個島嶼之間的距離足有千裏


    。”


    “辛小魚出海是要做什麽?”


    “她代海姑奶奶巡查黃灣諸島並收取今年第一季的魚稅。”男子道,“海姑奶奶也親自出來了,她們兩個一個從南到北,一個從北到南,各自負責一半島嶼,估摸著應該就在這附近的水市島碰頭,再一起回黃灣。”


    “收稅需要她們親自來收?”


    “應該還有一件大事,我有發現魚姑奶奶和屬下商議來著,但我身份太低微,沒資格參與。我猜可能和今年新總督到任,掃了海鯊老爺子靜海城府邸的事有關。”


    太史闌本來隻想問問這人基本情況,此時聽他口齒清晰,說話很有邏輯和頭腦,不禁來了興趣,“哦?”


    男子忍不住站直了些,明明太史闌隨口相問,他卻覺得好似少時麵對師長考校,緊張得額頭都出了汗珠。


    “海鯊老爺子去瞧海姑奶奶,結果被新總督抄了老窩,海鯊老爺子怕海姑奶奶擔心,根本沒告訴她就匆匆趕了回去。不過海鯊老爺子心疼女兒,別人可不會心疼,這事兒遲早都會傳到海姑奶奶耳朵裏,海姑奶奶性子壞,從來不肯吃虧,怎麽可能坐著不動,她親自出門收稅,我看是為了要把今年的魚稅加倍收上來,好和南邊那塊買洋槍,幫老爺子報仇呢。”


    “南邊那塊?東堂?”


    “還有專門走南洋路線的商人,也是半商半匪,手裏經常有些好東西。”


    “這就是水市島?”太史闌看著前方不遠處島嶼淺灰色的輪廓。


    “是的。魚姑奶奶會在這裏停留,目前她所負責的黃灣七島裏,也就這個島的魚稅還沒收上來。”


    “這個島規模如何?”


    “沒來過,按大小看不過是個中等島嶼,不過聽說這個島原先很多是異族,民風彪悍,向來最難管理,所以兩位姑奶奶才選在這裏集合。”


    太史闌若有所思地看了不遠處的島嶼一眼,本來她還想把這女人給扔海裏去,現在忽然改變了主意


    。


    “海姑奶奶勢力如何?”


    男子思索了一下,“應該這麽說,海鯊老爺子雖然被端了靜海城的府邸,但其實他的根基未失,他的老家和根底都在黃灣,元氣未傷。”


    太史闌點點頭,“你叫什麽名字?”


    男子垂下頭,“我沒有名字……”


    “嗯?”太史闌疑惑。


    “我們黃灣很多孤兒,大家都沒有名字,平日裏按年紀排序海一海二地叫著,我原先在我們那裏是老六,不過這實在不能算名字……”


    太史闌忽然想起了龍魂衛的大頭領們,嗯,趙十三今年該叫趙十四了。


    “你就叫海六。”她道,“如果將來你願意跟隨我,那麽辦好一件事叫海五,再辦好一件叫海四,以此類推,什麽時候到海一,我給你一個正式名字,再給你一個正經出身。”


    海七怔怔地看著她,原想說你自己還在落難怎麽口氣這麽大,然而心忽然便砰砰跳了起來,直覺一個足可改變一生命運的重要機會就在眼前,連忙垂首躬身,“是。”


    太史闌點點頭,很滿意海六的聰慧,現在她需要這麽一個熟悉黃灣的人幫助她。


    她也不擔心海六會背叛,看他形貌穿著,就知道在辛小魚身邊過得很慘,他背後看辛小魚的眼神,充滿恨毒。人臉可以擺布無數表情,唯有眼神不可修飾。


    “你……啊不姑奶奶,您應該也是這海上霸王之一吧?是金沙群島那邊的大把頭嗎?”海六小心翼翼地試探。


    “別叫我姑奶奶。”太史闌淡淡道,“你瞧著我像大把頭?”


    海六抿著唇不做聲,他覺得像,也不像。像的是那般睥睨悍然的氣質,不像的是那些大把頭骨子裏粗俗**,眼前女子卻是內斂的,眉宇間氣韻不怒而威,隱然尊貴。


    他想了想,還是學陸上的稱呼,“小姐……”


    “叫我夫人


    。”太史闌道。


    海六看看她紮起的頭發,實在看不出這位哪裏像已婚的人了,但他從善如流,立即道:“夫人,魚姑奶奶這裏,你看……”


    “怎麽?”太史闌也在思考如何處理,她的人間刺沒有帶著,不然倒好解決。


    “這個……”海六紅著臉,道,“魚姑奶奶生性好**……她醒來時如果有男人在她身邊,她就會忘記原先的事……”


    太史闌挑挑眉,瞄一眼這家夥紙片一樣的身材,終於明白他怎麽瘦成這樣了。


    “要麽您請您那位同伴來冒充一下吧……”海六低頭道,“他在外麵也不妥當,外頭那些人……”


    太史闌心中一驚,想了想,捋起袖子,把門開了一條線,對外頭甲板上的一個水手招呼道:“姑奶奶說讓我同伴一並進來。”


    那邊聽著,也不懷疑什麽,哈哈笑著把司空昱推了過來,司空昱關上門,還聽見外頭擠眉弄眼地笑。


    “姑奶奶可算認清男女了……”


    “這位看起來不錯,伺候好了姑奶奶,咱們也就有好日子過了。”


    “你說她們會不會玩假鳳虛凰的把戲啊……”


    又是一陣**邪的笑聲。


    司空昱閃進門時,臉色通紅。


    “你怎麽了?發燒?”太史闌奇怪地瞧著他。


    司空昱臉色更紅,匆匆拉著她的手道:“你沒事吧?”一抬眼看見那邊**,啊地一聲目瞪口呆。


    辛小魚已經被抱上床,海六正在和她做活塞運動呢。


    雖然有一層珠簾隔著,但聲音卻是擋不住,司空昱傻傻看了半晌,萬萬沒想到太史闌讓他進門來看的竟然是活春宮,呆了半天驀然轉身,“我……我出去轉轉!”


    太史闌一邊感歎地想假如容楚在這裏一定會說咱們也照樣,一邊趕緊拉住他,“幹什麽?留在這裏


    !”


    司空昱身子一僵,停住了,太史闌感覺到他背肌僵硬,甚至連脖子上的青筋都跳了起來。


    這家夥,反應這麽大做什麽?


    太史闌這才發覺自己緊緊抓著他的手,連忙鬆開,司空昱卻霍然轉身,一把抓緊了她的手,雙手一合,將她的手掌緊緊包攏在掌中。


    太史闌一抽抽不動,也就不再猛力抽,她記著自己的情況,有些動作能少做就少做。


    屋子裏很暗,剛才的燈火已經全熄。海七再厚臉皮,也不好意思在堂皇燈火下幫太史闌打掩護。


    所以太史闌隻能看見司空昱的眼睛,灼灼發光,他的呼吸灼熱地噴在臉上,頻率急促。


    司空昱也隻能看見她的眼睛,極度深黑又微光璀璨,如海底閃耀著珍寶的漩渦。


    太史闌感覺到他似乎在激動緊張。但她想不出此刻有什麽事值得他激動緊張的?而且這家夥雖然別扭傲嬌,但真的很少失去方寸過。


    “太史……”司空昱深吸一口氣,似乎怕自己下一刻便失去勇氣般,急急開了口,“你……你是不是在暗示我?”


    嗯?太史闌一怔——暗示?


    想想自己要他等在這裏,找機會上島,也算暗示吧?便點點頭。


    司空昱更激動,太史闌感覺到他手都抖了。詫然道:“你……”


    “你讓我說。”司空昱截斷她的話,喃喃道,“太史,我可等到這一天了……”


    “啊?”太史闌愣住,有點不對。


    “你和容楚決裂了是嗎?我已經聽說了,容府不接受你!”司空昱急促地在她耳邊道,“你一定是傷心遠走靜海的。容楚不珍惜你,是他沒福……太史,你……你是不是暗示我可以照顧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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