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跑了多久,沐慈迷迷糊糊醒來,察覺已經不在馬上顛簸,自己被綁縛在這個男子溫暖的懷中。(.)


    沐慈依然蒙頭遮臉蓋著鬥篷,被悶出一身大汗,冷風一吹直打哆嗦,傷口也刺痛。


    男子溫聲安撫:“冷嗎?很快就安全了。”


    “嗯。”沐慈輕聲應。


    聽不到有追兵聲,不知這男子怎麽甩掉的。沐慈因看不見,其他感官更敏銳,鼻尖都是這人身上暖融的帶著太陽與海風的味道。


    沐慈被扯開雙臂放在這人寬厚的肩脖上,又被分開雙腿,勾住那人的腰,聽得一聲帶笑意的磁性低語,靠近自己耳邊:“醒了就抱好,腿夾緊,用點力。”


    沐慈:“……”聽著真愛昧。


    沐慈照做,說實話若是他從前的身體,在野外還能夠生存,但現在這娘炮體質……還是算了吧,隻能盡量不拖累人。


    沐慈似個樹袋熊抱住“救命恩人”,感覺到這男子輕輕一躍,便是下墜的失重。河道流水的輕響漸漸清晰,沐慈治水看過無數地形資料,稍作推測,便知自己位置。


    在臨河支流東寧河的中遊,攸縣相鄰下關縣境內河道,兩側才有絕壁。


    看方向,這男子應是想將自己帶回天京城。


    沐慈感覺落了地,聞到豐沛的水汽……沐慈又是幾個哆嗦,還打了兩個噴嚏。


    那男子收了繩索,開始涉水,用手托住沐慈的pp,沐慈很敏感地向上一縮,卻不是因這碰觸,而是這家夥掌心火燙,應該是徒手溜下了盤索。


    摩擦生熱。


    那男子似無所覺,很順手拍了沐慈的pp一下道:“別亂動,抱好別掉下去。”卻很注意抬高沐慈的腳,沒讓他碰到水,怕他弄濕衣物生病。


    而後,沐慈感覺自己被解開,輕輕放下,背部碰到了晃悠悠的木板船,又是嘩啦一聲船身搖晃,那男子也上了船,腳步輕巧離開,窸窸窣窣似在換衣服……


    安全了!


    真舒服,被折騰了一整夜,又在馬上逃命顛簸一整天,沐慈渾身都要散架,躺在平整的船甲板上,隻覺得通體舒泰,重獲新生。


    沐慈也沒去扯下蒙住頭臉的鬥篷,舒展手腳,呈大字型,又閉上眼睛迷糊過去。


    那男子換了衣服出來,見沐慈舒展睡姿,呼吸綿長,笑著搖了搖頭:“心真大,這樣也能睡著。”卻知道這少年是真累了。


    他小心翼翼把沐慈抱入船艙,拍拍他:“醒醒,餓不餓?吃點東西嗎?”


    沐慈在鬥篷裏迷瞪瞪道:“水……”


    很快那男子托住沐慈腦袋,將水囊塞進鬥篷塞到他嘴裏。就是這樣喂水,蓋住頭的鬥篷也沒拿下來。


    沐慈撇開頭問:“生水?”他腸胃太嬌弱,不想離開皇宮,過了最危險的時候,卻死於腹瀉。


    男子耐心十足:“燒開過的水,是你做的災難自救冊上說的,灌入水囊的最好都用熟水。(.棉、花‘糖’小‘說’)”


    “哦,”沐慈才小口小口慢慢地喝,他被悶出大汗,已經輕度脫水。


    沐慈知道,這人救他,帶他上船是有備而來。不過不管他目的為何,沐慈沒感覺到任何傷害的意圖,便也由他。


    沐慈已經恢複了些許精神,但全身無力,感覺船隻輕晃,聽見了搖槳入水的聲音,船體速度慢,是逆流而上……


    果然是想送他回去。


    “現在有幾個人?”沐慈問。


    男子回答:“船尾四個擺渡人,船裏就我們兩個。”


    沐慈想要把鬥篷扒開,卻被一隻手按住:“別拿下來。”


    “是不能拿下這個,還是不能看見你?”沐慈的問題永遠犀利。


    那男子猶豫了一下才道:“不能看見我。”


    沐慈總感覺“猶豫”這種情緒,並不適合發生在這個爽朗飛揚的男子身上,莫名心頭一軟,道:“這東西礙手礙腳,你找個帶子把我眼睛蒙上。我答應你不看,就不會做出偷看的事。”


    那男子似乎輕笑一聲,就幹脆利落撕了沐慈衣服下擺的一條袍腳,拿下鬥篷。沐慈已經閉上了眼睛,他總是守信譽的,任由男子很輕柔將布條綁在他的眼睛上,還問:“會不會很緊,傷到眼睛?”


    “不會!”沐慈抬手摸到了腦後綁紮的大手,感受這手的動作,待綁完了,就直接將其中一隻手抓住,拿下來,用兩隻手握緊。


    那男子又輕笑了一聲,湊近了沐慈的耳邊,磁性嗓音低沉撩人,似古琴低音區和弦的輕鳴:“別怕,我不會傷害你。”


    “嗯。”


    男子試著輕輕抽手,卻被沐慈握緊,隻當小少年看不見心裏害怕,便也不再抽回了,又帶著笑意溫柔安撫了一句:“別怕,我送你回宮。”


    沐慈問:“你知道我是長樂王,那你怎麽稱呼?”


    “西斯。”


    “胡人?你官話說的不錯。”


    “……一個名字,就能知道我是胡人?”


    “嗯……不止一個名字,我說出推斷的原因,你要滅我的口嗎?”沐慈側頭問,蒙住臉看不到他那雙古井無波,看透世間滄桑的眼睛,隻看小巧的鼻子與精致的唇形,還有巴掌大的蒼白臉蛋,會覺得沐慈簡直漂亮可愛到可口。


    西斯用沒有被抓住的手,摸了一下沐慈已經很淩亂的腦袋,給他把亂發理順一些,含著笑意道:“不會,既然救了你,就不會傷你。”


    “你來自海上,身上有海風的氣息,還有你的手……”沐慈摩挲這握住的大手上粗糙的紋路,似盲人摸骨,“這是常年接觸纜繩留下的老繭,讓你不懼盤索,徒手就從上麵溜了下來。”又用柔軟的指頭捏了捏那硬殼子似的繭,受傷的喉嚨讓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暗啞,卻平白添了幾分撩人的顫音,道,“暴風雨說來就來,也顧不上空手了。不過平時還是別這樣了,不疼也會燙手,哪怕纏點布條在掌心,保護一下自己的手。繭子厚了,也影響手部精細動作和觸感,降低操作武器的精度。”


    西斯的手縮了縮,掌心繭太厚,感覺的確遲鈍,卻並非沒有,被沐慈柔軟玉指撫摸,似被羽毛拂過,癢意傳來直達心底深處。


    西斯神色複雜,看著長相精致易碎,溫聲細語關心人的沐慈,沒辦法把他同傳聞裏殺伐果斷,心狠手辣,野心勃勃的皇子聯係起來。


    沐慈形狀優美的雙唇繼續開合,因為疲憊和受傷,聲音帶著一絲異樣的沙質啞感:“海上胡人多,你有個這樣的名……”沐慈的手沿著西斯的手掌,慢慢往上撫摸,一直摸到西斯的臉,卻被躲開,手腕也被大掌鉗住。


    沐慈道:“抱歉,隻是提前讓你知道,就算你蒙住我眼睛,我要是有心找到你,總能通過蛛絲馬跡,掘地三尺把你找出來。”


    “所以呢?”西斯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絲危險的意味。


    “沒有‘所以’了,你於我有恩無仇,既然你不想暴露身份,我會尊重你,不會找你,所以沒有‘所以’……我欠你一份人情,以後有需要你可以主動來找我,我會幫你……盡我所能,西斯~~”


    這一個名字,兩個音節,從沐慈的舌尖上帶著一絲翻卷的尾韻念出來,竟然是濃濃的異國腔調,是“西斯”這個胡人名字的最正確讀法。


    就像他那胡女母親,溫柔輕喚他的名兒一樣。


    西斯心底莫名柔軟,看到沐慈眼睛上纏繞的一圈帶著鮮血塵土的布,便知他這一路凶險,忽然覺得心疼,布料礙眼,有一種扯下來,看一看沐慈眼睛是不是和他的唇鼻一樣美麗的衝動……


    但是不行,西斯轉移話題:“很晚了,你餓不餓?冷不冷?”


    “冷!”沐慈向來誠實,又道,“也餓。”


    西斯從胸膛裏滾出笑聲,握了一下沐慈冰冷的手,找了一條有些潮味的毯子幫他蓋上:“將就下!”才去拿食物。


    又是硬得噎死人的幹糧餅,沐慈咬了幾口就不肯吃了。西斯覺得這少年挑食的樣子可愛又讓人心疼,不願勉強,他找了個碗倒水泡軟麵餅,笑著抱住沐慈,誘哄:“隻有這個吃了,等我送你回去就有好吃的了。現在別餓著……我把餅子泡軟了。”


    “粗糧吃多會積食。”沐慈又吃了兩口就不吃了,他有個脆弱的胃,亂吃東西就是自找麻煩。


    西斯心疼,用手背感覺到沐慈手指冰涼,將毯子窩緊……


    沐慈還是說冷。


    西斯幹脆將他抱在懷裏,可是暖了半天也還是能感覺沐慈不斷在打冷顫,而且沐慈這般難受也不露出軟弱神色,西斯反覺得更加心疼。


    “還覺得冷?”西斯用手背再測溫,似乎更低了。


    沐慈道:“出了汗,裏衣都濕透了。”金絲甲是金屬的,更是加快讓他的體溫流失,難受極了。


    西斯很顯然是個照顧人的好手,三兩下將沐慈的上衣剝掉。看到金絲甲,青銅圓筒,都放在一旁沒有好奇。


    沐慈也不在意金甲與望遠鏡被西斯看見,再說之前他被劫持,射箭又逃亡的,現在安全了鬆懈下來,他連抬手指的力氣都需要很大的意誌力去調動。


    這境況,沐慈就不會做無謂掙紮。


    西斯解開沐慈的裏衣,露出少年冰白纖瘦的身體,借著船頭燈光,還沒驚歎這無暇肌膚與胸前兩點粉嫩茱萸,就被他腹部恐怖的青紫,頸脖與鎖骨處暗紅凝血的咬痕,左手臂上一道還有些滲血的劃傷給驚住了。


    光線暗,他廢了一點勁才看到這身體還有縱橫交錯的許多陳年舊傷。


    西斯覺得胸口發悶,良久到底忍著了,沒有問出任何話來,緊握的顫抖雙拳泄露了他的心潮起伏。


    “有衣服換嗎?”沐慈很平靜問,有些暗啞的聲音帶出一絲虛弱,卻聽不出脆弱。


    西斯又看到他頸脖上被掐的青紫,將疑問和憤怒都壓在了胸口,努力將自己的氣息調整平穩,才拿了布巾,用水囊裏幹淨的水給沐慈做了簡單擦洗,用上了他隨身攜帶的傷藥,給沐慈的手臂做包紮,然後換上了準備好的幹衣。


    “有點大,將就些,很快就回去了。”


    “嗯。”沐慈覺得渾身輕鬆,很是舒服,又迷迷糊糊想睡覺。


    西斯有些擔心,沐慈的體溫還是很低,手足冰冷,臉色蒼白到透明。他拍拍沐慈的臉:“先別睡,我們說說話。”


    沐慈不想說話,眼睛因一直閉著,很快迷糊了,心裏清楚這是身體到了極限,昨晚一夜未睡,又有失溫症,於是也強打起精神不讓自己入睡,免得一睡就睡過去,再也醒不來。


    西斯又拍沐慈:“別睡!聽到沒?起來說話。”


    “嗯,”沐慈撐著應了一聲,喃喃,“你說,我聽……”


    “我一個人說……說什麽呢?嗯,不如我帶你看星星。”沒辦法,西斯把沐慈抱到艙外,裹好毯子,自己先躺下靠在船舷上,將沐慈抱在懷裏給他一點體溫,然後動手給他解開綁在眼睛上的布條。


    “嗯?”沐慈疑惑。


    西斯道:“你別回頭,我給你解開,把眼睛睜開……閉著容易睡著。”


    沐慈調動了很大的意誌力,才將幾乎貼在一起的眼皮撕開,入目就看見了墨藍的蒼穹之上,閃爍著一整片燦爛的星海。


    真美!


    宇宙浩瀚深邃,星雲瑰麗。


    便是一顆億萬年的星辰,對宇宙來說也渺小短暫,當更加渺如微塵的人類抬頭仰望星空……愛恨看淡,榮辱皆忘,胸臆被滌蕩一空。


    沐慈忘記一切,靈魂穿透宇宙蒼冥,與浩瀚星空之力呼應接觸,玄妙飄忽……背後的胸膛寬大,體溫溫暖,又似回歸母體,安全舒適。


    沐慈感覺到了周圍微涼而帶著生機的天地靈氣,在星光下閃動熒光般美麗的微茫,腦海深處形成的精神渦流緩緩運轉,吸納靈氣滋潤了沐慈昏沉的腦袋。


    身後貼著一個熱源,不斷給予他安然溫暖,讓沐慈舒服地每個毛孔都張開了,壓抑不住喉間的一聲輕吟。


    “嗯~~”


    西斯含笑,低聲說:“星星很美吧。”靠的太近,似儂暖耳語。


    “嗯!”


    “我給你講一講星空的故事。”西斯用絲滑磁性的嗓音,娓娓講述這個星球上,千年前就在海外古國流傳的,關於星座的唯美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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