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感受到動靜,燕然蹙一蹙眉,睜開了半隻眼睛,瞥到趙錦之正襟危坐地愣著,燕然揉著眼睛懶懶地坐起來:“怎麽了?大早上的一副見了鬼的模樣。”


    趙錦之咬了咬唇:“沒,沒事。不對,有事。”


    燕然瞧著她魂不守舍的模樣,心下便明白過來,揣著明白裝糊塗:“什麽事呀?”


    難不成燕然沒聽到?亦或是自己在夢裏說的?


    趙錦之拿捏不好,歎口氣,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都拖了那麽久了,幹脆死個痛快。於是她扳著手指說:“你離開三河鎮之後,我在爹娘以前的房間裏翻出了一個匣子,裏麵放了爹臨去前寫下的話,還有證明我真實身世的一些東西。”


    聽完,燕然沒說什麽,起身替趙錦之披上褻衣,自己亦套上件暗朱砂色的蟬紗,複又坐會原處。


    趙錦之有些疑惑:“難道你早就料到了?”


    燕然點點頭:“原本我還不敢肯定。不過你留在揚州一天,我便確信一分。且寶貝兒最近總愛出神,又吞吞吐吐的,我想不懷疑也難啊。”


    趙錦之沒由來地吐了口氣,沒好氣地說:“那你怎麽不早問我?”


    “問你你會說嗎?”燕然揚著下巴笑道,“再說了,這種事到頭來還得你自己通透,不然誰都沒有辦法強令你接受的。”


    趙錦之亦笑了,又有些不安地問:“那麽你與我……父親,也就是那個程大人,你們可有過節?昨天聽你的語氣,像是兩個對立的。”


    “過節對立什麽的倒還不至於,你那親生父親可是個狠角色,從前在朝裏不怕死,直言上書,而後被慢慢打磨地變成個外邊圓滑,裏麵剛硬的重臣,深得皇上喜歡。這不,就被派到揚州來做了這個鹽台的肥缺,該收的收,該打的還是打。之前,鬧了一陣,拉了不少地方小官下來。不過揚州鹽務可算是塊硬骨頭,其中利益糾葛可不是這麽好拎的。你父親怕也不容易。”


    燕然歎口氣,隨意地說著,拿了木梳替趙錦之梳頭。


    玉邊包裹的梳子入手溫潤,一梳梳到底,二梳白頭齊。


    若說心裏毫無擔憂是假的,隻是燕然不願說出口,隻怕今後的路更得走得小心翼翼了。


    心中有了牽絆,便有了顧及,許多事便投鼠忌器,得瞻前顧後。


    見燕然隻默默給自己梳著頭,半天不說話,趙錦之自然也明白其中一二,她故作輕鬆地說:“不過我還沒準備好去見他呢。我隻在路上見過父親一麵,不知娘長得什麽模樣。”


    “你與程夫人極像,不過我亦沒見過尊容,隻在偶得的畫像上看到過。可惜,程夫人早已不在人世啦,你爹爹倒是癡情,從此之後便再沒有娶妻生子了。”燕然緩緩說著。


    “原來你與安陵當時說的便是我娘啊,說罷,你跟我回三河鎮的目的是不是就為了接近我,好拿我做棋子?”趙錦之玩笑道。


    燕然停了手上的梳子,笑著在趙錦之弧線優美的脖頸上落下一個鴻毛般的輕吻,旋即抱著她的腰,輕輕晃著:“哎呀,寶貝錦之可太聰明了,知道的太多可不好。”


    趙錦之當了真,呼吸一滯,聲音有些啞:“真的嗎?”


    燕然在敏感的耳邊嗬一口氣,輕輕含住耳垂,手上亦不安分地隔著薄如蟬翼的褻衣拂過胸前的小小茱萸:“你說呢?”


    趙錦之渾身一僵,氣息有些不穩,卻還是裝著正經:“我認真著呢,不吃這套,你別跟我扯開話題。”


    “是啊,結果我超沒用,竟然喜歡上了這個棋子。”


    燕然繼續半開玩笑地說著,趙錦之繃不住了,很快便在在輕攏慢撚中霞飛雙鬢,化作了一灘水。


    俞莘子去廚房放碗筷食盤的時候經過趙錦之住的房間,她似乎遠遠的便聽到一些女子綿軟惑人的聲音,這聲音一入耳,便讓她立刻臉紅到了耳朵根。


    這年紀也到了春心萌動的時候,俞莘子自然明白趙錦之與那美豔風華的燕掌櫃的情意。她咬著唇,三步並作兩步走,趕忙走過了門口,直到聲音聽不真切了,才扶著膝頭,長籲一口氣。


    把餐具在涮池中泡著,俞莘子心不在焉地從廚房出來,她慢吞吞地走進一個六角亭子,坐在石凳上望著水中的幾尾錦鯉出神。


    “哎,可真羨慕錦姐姐,從前有韋王妃,現在又是燕掌櫃。都是那麽漂亮,又萬中無一的人兒,真羨慕啊。”俞莘子歎著氣自言自語著,又想到自己,容貌不算十分出挑,又隻是一個平凡不過的鄉下丫頭,僅憑著一手還算不錯的繡工活兒,怎麽可能讓安陵心動呢?


    可錦姐姐不也如此嗎?雖說她長得是比自己好看些,可也沒到了傾城絕世的地步呀,除了讀過些書便再也亦沒了其他的長處,不知身上有什麽引人的氣息,竟讓這些尖尖兒上的人都醉心與她。


    俞莘子滿心疑惑地想著,有機會定要不知臉皮地問問她,不然安公子這輩子都不可能是自己的了。


    想著,俞莘子從袖口中拿出一個精巧的香囊,上麵用最繁複耗時的針法繡了彩蝶戀花的圖樣。俞莘子是想將這個香囊送給安陵的,隻是她不知該用什麽理由,於是隻能一遍遍地對著歎氣。


    她細細摩挲著上麵的圖案,花色深入淺出,蝶翼顫顫,如從畫中出。


    隻是還未將這香囊重新收進袖口,一聲咳嗽聲便將俞莘子嚇了一大跳,手一抖,這滿載了繾綣情思的香囊便從指縫中漏了下去,墜入亭子下的淙淙溪澗中了。


    安陵望著眼前這個一見到她就開始掉眼淚的小姑娘滿心的莫名其妙,明明自己還咳嗽了一聲提醒她自己的到來,可俞莘子還是手足無措地把手中的什麽東西掉了下去,然後就開始哭。


    “好了好了,什麽東西掉啦?我賠你就是了嘛。”安陵忙坐下來,一臉無奈地安慰俞莘子。


    “沒,沒什麽。我自己掉的,不管公子的事兒。”俞莘子抽抽搭搭小聲的說。


    這話說得安陵更有負罪感了,往下麵看了看,仿佛是一個香囊。於是她解下自己腰間垂掛的香囊,遞給俞莘子:“路邊隨手買的,比不上你的好看,可不許嫌棄。”


    俞莘子睜開眼睛,從指縫裏一看,安陵白淨瘦長的手掌中間躺了一個藍中泛著銀光的香囊,上麵簡簡單單地紋了一片水紋模樣,幹淨清爽,如沐春風。恰如安陵給自己的感覺。


    “我,我不能要。”俞莘子遲疑著說。


    見她止住了淚水,安陵忙把香囊塞進她手中:“好了好了,我們算兩清了,可不準在燕老板麵前告我的狀。”


    “什麽告狀?”燕然的聲音從不遠處飄來。


    安陵的臉耷拉下來,不帶這麽說到就到的吧?


    趙錦之走得比燕然快,本就對安陵沒多大好感,這會見到兩人單獨在小亭中,一想到安陵這到處沾花惹草,勾人的眸子誰身上都粘的習慣,趙錦之忙快步走到垂著頭,眼眶通紅的俞莘子身邊:“莘子,怎麽了?是不是安陵她欺負你了?”說著,趙錦之回頭便瞪了安陵一眼。


    安陵心中比竇娥冤,但也隻能吃了這啞巴虧,苦笑一聲對跟著走來的燕然道:“我對天發誓,這回我可真沒幹什麽。”


    俞莘子忙小聲跟著說:“對,是我自己不小心。”


    倒是幫腔幫得緊啊,趙錦之沒好氣地看安陵那張足夠讓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女心馳神往的臉,再瞪一眼。


    越抹越黑,安陵幹脆撇著嘴不說話了。


    燕然望著她那無辜委屈的模樣,笑著對還沒緩過勁兒來的俞莘子說:“好啦,先跟錦姐姐去洗個臉吧,把眼睛哭腫了可不好看了。”


    趙錦之扶著俞莘子走遠了之後,燕然才在安陵身邊坐下來,把長發撥出欄杆外,仰頭靠在欄杆之上。


    “現在明白,人人追捧的花蝴蝶亦不好當了吧?”


    安陵架著腿,亦靠在欄杆上:“真的累。不過話說回來,若能得你那佳人在懷……”


    “我警告你,你可別打她的主意。”燕然隨意的語氣中帶了些危險。


    安陵聳聳肩:“我不過羨慕你們雙宿雙飛罷了,身邊人確實不少,可總沒一個長久的。”


    燕然笑一聲:“若你總把心門關得這麽嚴嚴實實的,就算謫塵仙子都入不了你的眼。”


    安陵抿了唇,手中雪白的折扇緩緩搖著,似乎有些心事而並未多言。


    燕然睜開眼睛,一朵孱瘦的金桂從枝頭飄落,恰好悠悠轉掉到燕然的眉間,細軟濃密的香氣從鼻尖飄入:“肅肅,她怎麽樣了?”


    “你,知道我去見她了?”雖然毫不意外,但安陵還是問了一句。


    “你啊,就是心軟,對待喜歡你的,自己喜歡的人亦是如此。若什麽時候能幹幹脆脆的,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喜歡就是喜歡,把心思放到台麵上來明說,哪會有這麽多風流債。”燕然歎口氣。


    “你說的容易。”安陵嘟噥一句,“我見過那孩子了,在那小屋裏關了幾天便快沒人樣了,臉都瘦得有了棱角。不過還是吵吵嚷嚷的,讓人耳朵疼。我沒忍心,便告訴她我是女子的身份了。真是作孽。”安陵輕聲自嘲著,有些感慨。


    燕然坐直了身子,額上的點綴倏然掉落,她看著安陵有些黯淡的神色:“這次多虧了你。若不是肅肅對你的喜歡,又有你盡力瞞著,我也沒辦法這麽順利把謝家的舊賬算清楚。”


    “無妨無妨,舉手之勞罷了。”安陵不在意地說著,“反正我本就是個把感情當兒戲之人。那你今後如何打算?”


    “謝家我是不會再回去了,把這些家財留給肅肅罷。生意上打理和斡旋的事兒,我自有打算。”


    安陵微微勾了勾唇,似乎漫不經心,似乎這些與她自身利益休戚相關的事都不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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