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麽說這個突如其來的宴會還是取得了些成功,雖然主人家在發帖子的時候過於草率魯莽,不過客人們光憑自己的判斷也能處理好這個問題。就像伊麗莎白在進場是自言自語猜測的那樣,盡管主人家熱情地為雙方作介紹,可是語言不通的客人們自然無法建立起什麽交情,但是這也妨礙不了他們享受宴會的想法。客人們根據語係自然而然的分成了兩撥,各自聊各自的話題,有時還要猜猜另一撥人此時在說些什麽,偶爾視線碰觸的時候隻要舉起酒杯笑一笑也就安然渡過了。在大家的努力之下,終於這個場麵也算得上是不失熱鬧。


    布雷恩先生能夠說一口破爛的德語,所以一開場的時候被黑貝斯上校扯著到處做介紹。後來兩個人都意識到把女士們變相的晾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實在有欠考慮,而且語言不通的境況容易叫人害怕。於是到了宴會的後半場,兩位先生就不再到處亂走了,他們站在裏小姐們不遠的地方,端著杯子輕聲聊起天來。


    沒有比較之前,蘇一直不能很好的向瑪麗說明,為什麽布雷恩先生這樣人品端正的紳士不能得到她的幾位姐姐的欣賞——除了他沒有一張甜言蜜語的嘴和殷勤的態度之外。現在她瞧著站在布雷恩先生邊上那位身材更加高大魁梧的先生,終於覺得自己發現了一個能夠簡單明了說明的方法。


    不過她沒有發現,她自己突然鑽研起這樣的問題到底還是因為這樣的宴會,讓她太無所事事了。


    “瑪麗,你瞧,和那位上校相比,是不是能夠很明顯的看出來咱們的老朋友(和這裏的其他人相比的確算是老朋友)有一點顯著的欠缺?”


    “你明知道我不清楚你說的是什麽缺陷,就不要這樣故作玄虛的問我啦。”


    “布雷恩先生他呀,怎麽看都是挺好的人吧。長相也好,性格也好,道德正義感也好,就算是細枝末節那些道德禮儀做的也不算差。不過我覺得就是因為這樣他給人的感覺反而不太好——他缺乏別的同年齡段的人都有的破綻——他是非常嚴防死守的一個人。”


    “你幹脆說,身為條件優越的男人,他不容易被人打動就行了。”


    “我說的不單是那種破綻。你看黑貝斯上校站在那裏樣子。”


    瑪麗順著蘇的視線重點看過去。和布雷恩先生總是筆直的站姿不同,上校半倚著客廳裏的櫃子,扣子最上麵兩顆沒有扣嚴實,還把袖子在手臂上卷了兩圈。他說話的時候還要做點動作以壯聲勢,說笑時的樣子看起來果然比布雷恩先生要可親得多。


    “你說的破綻,就是指他的禮節做的不如布雷恩先生到位?”


    “那隻是表麵,你要觀察本質。我說的破綻說到底……額,說到底就是男人的破綻,就是指他表現出來的……”


    “不拘小節,粗魯,直率……所以你要說的是他的行為更有性別特征?”


    “差異感。所謂的男女之情,首先不就是要建立在男女有別的基礎上嗎?所以一般人即使沒有意識到,也會向周圍的人展現出自己獨特的特征。概括的說,女性會溫柔活潑,男人則要果斷剛毅。相反如果不向周圍的人表現出這一點,大家也很難對他產生注意。布雷恩先生也許的確很有男子漢氣概,但是這一點我想隻有在他做出搭救斯派洛小姐的行為的時候,作為被搭救的對方才能比較清楚感覺到。可就他平時的言行舉止來看,他不僅很少這麽做,還基本意識不到別人發出的訊號。”


    “你這麽一說的話,”瑪麗馬上轉頭看看斯派洛小姐,“好像很像這麽回事。”


    “進一步簡化‘男女有別’這個概念,那麽最後留下的因素就是‘差別’。普普通通,差不多,泯然眾生,這些是行不通的。感覺到這個人和別人的差異,才會進一步產生別的感情。如果感覺不到差別,那麽就是和別的人一樣。布雷恩先生這一點讓人覺得非常可恨,他把大部分人都當做一種人,因此一點也覺得那些細微差別有多重要。他頂多隻是覺得有點有趣罷了。”


    “我記得,你上次還對我說,他玩弄斯派洛小姐的感情,是個十足可惡的花花公子。”


    “上次是基於常理的猜測,這次是基於冷靜的觀察。”


    “我可沒從布雷恩先生言行裏看出什麽蔑視和瞧不起人。”


    “就是這樣!你聰明的說出一句絕妙的話,或者嘮嘮叨叨說上一堆傻話,這些對他而言毫無區別。他這個人簡直就是高人一等的自我意識裏選拔出來公平,因為我覺得他對誰都是居高臨下的觀察。”


    “我一貫認為公平是一種美德。”


    “所以,就別怪人家把他當做聖人敬而遠之了。至少像布雷恩先生那樣總是把自己搞的毫無個性可言,沒有愛憎,規規矩矩,幾乎可以和任何一個書裏道德模範混淆的形象,伊麗莎白是不會多看他一眼的。”


    “我們什麽時候開始討論麗萃喜歡什麽樣的人啦。”


    “從一開始在說的不就是這個話題嗎?為什麽有錢有勢長相氣質道德水準都很高的年輕單身漢,就愣是不受年輕女士們的歡迎?”


    “在我看來,你隻是找了個聽起來不錯的理由,來重點闡述你為什麽不喜歡布雷恩先生。而且,我還覺得我知道你為什麽不喜歡他。你剛剛自己也不小心說漏嘴了。你自認為那天在船上的那番話說得非常妙,可惜對方沒有被你說服,沒有為你鼓掌,沒有誇獎你,相反地,別人背地裏是怎麽評價的,你我猜也猜得出來。心知肚明。”


    “我知道時間會證明一切。可是在此之前,被人當成妄想的笨蛋,這感覺真的是非常不好受。”


    “所以對你來說,所有的正確的事物都必須帶上小紅花,被親吻額頭咯?”


    “對你來說,難道正確的事情就該是視而不見,習以為常?”


    “那麽,我們是不是該在討論這個題目之前,就先區分好這個正確的事物是否適用大部分人的情況。”


    “很好,有一部分話題和上次重合了。隻是這次代替布雷恩先生和我較勁的人換成你啦。”


    “我剛剛說的話可是沿襲你上次的說法,所以我可沒想要和你就這種爭不出結果的論題吵起來。我覺得我們還是安安靜靜在這裏喝點東西,聽聽別人在這種無事可做,隻能自己和自己吵架的情況下都說點什麽,然後看看有沒有機會聽別人吵架。”


    蘇果然聽從了她的勸,扭過頭去聽布雷恩先生和黑貝斯上校到底在說些什麽。她發現他們在聊的話題甚至比她們的還要無趣。男人的話題,尤其是軍人職業的男人要是非要找個話題作為開場白,主線或者結束語,理所當然都要談談戰爭。遵照這樣的慣例,他們終於將常規話題和眼下的安排湊到了一起——他們談到了意大利。


    對於意大利的曆史,除了黑手黨,蘇可以說是一無所知的,她對文藝複興的起源地的了解遠遠不如瑪麗。非要她說點什麽,她大概會似模似樣的模仿一句:“德意誌,德意誌,我用歐盟給的錢做了世界上最大的意大利麵。”


    不過現在她才發現意大利在這個時代簡直是個悲劇。這個國家的名字在每一年的歐洲地圖裏位置都在變化,有時候幹脆都不把那幾個字母印在上麵。今天並入西班牙,明天又被奧匈帝國監管,昔日的羅馬帝國果然一點景象都不複存在了。


    布雷恩先生對此也顯得有些憂心忡忡:“我想還是建議她賣掉那個莊園。然後帶著那些錢在回到英國購置房產。這樣一來至少有兩重好處;一來她不用遠離她的國家和她熟悉的朋友,二來她的安全也更有保障一些。”


    “英國的房子可不是那麽容易買的。在意大利她能有那麽大一片土地,可要是英國,任憑她有多少錢也沒辦法找到相同規模的土地等待出售。我見過你們那邊交易土地和房產的模樣,實在是太可怕了。一個律師得帶上多少助手才能搬動那好幾箱子關於此項交易的法律條例和證明文件!”


    “買個稱心如意的房子的確是有點困難,不過我想先在哪個郡隨便租下一間讓生活安定下來,然後在慢慢去找真正可以作為家的地方,總能挑到好的。”


    “得了吧。大部分人都是得過且過,尤其是女人。她們對於這些事情總是怕麻煩怕變動。她要是真的找到了臨時的住所,你總得允許她買點東西,蕾絲緞子什麽的換掉原本的就窗簾吧;然後還得來套湊活的過去,不能讓她掉麵子的中國瓷器;接著馬車就不能總是租啦,要是長久的算下來,還是買下幾匹馬養個車夫更方便實際;等到她湊齊一個排編製的仆人,那就再也不用指望她還能離開那棟房子了。她會想,既然花了這麽大力氣把這個破房子整理的像樣了,就幹脆住下來別搬走了。”


    “看來,這方麵你的經驗很充足。”


    “她們擅長適應和改造環境,而是不是像我們這樣喜歡到處跑。你看我的姑母,總是感覺讓人覺得她很容易受到驚嚇吧。可是她硬是從一大群要債的男人手裏守住了這棟房子,眼淚汪汪的等我回來。而且,在我想幹脆賣掉房子搬到小點的地方去住的時候,也是她不肯這麽做,非要留在這個家裏。她在這棟房子裏出生,做過女兒,做過妹妹和小姑子,現在換個角色做姑母,一樣毫無困難。所以對你表妹來說,房子在意大利還是在英國,這其實沒有什麽要多煩心的,隻要她意識到那是她的房子,其他問題她都能自己解決。”


    “你覺得我太過於幹涉她自己的事情了?”


    “是的,除非你打算娶她。這我就無話可說了。”黑貝斯上校說這句話的時候,還特意看了看周圍,可除了看到一個小姑娘麵無表情腦袋空白的朝這裏望著,什麽要注意的情況也沒有發現。他覺得那樣的距離和那樣的年齡差距,那個小姑娘怎麽也不可能在留意他們的說話,於是他又放心的繼續說,“我能放肆的猜測一下你和她的關係嗎?”


    “隨便你怎麽想吧,反正我覺得你是不能猜對的。”


    “我就不信,你看不出你的表妹對你情意綿綿。得了吧,我看穿你的伎倆了,你假裝不知道,這樣就能不動聲色的享受被人愛慕的樂趣,還不用承擔道義上的責任。可如果你真打算這麽做,就不要替她決定莊園的事情。不然你要是替她拿了主意,這個做法就會被她看出破綻的。”


    “我的確看出她的心意了。但是我也知道她是不可能直接說出來的,如果我不是要特意讓她傷心難受,也犯不著讓她顯露出來讓別人徒增談資。我覺得現在的做法沒有什麽不好。她一直在我母親的施舍下生活,從小領受的都是些不太友好的善意。因此容易被人的態度,而不是言行底下的本質所影響。現在隻要有人對她好聲好氣些,她就會覺得對方是個好人。現在她的地位才剛剛發生改變,所以她還拿不準自己的位置,也不知道什麽樣的應對才是合乎情理的。等她長大些,見了更多的世麵,看過更多的人情世故,也不會把此情此景放在心上了。”


    “對你而言,她隻是一個小妹妹啦?”


    “是的。”


    “真是遺憾。如果你表妹要是知道了你的想法,我想她寧可留在意大利再也不見任何一個熟人,也不願意重新回到小時候的房子裏,被你當成妹妹一樣的栽培。”


    “我不可能為了不讓她傷心而愚弄她。”


    “那是因為你們之間果然還是存在著兄妹之情的關係,至少我就很樂意作弄我的堂兄和他那個妹妹,讓他們多傷心幾次。”


    “你隻要找個好妻子,早日生下繼承人,就足夠讓他們傷心欲絕好幾次了。”布雷恩先生一本正經的建議說。


    “可是這樣就沒有作弄的樂趣了呀!”黑貝斯上校笑眯眯的答道。


    作者有話要說:為什麽超過了。。。。


    真討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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