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著眾女火熱的目光,李萱終於艱難地上完了女紅課。


    她深呼了一口氣,覺得壓力好大,那些女子的目光仿佛著了火一般,一束一束像是火球,嗖嗖嗖戳在她身上,真是要被燙死了!


    也不知道她們幹嘛要這樣看她,總感覺她們的目光中蘊含很多深意,難道隻是因為投壺?不至於吧,幾根箭矢而已,這些貴族家的小娘子們至於這麽沒見過世麵麽?


    馮老祖可比她厲害多了,連袁娘子也隻是練了半個月就超過她,九娘雖然不愛練這些,但準頭也極好。


    這些不都很平常的事麽,她也隻是在這些小娘子們麵前露兩手而已,等到真正的高手麵前,肯定分分鍾被滅。


    說起來,李萱雖然不再像前世那樣自卑,但是對於自己今生的不學無術還是很擔憂的。


    很晚才啟蒙,袁娘子也不是名師;還喜歡舞刀弄槍,天天擺弄小石子,結果卻連馮老祖那個頭發胡子都花白的老頭都比不上。


    麵對這些優雅的天之驕女,李萱是很了解自己的,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根本比不過她們。


    索性也就不跟她們比了,人生啊,短短幾十年,為什麽要活得那麽累呢。


    許是經過生死一番,李萱的心態改變很多,看待事情沒有那麽多得失心,更多的是隨心所欲,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什麽都不重要,開心最重要。


    刺繡課是晚膳和午休時間,學園裏麵有供人休息的房間,每個小娘子都有一間,還有專門的小廚房,可以熱她們自帶的點心,可以烹飪新鮮的食物。


    學園廚房裏頭的廚子都是各家小娘子帶過來了,各具特色風味一絕,比之忠德公府上的廚房也不遜色什麽了。


    不過,雖然有專門的廚房,但李萱也不在這用膳。


    她家院子離得這麽近,哪有人不回家,在學園吃東西的,何況李崇福馮氏兩口子還惦記著她呢,一上午提心吊膽,深怕她不適應,早早就派了人到學園門口接她。


    回到院子,李萱顧不得和父母說話,直接如小炮仗一般飛回房間,她要換衣服!!!


    一個上午不能亂動,不能抬起雙臂,對於她這樣一個活潑的人真真是太難熬了,就感覺尿褲子一樣,穿著濕答答的褲子,不舒服死了,整個人都不自在。


    見女兒飛奔著跑遠,李崇福和馮氏大眼瞪小眼了半天,心頭愈加惴惴,女兒不是在學園遇到不開心的事吧,難道是先生不喜她,或者同窗欺負她?


    二人心思百轉千回間,已經想了數十種可能。


    所謂關心則亂,二人根本沒想到要詢問跟著李萱一上午的碧橋,還是華章穩重靠譜一些,知道問人:“碧橋,今天學上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嗯嗯。”碧橋使勁點頭。


    李崇福馮氏的心立刻揪了起來,隻覺大腦嗡嗡嗡一陣響,整個人都開始發懵。


    碧橋根本沒注意到二人的表情,她現在已經變成李萱的頭號粉絲——


    啊啊啊啊~


    娘子真是太厲害了!


    她還記得自己站在旁邊,心情大起大落,整個人宛如從地獄升到天宮,那種看到娘子全部投中的心情委實難以形容。


    一場原本必輸的比賽,所有人眼中都必輸無疑,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況下,娘子居然能以一己之力扭轉乾坤,簡直如天神降臨,英雄一般。


    若不是還記得自己一等大丫頭的身份,她都要忍不住撲過去抱住娘子,興奮得想要尖叫,大哭,轉圈,聲嘶力竭。


    在碧橋磕磕巴巴,激動得語無倫次地敘述下,眾人大概聽明白了。


    雖然沒有親臨現場,感受那種情緒,但從碧橋身上,她們還是感受到了一絲震撼。


    李崇福和馮氏麵麵相覷,二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原來……原來他們的女兒這麽厲害啊!


    ——


    東宮


    陳來福手頭的事情還沒忙完,就有人過來告訴他,說是太子喚他。


    他趕緊放下手頭的事,一路小跑朝書房疾奔,跑到書房門口,他整理了一下衣擺,深呼吸一口氣,低聲向傳話的內侍問了一句:“殿下?”


    內侍知道陳來福想問什麽,不過他可不是殿下肚子的蛔蟲,哪裏知道殿下在想什麽?何況,殿下一向高深莫測,假使他真是殿下肚裏的蛔蟲,也無法洞悉殿下的心思。


    他搖搖頭,表示無能為力。


    陳來福也知道從內侍這裏問不出來什麽,但還是抱著僥幸的心態問了一句,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萬一呢,萬一能問出什麽呢?


    內侍雖然猜不透殿下的心思,但表麵情緒還是能看出一點,想了想,他決定賣陳來福個好:“殿下看起來似乎頗為焦躁。”


    焦躁?


    陳來福瞪圓了眼睛,這可是稀奇了,這世上還能有事情讓殿下焦躁心煩的事麽?在他看來殿下就是無所不能的神,無論多麽難的事,隻要到殿下麵前,就一切都變得簡單。


    他伺候殿下這麽多年,還從未見殿下因為哪件事心煩過呢。


    因為內侍的一句‘殿下頗為焦躁’,陳來福打起來了十二分精神,小心翼翼地走進書房。


    書房內服侍蕭瑾筆墨的小內侍瞧見陳來福,低聲提醒了一句:“殿下,陳總管到了。”


    書案前的少年正在持筆寫字,他穿了一身玄色常服,寬大袖口上繡著萱草細長的綠葉,烏發修眉,鼻梁挺直,雙眸黝黑深邃。


    明明還是一個少年,周身卻有著逼人的氣勢。


    聽到內侍的提醒,他偏了偏頭,朝陳來福看過來,那視線清淺隨意,卻讓陳來福壓力驟增,雙膝一軟,立刻跪倒在地,語氣惶恐:“殿下——”


    蕭瑾放下筆,抬了抬手,示意陳來福起來。


    別看陳來福平日裏在其他人麵前威風八麵,但在蕭瑾麵前,他和其他內侍沒有區別,隻不過稍微能幹那麽一點。


    陳來福誠惶誠恐地站起身,腰依舊謙卑地彎曲,內心忐忑不已,也不知道殿下此番喚他前來,到底所為何事?


    蕭瑾望著陳來福,雅致的眉眼微合,蓋住眼底的深思,隻是那聽起來似乎雲淡風輕的語氣泄露了半分情緒:“你的小侄女前些日子是不是入了女學?”


    怎麽問起他侄女的事了?


    陳來福一時沒反應過來,半晌才聽明白蕭瑾的問話,他確實有個侄女,十歲的年紀,生得玉雪可愛。


    內侍之中,他算是混得不錯的,跟著未來的儲君,可以說是東宮內侍第一人,但混得再好也不過隻是個內侍。


    他那個小侄女能進西街那所著名的女學,還是太子殿下特意賞的恩典。


    “回殿下。”陳來福彎了彎身,“已經入學五日了。”


    “可還適應?”


    “適應。”


    陳來福心裏泛起了嘀咕,這有什麽適應不適應的,西街女學可是出了名的,多少官宦家的小娘子都進不去,他侄女能進去那是托了殿下的福,喜事一樁。


    哪裏會有不適應呢,進去都是阿彌陀佛了,不好好跟先生學習,或者和其他小娘子交好,矯情個什麽勁。


    陳來福已經是很疼愛這個侄女了,他自己沒有兒女,也不會有兒女,年輕的時候還不覺如何,可這一上了年紀,就特別喜歡孩子。


    幼弟家的這個小侄女生得好,性子活潑伶俐,嘴巴也甜,他就多看中幾分,對她很是看顧。弟弟弟婦都說他對小侄女比他們做父母的還要上心,太慣著了。


    他已經算是溺愛孩子的人,但也無暇考慮小侄女適不適應一事,小孩子嘛,那麽多事!


    顯然,蕭瑾對陳來福的回答不滿意,他想聽的是具體細節,而不是簡簡單單的兩個字。


    他皺著眉頭。


    陽光從窗子斜進室內,少年玄袍飄逸,身姿秀挺,眉眼雅致而清冷。他立在書案前,目光沉靜,墨眉輕蹙,仿佛在思索什麽難事。


    “女學裏,同窗關係融洽否,先生嚴厲否,課能跟得上麽?”


    蕭瑾一連拋出三個問題,直接將陳來福問懵逼,正不知所措,急得滿腦門子汗時濕,蕭瑾突然走到他麵前,抬手在腰間比了比:“十歲,可有這麽高?”


    “是。”陳來福根本就不記得小侄女有多高,大概可能應該是這麽高吧。


    聞言,蕭瑾點了點頭,沉思半晌:“這麽高,用女學裏的書案合適麽?”


    陳來福:“這……”


    蕭瑾折回書案前,仿佛自言自語:“她應該練字體了,也不知道喜歡哪位名家?”她一直都不喜看書,這會去學堂,也不知道要難過多久,若是跟不上同窗的進度,也不知道會不會哭鼻子。


    蕭瑾越想越焦躁,一向大氣沉穩,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太子殿下居然像沒頭蒼蠅一般,在室內亂竄,走來走去,煩躁不安。


    陳來福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喘,心頭惴惴,難道……難道朝堂上出了什麽大事?


    小內侍也偷偷歪了歪頭,偷瞄蕭瑾,內心小聲嘀咕:殿下怎麽這麽像家鄉東頭整天為女兒憂愁著急的老媽子啊。


    唔……阿彌陀佛……童言無忌,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怎麽會是老媽子呢,小內侍立刻禁止腦洞,希望老天不要怪他胡思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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