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舅先是將李信召來問了情況。李信支支吾吾的, 不敢說自己欺負同學, 怕挨打。


    李國舅大手一揮,“你今兒個要是說清楚了這事就過去了。但若是少一丁點細節……”李國舅冷笑一聲:“爹保證不打殘你。”


    李信一股腦將他與徐冉的那點子恩怨全說了出來。


    李國舅聽完後,懷著一顆忐忑的心, 跑到劉閣老那裏旁敲側擊。李國舅是自己人,劉閣老便同他說了太子妃是徐家二娘子的事, 略去了太子二年後重新擇人這一段。


    畢竟嘛,殿下另有打算這事, 越少人知道越好。


    劉閣老說完後, 囑咐李國舅千萬不要聲張。李國舅恍恍惚惚回到府裏,等李信一回家,抄起藤條將他鞭了一頓。


    李信端著一臉淚水, 往李夫人那邊去告狀。


    “爹他說好不打我的。”


    李國舅將他拖回書房又是一頓抽。


    抽完了, 李信屁股也開花了。躺在書房軟榻上,李國舅同他交待徐冉的身份。


    李信聽完後打了個激靈。


    天, 徐冉那小妮子以後就是他的表嫂未來的國母了嗎!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感歎完了之後, 李信開始發愁。他最是佩服表哥,如今表哥肯成親了,雖說徐二沒哪裏好,但畢竟表哥親自選的人。得和表嫂打好關係才行。


    可是啊,他早就徹底得罪了徐二。現如今可如何是好?


    李國舅也愁啊, 光他從蒙兒和信兒這裏聽來的細節,當時徐二娘子可是被他兒子追著打啊。雖說沒打到,但怎麽著信兒也算是仗勢欺人, 要挽回形象,怕是有點難。


    爺倆垂頭喪氣。


    李信道:“爹,要不我去給她磕個頭?小丫頭片子,指不定一高興就不計較了。”


    李國舅一巴掌拍他腦袋,“出息!”


    李信:“那怎麽辦?”


    李國舅歎一口氣。他在朝中任的是虛職,與徐相公不熟,總共沒見過幾麵。不然,倒是可以從徐公那邊入手。以後要做親戚的人,可不能留下心結。李國舅問:“依你看,徐二娘子有向她爹告狀嗎?”


    李信平躺在榻上,下半身根本動彈不得。摸著下巴道:“徐二不是那種會告狀的人,她行事光明磊落,從不遮遮掩掩,這點我倒是蠻欣賞的。”說著說著,李信開始回想徐冉的優點。


    徐冉這人,之前總是看著膽怯怯的,成績一般,還作弊。但是新學年來,整個人雖然看著還是以前那個模樣,但卻有種煥然一新的感覺。不但當上了班使,而且還從全堂最後一名考到了現如今的堂裏第十名。與學子們處得也不錯,不曾見她與誰紅過臉。


    算是個優秀的人。李信點點頭,自言自語:“不錯,要真是當我表嫂,我倒還是可以接受的。”


    李國舅又是一記巴掌揮他腦袋上。


    李信摸著腦袋,很是不滿:“爹,我已經被你生得這麽愚鈍了,要是再打腦袋,我就真變傻子了!”


    李國舅氣得翻白眼。


    父子倆在榻邊想了片刻,最終李國舅決定:“信兒,以後每月多給你加點月錢,你拿去孝敬徐二娘子。看她有什麽缺的,有什麽想要的,錢不夠你就來找爹,反正咱家不缺錢。既然已經得罪過她,那你就想辦法討好她,大家以後就是親戚了,在堂裏你得護著她。”


    李信一愣。徐二身邊有趙燕,哪裏還需要他來護?


    “爹你放心,我以後盡量不惹她。”


    正午烈陽高照。兩人走到李府門口,府門口兩座大石獅張牙舞爪的,李信想起自己信誓旦旦許下的諾言,臉上燒得通紅。明明說好不惹徐二的,如今徐二就帶著他上府告狀了。


    指不定等會他爹將他打成什麽樣。


    李信摸摸屁股,心想,不能再打屁股了,要打就打手心吧。打傷打腫正好不用做堂外題了。


    踏進府門,喊了仆人進去傳話。一邊笑一邊獻殷勤:“班使大人,您小心著腳下,有台階。”


    徐冉扯扯嘴角。


    李國舅正好在府裏發呆嗑瓜籽。


    他們李府傳到他這一代,最大的榮耀就是出了個國母。其次呢,李國舅想,雖然他在政事上沒什麽大作為,可是他會掙銀子啊。靠著祖上留下來的那些基業,這些年經營得風生水起,銀子大把大把來。


    財大氣粗的李國舅,最大的愛好就是給他親愛的外甥全天下第一雅君太子殿下花錢。愛屋及烏,正在想怎麽給徐家送點銀子花,得神不知鬼不覺地,不能讓徐相公察覺到有人給他送錢的那種。不然,以徐公的脾氣,定是不收的。


    想得正出神呢,外頭仆人來稟,說二少爺回府了,身邊跟著個姓徐的小娘子。


    李國舅一愣,隨即火燒火燎地往廳堂趕。


    臭小子!肯定又給他惹事了!


    徐冉坐在廳堂中央,左邊是李國舅手執茶壺為她沏茶,右邊是李信端著果盤點心送她手邊。


    ……太熱情了。


    李國舅一見徐冉,心裏頭樂啊,將李信突然回府的事拋到腦後。仔細打量徐冉,問:“娘子如今年芳十二吧?”


    徐冉客氣點頭,接過茶站起來讓座,瞧見李國舅掐著手指,嘴上念念有詞。


    “十二好,禮訓兩年正好十四,在東宮養個兩三年,十八正好生娃娃。”等有了小外甥孫,他就當舅爺了。要是生個女娃,成年禮就送價值連城的鮫珠,要是生個男娃,成年禮就送獨一無二的紅膽嵌玉寶石金弓。


    含含糊糊的,徐冉聽不清他說什麽,想起自己來此的目的,禮貌道:“國舅爺,今日是學堂齊夫子讓我來的。李信和人較量,可能有什麽誤會,一不小心打了個起來,正好被夫子瞧見。夫子說,勒令李信停學七天,在家反思。”一點點地說出來,瞧著李國舅的臉色,好像完全沒當回事。


    國舅爺看著她作甚?她臉上沾了什麽東西嗎?那副遐想未來的神情是怎麽回事,國舅爺為什麽傻傻地笑起來了!


    徐冉同情地看了眼李信。


    李家肯定大夫特別多。


    李信輕聲提醒李國舅:“爹,徐娘子同你說話呢。”


    李國舅回過神:“啊,徐娘子,方才你說什麽了?”


    徐冉隻好將剛才的話重新說一遍。


    聽完後,李國舅狠狠瞪了瞪李信。隻瞬間又恢複笑臉,摸著李信腦袋衝徐冉道:“我們家信兒,不頑皮,他就是腿腳太靈活了,控製不住自己,一不小心這拳頭就往人身上使了。徐娘子您是班使,以後還請多多擔當。”現在不是打鬧的時候,得抓緊機會刷好感。


    徐冉擺擺手,”不敢不敢,國舅爺客氣。”


    說完後起身便要走。李國舅立馬差人備馬車,指明要府裏最好最豪華的那輛。走前拉著徐冉,從袖子裏拿出一疊銀票,道:“辛苦徐娘子送信兒回來,這些天我定會好好教導他,娘子一路勞累,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徐冉粗略掃了掃,約有五六張,一百兩的麵值。一出手就是五六百兩!土豪,絕對的土豪!


    徐冉咽了咽,轉開視線拒絕了。


    雖然很想接過來,但是!無功不受祿,做人得有節操。平白無故的,不能收人家銀子。


    李國舅和李信站在府門口,目送徐冉離開。


    李國舅歎:“徐娘子和徐公一樣脾性。”想要送個錢都送不出去,哎。


    李信:“送不出去就給我吧。”


    李國舅一巴掌掄他後腦勺。


    自那日去了國舅府之後,徐冉發現,李信最近老喜歡盯著她看。以前他總盯著沈令音看的,如今瞅著她了,她很是不舒坦。而且吧,李信課上也不鬧了,堂外題也好好交上來了,甚至早讀課也不遲到了。還特別捧她的場,隻要是跟讀,絕對是聲音最大的那個。


    徐冉不太放心,將自己的擔憂告訴趙燕:“你說他是不是在想什麽壞點子?”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趙燕默默聽著,一下學當即就去找李信。扯著衣領一路拖到廣場後牆,惡狠狠警告他不許對徐冉動任何歪念。


    李信紅著臉,想要解釋又說不出。怕說錯話趙燕打他,畢竟趙燕的武力值高於他太多,這兩天挨打太多,實在承受不起再一輪了。


    在趙燕的逼迫下,李信發下毒誓,決不會欺負徐冉。趙燕這才心滿意足走開。


    李信歎口氣,昨兒個他爹讓他發的誓言,今天又說一遍,煩啊。


    禮訓前一天,呂夫子將徐冉叫到耳房,拿了張印紙給她。“六月份將有一年一度的書賽,全國各地的幼學學堂都會派代表參加。經儀堂選兩輪,一級至七級的學子皆可參加,最後選出代表,去參加複賽。我們六級三堂就隻你的記性最好,要不要試試?若是能在複賽取得第一的成績,便可在大考中額外加分,進明暉堂也會更容易。”


    徐冉看了看紙上的說明,發現這個書賽,其實就相當於全國背書大賽,而且是奧林匹克級別的。雖說她短時記憶不錯,並且閱讀量也跟上來了,但真要參加這種大賽,還是有點怕的。七月份就要會年期中考,若是參加這個大賽,定是要分散精力的。


    徐冉問:“沈娘子和韓學子不參加嗎?”這兩個可是上次月考並列第一的人。


    呂夫子翻開記錄本,上麵記載著每一次堂外題的成績和兩次堂外題的成績分析,手指尖在二人的成績框裏比了比,道:“當從背書這一項來看,他們比不得你。”而後又道:“你明天又請學假吧,回去先考慮考慮,後天再給答複。”


    回了府,吃完飯練字時將書賽的事情告訴徐老爺。徐老爺哦了聲,頭也不抬就道:“冉冉自己做主便是。”


    徐冉有些糾結,一方麵她想要參加比賽,若是能拿到額外加分自是再好不過。另一方麵她沒有經驗,而且會年期中考在即,她怕耽誤功課。


    將心中想法一說。徐老爺沉吟片刻,放下毛筆道:“爹自然很想你能夠參加大賽,但是正如你所說的,大賽和會年期中考不能兼顧。有舍便有得,你要好好想清楚。”


    是了,魚與熊掌不能兼得。徐冉蘸了蘸墨,歎口氣在宣紙上寫下漂亮的三個瘦金體字:好糾結。


    第二天去東宮禮訓。上午忙忙碌碌就過去了,中午吃飯的時候,忽地想起書賽的事情,心裏沒個主意,吃起飯來也沒什麽胃口。


    太子正襟危坐,斜著一雙鳳速往她那邊掃了掃。今天的菜色,不合她胃口麽?


    吃完飯,宮女入屋收拾。太子望了望徐冉往外走的身影,垂著小腦袋,沒什麽精神似的。沒吃飽,鬱悶了吧?


    喊了福東海上前,指了指桌上還沒來及收拾的菜,道:“和膳廚說一聲,今天這些菜,往後都無需再呈上來了。另準備些點心,煲碗蜂蜜粥,給徐娘子送去。”


    福東海應下。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什麽,猶豫半晌還是決定回去問。“殿下,上次廚房的人給徐娘子送過蜂蜜粥,徐娘子不吃,說雖然蜂蜜粥好吃,但是太甜了會長胖。”


    太子皺眉。那麽瘦,就該多長點肉。既然說好吃,那就更該吃多點。冷冷道:“送兩碗過去。”


    福東海親自往廚房去見李太監。一進門,將太子的話相告。李太監發愁,今兒個是哪道菜不合殿下胃口,竟要連同整桌子的菜都不用再呈了。


    福東海搖搖頭,瞧李太監這樣,估計到跟前伺候不了一天便會被趕出去。要不是看在上次宮人考察中李太監幫了他一把,他才不會親自來膳廚,頂多派個小太監過來傳話便是。


    李太監燒得一手好菜,但他嘴笨,想要巴結奉承福東海,卻擠不出什麽好聽的話,隻得一聲聲“老哥哥”地喊。


    福東海一甩拂塵,提點道:“以前你做那些菜,殿下可曾挑剔過?”


    李太監猛搖頭,他能混到東宮掌廚一把手,憑的就是對太子殿下在膳食口味好惡方麵的了解。


    福東海伸手指指東邊殿門,神秘兮兮道:“今兒個,那位來了。一桌子菜,沒動幾口。”


    李太監恍然大悟。他雖嘴拙,但腦子不笨。原來是這樣,不是殿下不喜歡,而是那位娘子不喜歡!


    福東海笑笑,“從今往後,這七天一次的菜色,可得問準了人。”


    李太監連連道謝,感恩戴德地將福東海送了出去。趕忙準備春華殿的點心和粥。


    中午徐冉正趴在案桌前,外頭有人送點心來。


    太子在軟榻上側臥,翻了頁書,道:“去思華殿吃吧。”


    徐冉正好有些餓,便起身往思華殿去。


    剛坐下準備開吃,罩門後現出一個身影。徐冉納悶,學神怎麽跟著來了,他不是要午歇嗎?


    太子輕飄飄睨一眼,“還不快吃?”


    徐冉立馬埋頭吃吃吃。


    盯著她吃完點心和粥,太子很是滿意。起身往春華殿準備繼續午休,一轉身,見她鬱著臉,還是那般無精打采的模樣。


    太子雙眉微斂。不是吃飽了嗎,為何還是這樣一副不開心的神情?


    兩人一前一後走著,走到春華殿大門口,太子突然停下腳步,徐冉一時沒留神,差點撞上去。


    還好及時穩住,離得隻有一尺的距離。太子轉過身,凝視許久,忽地彎腰低頭。


    還是問問她吧。


    徐冉一滯。


    好近,她都能看清學神臉上的毛孔,唔,不對,好像沒有毛孔,皮膚光滑細致得跟豬油膏似的。嘖嘖,嫉妒啊。


    太子盯著她的眼睛。他喜歡這樣直白明晃晃地看著她,這讓他能夠及時感知她的情緒變化。


    薄唇輕啟,緩緩問:“你是否有心事?”若是有心事,他勉強可以聽一聽的。


    ……被看出來了啊。徐冉眨眨眼,往後退一步,猶豫半晌,將大賽的事情說了出來。


    太子一邊聽,一邊不太高興地瞧了瞧她往後離了一步的腳。


    說完後,徐冉晃晃腦袋:“若是我去參加大賽,首輪就被淘汰出賽,得多丟臉。而且,就要會年期中考了。”


    太子收回視線,揮袖負背,昂首而立。


    原來是這樣。她竟為這樣的小事發愁。


    他臉上的神情是那般高高在上,眸中的目光卻異常堅定地望向她。他道:“大賽要參加,會年期中考也要考好。魚與熊掌,兩樣都要。”


    徐冉一愣,“萬一……”


    哪來那麽多萬一。“沒有萬一。孤相信你。”他往前一步,正好是她往後躲的距離。


    四目相對。


    他的眸底,有萬千星光閃爍。他的目光裏,全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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