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熱起來, 褪去了春衫, 改穿緙絲紗裙。堂外廣場兩旁樹上知了叫個不停。學堂窗戶大開,偶爾有風吹進來,帶著一絲被陽光曬幹的悶熱感。


    五月初起, 經儀堂中午有了一個鍾頭的午休時間。徐冉趴在台案上午休。底下學子各自在案桌上歇息。今日呂夫子不在,監督管理全堂學子的重任就落在她身上了。


    大多數人都在午休。隻是少數幾個還在看書。


    沈令音今日請了學假。城裏有名詩大會, 其中不少有名詩人都來了,她被邀去參加了。


    除了沈令音的案桌是空的, 還有一個人的案桌也是空的。徐冉撐在台案邊站起來, 最後麵的座位上沒有李信的身影。


    這小子,難道逃學去追隨沈令音了?。


    徐冉慢悠悠從台案底下取出監察本,默默地在李信的名字後麵畫了把叉, 並寫明缺堂。


    睡到一半, 迷迷糊糊的,脖子額頭涔出細汗來, 聽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睜開眼一看, 是隔壁堂的班使。


    “你們堂的李信在廣場上打架,呂夫子不在,齊夫子讓我來喊你,你快過去看一下。”她聲音輕輕的,聽完了徐冉還以為在夢裏, 恍了數秒才反應過來。


    什麽,李信又去打架了!


    臨走前大家還在睡,徐冉找了韓通, 推醒他,委托他代為看管片刻。韓通嘴上不情不願地,雙腿卻十分老實地已經走到台案前。


    徐冉來到廣場上,遠遠望見前麵有人在廝打。


    總堂監察教員,傳說中的教導主任齊夫子卷袖上去攔架,剛邁開步子便被人擠開了。隻好搖頭歎氣地在旁邊觀架,一邊觀架一邊勸:“莫打了,停下!停下!”


    走到跟前了,這才知道,原來李信想要逃學出堂去看沈令音,正堂大門走不了,想著翻牆出去。恰好牆邊已經站了幾個人,也是沈令音的死忠粉。


    牆高,需要墊腳石,幾個人不爭不撓的,就為了誰先翻出去的次序而打起來了。其中李信打的最凶,他雖然胖,但是力氣大,咻咻地就解決了三個。現如今正在和最後一名選手進行生死搏鬥。


    見了李信這般打架的氣勢,徐冉想到之前他追著要打她時候的場景。看來他還是留了幾分情麵哈。徐冉立馬想到去找趙燕搬救兵,還沒拔開腿呢,齊夫子拉住她。這才剛來怎麽就要走了,好歹也勸兩句啊。


    徐冉張嘴喊了句:“李信。”


    聲音湮沒在沉沉的熱燥空氣中。


    打架的人卻倏地停了下來,朝那頭望。李信一見是徐冉,架不打了,停下手來,怔怔地看著她。


    他這一看,激得徐冉雞皮疙瘩掉一地。


    不是吧,李信什麽時候這麽聽話了?前兩天還跟她抬杠來著。


    李信停了手,架就打不下去了。齊夫子指著前麵站著的一個人和地上哎呦呦躺著的三個人,“你,你,你,還有你,通通停學七天!”正好那幾個人的夫子來領人,齊夫子交待,一定要立刻馬上當麵和這幾位學子的父母說清楚情況,請各自父母悉心教導。


    至於李信,齊夫子氣極了,等不到呂夫子明天歸堂,指著徐冉吩咐:“你是班使,教員不在便由你領著這個頑劣學子回府,定要將今日情況說清楚,請他父母好好管教。”


    李信插嘴道:“我爹國舅爺。”


    齊夫子啪地一記戒尺甩過去,正好打在李信的屁股上。“誰不知道你爹國舅爺,快點滾回去!”


    離下午的算術課開始,還有一個鍾頭。徐冉實在是不想領李信回李府,這不成心耽誤她功課嗎?


    但由於班使責任在身,萬般無奈下,徐冉帶著李信出了學堂大門。路上李信畏畏縮縮的,跟平日囂張跋扈的樣子截然不同,徐冉瞧著他那模樣,下巴磕破了皮,還流著血呢,忽視掉顏值,倒還蠻可憐的。


    自作自受。徐冉歎一聲,拿出巾帕丟過去。“擦擦吧。”


    李信接了巾帕,將頭壓得低低的。


    ……他是被人下降頭了嗎!眼前這個小媳婦姿態的胖子是誰,真的是李信嗎!


    徐冉有些不適應,僵著笑了幾聲,問:“你家在哪啊?”


    李信指了指某個方向,“禦街北邊,不遠。”


    各府接人的轎子下午放學時才來,他們隻能走著去。路上李信問:“要不要雇輛驢車?”


    如此貼心,簡直不能更嚇人。徐冉自動往旁挪了挪,盡可能離他遠一點。誰知道李信打什麽主意,萬一趁她不備敲暈她暴打一頓呢?小霸王李信的名號,可不是白來的。他要是這麽聽話這麽通情達理,哪裏會惹得全堂夫子看到他就頭疼。事實上,她看到他也頭疼。


    當班長的,碰到這種不守紀律又喜歡當眾耍潑的同學,真是躲都躲不及啊。想到等會還要上李府和李信爹娘交待齊夫子的話,她就更鬱悶了。


    從來沒有當麵向家長告狀的經驗,第一回幹這事,而且一上來就是國舅爺這樣重量級的,想想就緊張。


    李信也緊張。


    他急得都快要尿褲子了。


    早知道今天打架會將徐冉這尊大佛召來,他是死也不會動手的。當然,換做以前,他定是不會怕徐冉的。


    但現在不同了,他知道了一個秘密。一個了不得的秘密。


    徐冉竟然是未來太子妃。


    事情得從三天前說起。


    那日他回府,正好去李蒙屋裏拿他剛買的泉州蟋蟀玩。本來是拿蟋蟀玩的,桌上擺了個紙袋,紙袋裏麵是東邊街上賣的銀絲糖。他正好餓了,一口就吃掉了。


    這一吃,就吃出問題了。那銀絲糖是表姐夏葉買的,李蒙人小鬼大,他喜歡這個表姐。表姐給買了銀絲糖,這糖自然不同尋常。吃之前,李蒙特意去換衣裳洗臉洗手,收拾得幹幹淨淨準備吃糖時,發現心愛之物竟然被李信給吃了。


    李蒙特別生氣,李信逗他:“要不我給你吐出來,你拿手接著。”


    激得李蒙立即跑到李國舅跟前告狀。


    一告狀不打緊,但李蒙痛訴李信各種惡跡的時候,不小心把開學時追打徐冉的事給說了出來。


    李國舅一聽,噯,這名字好熟悉,好像聽誰提起過。


    晚上入寢前,李國舅摟著夫人正親熱時,猛地一個鯉魚打滾跳起來,他想起了是誰說過那個名字了。


    是太子殿下!


    很多很多很多天前,太子殿下略微提過一句,說如今東宮禮訓已有人選,沒說是哪家娘子,隻說了一個名字。


    唉呀媽呀,正好同名同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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