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景庭不接茬,孫祿堂隨即想起費景庭是修道的高人,當即沉吟著,原本到嘴邊的話又覺著不太合適了。


    費景庭轉而問道:“孫老爺子,您以武入道可有進境?”


    孫祿堂晚年試圖以武入道,可惜終歸功虧一簣。老爺子搖搖頭:“本以為會水到渠成,近來看了不少道藏,卻發現自己走岔了路子。以武入道,哪裏那麽容易?”


    尋常性命雙修,都是先築基,協同精氣神,而後或采炁或煉精化炁。此練炁過程,便是後天返先天的過程。


    而孫祿堂先習武,待到了武道巔峰才轉而練炁,看起來不過是先後順序顛倒的問題,實則本末倒置,舍本逐末。


    孫祿堂這個年紀早已過了身體巔峰,此方天地又靈機斷絕,以武入道不過是尋著道門原本的路子煉精化炁罷了。


    這兩年孫祿堂幾番嚐試,又讀了不少道藏,與道門高人也沒少交流,最後才察覺這條路走不通。於是老爺子便將入道的事兒放下了,轉而一心弘揚國術,四下找尋適合傳自己衣缽的弟子。


    若是曆史沒改變,過兩年孫祿堂幹脆登報收弟子,一時間應者雲集,奈何良莠不齊,始終沒找到可心的弟子。


    費景庭心中惋惜,孫祿堂老爺子天賦高的驚人,差一點就趟出來一條以武入道的新路。若早生個一千年,那時候天地元炁稍稍充裕些,說不定還真能被他搞成。


    頓了頓,孫祿堂又道:“不管怎麽說,景庭既然是武士會一員,多少還是要照拂一下。”


    “孫老放心,武士會有事,我肯定不會袖手旁觀。”


    李存義、孫祿堂老爺子開設武士會,初心是一腔赤誠、弘揚國術,強健國人體魄。初心肯定是好的,奈何現在這武士會多多少少變了味道。


    收徒弟雖然不收錢,可架不住有名頭的武師備受追捧,背後都有大金主扶持。


    但凡涉及名利二字,又沒了老一輩意誌堅定之輩掌舵,這路子就不可避免的走偏。


    費景庭承諾的照拂,不過是打個招呼,讓楊景林在官麵上看顧一二罷了。隻要武士會不惹事,便不會有人敢找武士會的麻煩。


    眼見費景庭如此說,孫祿堂便隻能歎息一聲。


    老爺子一聲橫跨清末、民初,猶記得民國新立時的一腔熱血。可這一腔熱血在看了幾年的軍閥亂戰之後,也不免的涼了下來。


    除了那些扯著幌子牟利的武師,所有人都看清楚了,國術救不了華夏。


    陪著孫老爺子一路走回津門,孫老爺子徑直去了火車站,背影蕭索、意興闌珊。從此回到京城,著書立說,一門心思傳承國術。


    費景庭也沒做停留,徑直回了九山頂。


    洞府深處,一盞應急燈照射下,陣法匯聚而來的靈機濃鬱如霧靄。那霧靄盤踞不散,從中分出一支,有如溪流一般飄向張樂瑤。


    張樂瑤靜氣凝神,運轉雷法,精純真氣於丹田生出,遊走周身百骸,複又歸於丹田。


    張繼先所傳雷法,又名五雷法。此五雷法指的可不是金木水火土五行對應的五雷,而是天、地、水、神、社五雷。


    天雷——主正天序運四時,發生萬物,保製劫運,馘天魔,蕩瘟疫,擒天妖一切難治之祟,濟生救產,療大疾苦;


    地雷——主生成萬物,滋養五穀,掃滅蟲蝗,斬落山精石怪,清掃山嵐瘴虐,拔度死魂,節製地抵,祈求晴雨;


    水雷——亦稱“龍雷”。主役雷致雨、拯濟旱災,斷除蛟龍、毒蛇、惡蜃、精怪,興風起雲,水府事理;


    神雷——主殺伐,不正祀典神祗,興妖作過及山魁五通,佛寺、塔殿、屋室、觀宇山川精靈;


    社雷——亦稱“妖雷”。主殺古器精靈,伏原故氣,伐壇破廟,不用奏陳,可便宜行持。


    五雷中有各自掌管的雷神,即是五方雷帝:東方轟天震門雷帝、南方赤天火光震煞雷帝、西方大暗坤伏雷帝、北方倒天翻海雷帝、中央黃天崩烈雷帝。


    五雷各自對應應用的範疇,你要破邪廟,便不能用水雷;你要興風起雲,就不能用社雷。


    道門諸法,以雷法殺伐最甚。雷法的殺伐可不是直接禦使雷霆,而是以雷法禦使符咒,威力無窮。


    同樣都是掌心雷,符芸昭與張樂瑤分別使將出來,一個是學了費景庭的先天符法,一個是雷法,雖說符芸昭境界更高,可威力上明顯張樂瑤更強一些。


    費景庭在張樂瑤身前停步,等了一盞茶的光景,張樂瑤停下修行,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睜眼看見費景庭,便微笑了下:“幾時回來的?”


    “剛回來。”


    張樂瑤起身寬慰道:“生老病死、各有天命,你如今已是半步人仙,壽數早已超過常人,生離死別隻怕日後會常見,還望你想開一些。”


    費景庭牽了她的手,略略揉搓兩下,說道:“半步人仙又如何?還是逃不過生老病死。兩年光景才打通兩條奇經八脈,越往後越難,尤其是任、督二脈,我現在連嚐試的勇氣都沒有。”


    “順其自然就好。你修道不過三年,便有如此修為,假如我三叔知道你如此抱怨,想來一準暴跳如雷。”


    費景庭當即笑了起來。跟從前比,他進境的確慢了許多。可跟張元奇比,費景庭的修為簡直就是一日千裏。


    笑過了,費景庭沉吟道:“薩祖道印的消息可確切?”


    張樂瑤便說道:“三叔門麵廣,朋友眾多,聯絡了不少道門同道,才隱約打聽出薩祖道印的下落。不管道印在不在天山派,我總要去走一遭。”


    “那多等我一些時日可好?”


    張樂瑤笑著搖頭:“你還是別為難了……那衛薑蟄伏兩年,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會殺上門。你跟我走了,她們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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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費景庭說道:“總會有辦法……你且多等一些時日。”


    張樂瑤拗不過,便隻能應承下來。


    她還要繼續修煉,費景庭便出了洞府。離得老遠,費景庭便聽得洞府外麵嘰嘰喳喳熱鬧起來。


    出來一瞧,才發現胡七姑竟然回來了。算算胡七姑春日裏走的,到如今足足過了四個月。


    眼見費景庭,胡七姑緊忙微微一福,說道:“老爺,我回來了。”


    “胡三太爺與黑老太太可還好?”


    “托福,我爹吃了人參精的根須,咳症好了很多。娘親說,那一截人參精的根須可保我爹二十年不犯病。”


    “那就好。”費景庭對這些關外的野仙既沒什麽好感,也沒什麽惡感。


    黃家被他連根拔起,關外五大家如今成了四大家。黃家占據的山頭被重新劃分,連帶那些沒根腳的野仙也占了便宜,分潤到了不少好處。


    眼見費景庭絲毫沒有久別重逢的欣喜,胡七姑頓感好一陣挫敗。她回了一趟關外,每日裏也不知有多少不自量力的家夥上門求親,結果全都被她給打發掉了。


    跟隨費景庭兩年時間,胡七姑也得了不少好處。她略略盤算一番,修行進境竟然比在關外還要快上三分。


    這裏麵既有費景庭得了天材地寶的緣故,也有那雲篆天書的功勞。旁的不說,單單是那枚吸納陰煞轉化元炁的玉牌,拿出去就是無價之寶,也不知多少修行中人可遇而不可求,費景庭身邊眾人,連那頭蠢猞猁都有。


    還有此處的洞府,胡七姑全程參與,親眼目睹了洞府開鑿的過程。明明一開始那元炁還比不上她修行的山頭,結果費景庭七搞八搞,一下子就成了神仙洞府。


    胡七姑修行了兩百來年,早就過了意氣用事的年紀。在費景庭身邊逢低做小又如何?她們這些野仙,若不能得道飛升,最後都得化作一捧黃土。


    在費景庭這裏修行更快,而且萬一有一天費景庭得道飛升,說不得自己也跟著來個雞犬升天呢。


    盤算清楚的胡七姑,這才不顧胡三太爺、黑老太太的挽留,堅持回到了費景庭身邊。


    不想,費景庭眼裏,她胡七姑始終是個丫鬟……丫鬟便丫鬟吧,總比那蠢貓強。


    “對了,老爺,那張少帥很是懊悔,托我道歉,說悔不當初。下次見了麵,一定當麵道歉。”


    費景庭聞言笑了笑。一如曆史,第一次直奉戰爭爆發了。起因……除了分贓不均還能有什麽別的緣故?


    四、五月間直奉兩係大打出手。張大帥手底下的奉軍大多都是胡子出身,這類軍隊打順風仗還湊活,一遇到苦戰肯定熬不住。


    這回沒了郭鬆齡,張少帥也沒了露臉的機會,奉係全軍潰敗,灰溜溜跑回了關外。不過張少帥也沒什麽尷尬的,大家都輸了,他輸了也沒什麽好丟人的。


    這一戰打醒了張大帥,老張深刻認識到軍隊跟胡子砸窖、火拚還是有不少區別的。於是乎痛定思痛,前腳剛跟直係講和,後腳就開始了奉軍的正規化建設。


    開戰之前張少帥通過胡七姑請教費景庭,此戰前景如何。費景庭繼續扮神秘,讓胡七姑回了張少帥三個字:難難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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