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斯來自海上。[]


    海外胡人很早就開始航海,為辨別方位,白天看日軌,晚上就利用星圖,將散布在天上的星星運用想像力把它們連結起來。


    沒有汙染的天空明澈深遠,星河燦爛。


    沐慈躺在西斯懷中,感受帶著水汽的夜風吹過發梢的微涼與溫柔,不需要望遠鏡,視力就清晰到纖毫畢現。


    精神力提升的好處之一,便是五感敏銳。


    隨著西斯所指,沐慈認識了這方天幕上的以太陽運行軌跡劃分為十二宮方向上的十二大星座,二十八小星雲,四十八輔星團的方位與名稱。


    盡管星空形狀和命名,與地球不同,每一個星座的故事依然唯美動聽。


    “涅普頓是天神的小兒子,天神命他掌管海洋,他成為海洋之神,他有著金色如陽光般的頭發,海藍色的眼睛,英俊又有強健體魄。每天他手拿三叉戟在海中巡遊,並指揮雲朵為陸地下雨。有一天,他在海岸邊遇到了一個美麗的采珠姑娘珀爾娃。珀爾娃有著明亮如星辰的眼睛,潔白如雪的肌膚,溫暖的笑容。他深深的愛上了珀爾娃。卻引發了海妖公主塞娜的嫉妒,塞娜命令所有的海妖禁止哭泣,於是海洋裏再也沒有一粒珍珠可采拾。珀爾娃與族人為了生計被迫從海邊遷徙離開……”


    “涅普頓痛失所愛,在海中掀起滔天巨浪,令漁船傾覆,母親再也見不到兒子,妻子再也等不回丈夫。善良的珀爾娃請求涅普頓熄滅怒火,她向天神祈願,願意永遠陪伴在海神身邊,自己化為蚌貝,忍受一沙之痛,為她的族人孕育珍珠。天神就把這個善良的姑娘站在蚌貝上的影像,高高地列在眾星之間,讓她的善良,在夜空中閃耀比珍珠更華美的光芒……這就是南天上珍珠座的由來。”


    沐慈看著星幕,比夜空更加漆黑的眼中映滿星子流光,令他雙目也閃爍比珍珠更瑩潤的光,唇角勾出一個令群星失色的微笑。


    可惜西斯沒有看到,他仿佛沉浸在充滿愛念的神話故事當中,愉悅溫柔道:“在內陸地方,要到五月,才是觀賞珍珠座的最佳時機。”


    “嗯……”沐慈輕輕回應。


    西斯用手背貼了一下沐慈的頸側,感覺他細膩的肌膚上恢複了正常的帶些暖意的體溫,才暗暗鬆一口氣。


    “還要聽故事嗎?”


    “嗯……”


    “我慢慢講,你狀況好些了,若聽累了,可以睡著沒關係的。”


    “嗯……”


    “我會守著你,放心吧!”


    “嗯……”


    西斯笑了,為這帶著全然的信賴,因放鬆舒適而帶出一點點慵懶尾音的“嗯……”而感到身心愉悅。


    他避開沐慈身上的傷,將人抱在懷裏,繼續講述有關星空,有關海洋的美麗故事……


    直到沐慈漸漸呼吸綿長,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西斯低下頭,溫柔輕吻了一下沐慈的頭頂……然後被自己下意識的動作驚到了。除了母親,他從未這樣滿懷溫柔與愛,親吻過任何人。


    不過,這感覺還不錯。[]


    西斯又親吻了一下,才綻放一個燦爛笑容,心頭柔軟到泛出潮水。緩緩起身,將沐慈小心翼翼抱回船艙,然後側躺著他身旁,撐著下巴,看著這個已經入睡的精靈。


    西斯忍不住撫摸沐慈的臉頰,手指粗糙,沐慈微微側頭躲了一下。西斯失笑看了看自己醜陋又有厚繭的手,用手指的指背勾了一下沐慈精致挺翹的小鼻子,臉上是自己也沒察覺的溫柔笑容。


    可惜沒能看到這少年王爺睜開眼睛的樣子,一定璨若流星,光芒耀眼……真是十分遺憾。


    西斯這樣躺著,看了沐慈許久,慢慢將沐慈額間亂發絲絲理順,心中慶幸不已。


    ——我的選擇沒有錯。


    ——我沒有傷害他,也永不會傷害他,永遠……


    西斯悉心照顧沐慈,不肯讓他有任何萬一,並不是懼怕皇帝怒火,讓他和他的家族遭遇滅頂災難。


    而是……


    這一刻,夜風輕拂,時光靜謐,星華璀璨……


    他隻是莫名不想讓這個抱起來幾乎沒有重量,纖瘦而精致的少年消失;不舍得讓這個褪下華麗外衣,身心傷痕累累的可愛可憐的人兒再承受痛苦;亦不願意失去一個會說出“永遠不要封禁自己的碼頭港口,除非是敵人的”這種話的王者。


    沒有誰比西斯更了解,海洋能夠給人帶來的財富與機遇。


    所以他更欽佩——這個年少的王者,他的智慧比海更博大,胸懷比海更能容納萬物,一定能開創出一片更加廣闊的天地,甚至帶領臣民,直達天地與海洋的盡頭。


    他很期待。


    宮變結束,少年王者贏了,保住了性命,未來將不再有桎梏,他自由了。


    他期待,更想見證——這位王者,真正綻放出的光芒的絢爛時刻。


    ……


    沐慈做了一個冗長的美夢,夢中畫麵雜亂無章,有“慈記”讚助的“先驅者太空望遠鏡”攝製的璀璨星海;有社科院中不修邊幅,為一個實驗數據瘋魔的科研人員;還有他以為遺忘了,卻一直記在腦海深處的,他從事多年頂級特工所獲取的高精尖端的各種技術數據。


    一幀一幀畫麵,一串一串的數據流,與天地月光的靈氣一樣,閃爍微光,被扯入沐慈腦海核心處運行的精神力渦流,扭曲成一條長線被旋轉融入,分散成帶著熒光的細密輕盈的分子,按照宇宙運行的基本規律,在沐慈腦海中漸漸組合成了一個新的星雲圖譜。


    沐慈腦中也似形成了一整個星係。


    一沙一世界,一葉一菩提,也許有一天,他腦海中會誕生一個真正的世界。


    ……


    沐慈忽然覺得身體一輕,靈魂似脫離了肉身的限製,徜徉在了星辰之力的懷抱中,俯視蒼茫的大地與滔滔的河流。


    西斯躺在他身旁卻沒有入睡,撐著腦袋,輕輕撫摸他的額頭,深邃幽藍的眼睛一直注視著他,那目光,如海洋般蘊藏了力量與溫柔。


    說過不回頭,不看他的。


    即使在夢中。


    沐慈“閉”上了眼睛,又回到身體,感覺這一個人散發出的善意,體溫的熱度,輕柔的撫摸,似重歸母體羊水溫暖的黑暗中。


    他下意識更加貼近身邊的熱源,沉沉睡去,再也無夢。


    ……


    直到第二日清晨到來。


    沐慈強大的生物鍾讓他瞬間醒來,卻沒有睜眼,甚至呼吸心跳依然如沉睡時那般遲緩……因為身體自動進入冥想,運轉法訣,用清晨微曦時沒有夜的寒冷,沒有日華灼人的,陰陽最為平衡的天地靈氣,梳理滋潤再次被傷害的身體。


    精神力比之從前更強了,還有餘力感覺外界。


    ……


    西斯把沐慈抱下船,透過河邊縈繞的薄霧,看著對麵來人,肌肉瞬間有些緊繃,臉上依舊是溫柔和熙的笑容:“王爺,通知護國公來接人了嗎?”


    晨霧散開,露出清河王俊逸的蜜色臉龐,他伸個腰鬆動了一下全身骨頭,才道:“老了,熬個夜就受不住了。哎呀,找個與我們都不相幹的渠道太不容易,昨夜上牟漁他們忙著抓捕叛變的嵠丘軍,自顧不暇。”


    “那通知到了沒有?”西斯耐著性子問,他可不能這麽大咧咧把人直接送回去,人家若問“你怎麽帶人出現在哪裏?還有武器怎麽來的?”之類問題,他根本無法回答。


    “通知了,河邊十裏亭,他們應該會趕過來。”說罷,伸出腦袋看一眼西斯懷中抱著的人,“梅三郎,怎麽沒蒙著他的眼,你不怕被認出來?”


    就你這樣高鼻深目,藍色電眼,太好認了,都不用畫像懸賞。


    西斯,也就是梅家三郎梅容低下頭,海藍色的眼睛看向沐慈,目光如水般柔和,笑意更真誠:“他說不看我,就不會看;說我不想讓他尋找我,就不會找。他是個信人。”


    清河王竟然也沒疑義,點點頭,碰了一下沐慈的鼻尖,感歎道:“這孩子是挺不錯的,君家在晚年能得到個他,不止是皇家,更是國家的一大幸事。”又抬頭對梅容笑地戲謔,“可是,你回家怎麽對你老爹交代?他可是吩咐你一定要……嗯!”比劃個抹脖子的動作,“好給你大姐夫掃清障礙,叫你大姐做皇後的。梅家也好憑借擁立之功上位。”


    “哼,他目光短淺,隻重眼前之利,大姐一輩子毀在他手裏,還想做國舅?發夢呢!洛陽王寵妾滅妻,大姐一直被小妾謝氏壓著。真動了長樂王讓洛陽王……我大姐什麽好處?說不定洛陽王還要把我,把大姐與梅家拋出來平息皇帝陛下的怒火。”梅容眼底輕蔑,“我可不會被權欲迷花眼。”


    清河王小聲笑了,點點梅容:“你啊,最是智計多端,滑不溜手,我都不理解你老爹怎麽使喚起你來那麽理直氣壯的。”


    說到這個,梅容撇嘴:“隻怕我離家太久,他還當我是必須依附著才能保住一條小命的孩子,且還捏著我母在手。”


    清河王知道涉及人家的家事,便不再問,招招手:“走吧,約好了十裏亭,咱們趕緊的,免得被他們提前趕到埋伏好,到時沒辦法脫身。”


    梅容聞言,加快步子,笑道:“應該沒事,我總覺得……”低頭看一眼呼吸平緩的沐慈,“他也不會傷害我。”


    ——就像他知道,我不會傷害他那樣。


    清河王挑眉:“那你不如表明身份,讓他欠你個救命之恩。”


    梅容搖搖頭:“我救他,又不是為了攜恩得到什麽。”


    “哎,是啊,我也奇怪,你到底是為什麽拚死救他?就算你不聽你那個老爹,也可以帶人躲開是非,在海上繼續過你稱王稱霸的自在日子,何必冒這個險?”清河王考慮一下,“難道你還想著讓你大姐和離?我跟你說過皇家隻有死了和被逼出家的宗婦,甚至沒有被休棄的。”


    “之前是為大姐這樣想,不過,現在並不是為這個。”


    “那為什麽?”


    “隻為他的一句話。”梅容低頭看“沉睡”中的沐慈,睡得毫無防備,讓他心底更是柔軟。


    “哦?”


    梅容將懷裏的人抱緊一點,正色道:“他解禁碼頭說,‘永不封禁自家海港碼頭,除非是敵人的’。”


    “就為這句?”清河王愕然。


    “嗯,他這一句話,讓我看到了一個未來……我大幸寶船,揚帆四海,縱橫宇內的未來……在並不久遠的未來。”梅容笑容燦爛,眉目飛揚,“所以,我不管誰是最後贏家,他不能死。”


    ……


    其實,梅家早幾個月就召喚梅容回來,他沒搭理。但清河王因局勢不明,不放心家中兒女,趕回天京來看看,便請梅容帶上好些人手回京。


    梅容被家中老父叫去密謀,找機會殺死長樂王,讓大姐所嫁的洛陽王有機會……


    但梅容自有打算,本來他不關心皇權更迭,不打算摻合的,忽然很積極請求清河王想辦法保下長樂王。


    清河王因在國外到處跑,和夜行衛關係好(他們的關係類似外交官和武官),可是卻打聽不到任何與長樂王有關的消息,差點驚動夜行衛,他不敢胡亂打聽,便隻好入宮參加拜月宴。


    清河王是真不知道會有叛亂,但看常山王反常,作為多年遊走在敵國他鄉的人,對危險也有敏銳嗅覺。常山王奪門後,領天子營回援,卻不允清河王入宮,理由是——功夫差,拖後腿。


    清河王:“……”隻好逼常山王承諾:若情況不妙,拚死把長樂王護送出宮,並約好匯合地點。


    清河王兵力差,便叫梅容去布置——事實證明,機會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所以才有了梅容救走沐慈的一幕。


    梅容在許多河麵上都布置了船隻,是逆流而上回天京城,還是直接順流而下出海逍遙,就看長樂王在宮鬥之中是勝是敗。


    “若他勝了,我護他平安;若他敗了,我直接把人搶到海上,我可以讓賢,叫他做我的王。”


    我的王!


    梅容念著,隻覺得親近,笑容更盛。


    清河王愣了一會兒,看這兩個人都是少年天才,惺惺相惜,了然笑了,拍了拍梅容的肩膀。


    “你生在梅家,還真可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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