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冉琴隻聽胸口的心跳越來越重,越來越快,一股強烈的不安襲來,便聽他接著說道:


    “據說她與師父有個十年之約,如今算來,也到了時候,三個月前靜安慈慧塵師父還了俗,蓄起了青絲,算來,也是時候去找師父……”


    一股子慌亂襲來,她不由揚手止住了李玄霸接著的話,匆忙站起身,隨便找了個借口,道:


    “我,我還有個妹妹遠道而來找我,我該走了,先去看看她,此事回頭……我再聽你講。”


    李玄霸自然看出了她的慌張,隻得將欲脫口而出的話重新塞了回去,默默望著她腳步淩亂著離去。


    靜安慈慧塵師父還俗,這麽明白的暗示,就算她是傻子也猜出來了一些端倪,這慧塵師父多半就是那個竇雲華。她究竟是何許人物,又究竟與玄齡有過何種約定?


    杜冉琴越想心下越是難安,越難按捺住心情,恨不得立刻就去靜安慈見上那人一麵。隻是,這靜安慈是長孫玲瑢的地方,她若這麽孤軍直入,隻怕不會有好果子吃。忍,當今之際,唯有此法。隻是,她要忍到什麽時候?又怎知,那竇雲華會乖乖按兵不動?


    不,杜冉琴,你是從何時起,開始這般斤斤計較,這般善於謀算?他是你夫君,那人是可能搶走你夫君的人,你還在……猶豫什麽?


    “夫人,你怎回來了?”


    正在東廂替杜冉琴整理床鋪的杜茴,見到她竟傻愣愣進了屋子。噗通一下坐在凳子上,不言不語兩眼發直,便上前搭話。可是卻並沒得到回應。


    去靜安慈看看吧,弄清楚這件事。等著你都安排好,可能自保無疑,卻失去……他?


    “夫人,夫人?”


    不,不能去,你若再遇到麻煩,豈不是還要他擔憂惶恐?你信誓旦旦想要伴在他左右,想要不輸給長孫玲瑢,怎能因為玄霸一番不知真假的話,就亂了陣腳?


    “夫人、夫人你倒是說話阿?”


    可是。玄霸他絕不會騙自己。若他所言非虛。那竇雲華究竟是何人,現在還俗究竟又有何打算?這一切,你若不見她一麵。又怎會知道?


    “夫人!”杜茴猛地提高了嗓門,朝杜冉琴一吼,她這才回過神,對上杜茴的眼睛,猛地一下子像是見到了救星,她怎的差點忘了,她現在可是多了個可用之人。


    杜冉琴猛地站起身,將四周的門窗關好,帶著杜茴回屋坐下,確信四處無人。才緩緩開口:


    “杜茴,我有一事想要你幫我,你去靜安慈一趟,想辦法見見那慧塵師太,最好能從旁打聽到她還俗的緣由,及日後的打算,這件事,你有把握做到麽?”


    杜茴聽了這話,雖是覺得頗有難度,不敢一下子誇下海口答應,可卻覺著勝算也有一半,倒不如親自去試試。


    “茴娘,你聽我的,你去時,就假裝是為了重病的娘親尋求大師開解,人家若問你找誰,你就說找慧塵師太。若要問你為何,你就說先前聽家中長輩提起過慧塵師太,便希望她能幫你一次。這慧塵已經還俗,照規矩便不能再主持法事,這時候,你再趁機問問看慧塵師太為何還俗……”


    “是,夫人,小茴都記住了。”


    杜冉琴這才稍稍鬆了口氣,緩緩點了頭。俗話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她眼下為了躲避長孫玲瑢的禍害逃到法宏寺,並不能真的就日日為蠶事誦經,若真是那樣將自己拴在這裏不能行動,反倒中了長孫玲瑢下懷,落入了被動挨打的境地。


    從法宏寺到靜安慈路途並不算遠,不過幾裏路,杜茴趕到靜安慈之時,天色還早,她按照杜冉琴的吩咐,果然順順利利被請入了這庵中,隻是當她提及“慧塵師太”,這接應她的女師父便一臉遺憾地回道:


    “小施主,慧塵師太已經還俗,這幾日不能再主持法事了,不如換個人選如何?”


    “不不不,我阿父說了,一定要慧塵師太,小師父就行行好,幫我跟慧塵師太說說,可好?”


    “這……唉,慧塵她心意已決,她等著一天好久了,且已經續起了青絲,確實不能再做法事了。”


    “那小師父,你倒是說啊,為何慧塵師太要還俗?”


    “這……我也不是很清楚,隻知道,慧塵她說,她後半生托付給了自己的心上人,當年亂世,她心上人似是無從將她安置,才將她送來靜安慈調養身體,躲避戰禍。如今天下太平,她自然該走了。”


    “那……那慧塵師太何時要走呢?”


    “嗯,今年正月十五上元節,她就會應皇後娘娘的邀約,去赴‘乞巧宴’,以皇上特封的‘靜安郡主’的身份,重新麵世。”


    “皇後娘娘……為何要邀慧塵師太?”


    “這……貧尼就不清楚了。”


    “那好,我回去再問問我阿父,看看換個人成不成。”


    “好,小施主你一路慢性,路上當心啊!”


    杜茴打聽完了這番話,便一刻也沒敢耽擱,回到了法宏寺,將這番話原封不動、一字不差地告知了杜冉琴。杜冉琴聽了這番話,便細細思忖了起來。


    這皇後暗中掌控靜安慈已經有個把月了,長孫玲瑢在李世民登基之前應當也就有所介入這靜安慈事務。可這竇雲華若真的與玄齡有舊情,長孫玲瑢她一心愛慕玄齡,又怎會願意邀她?


    皇後雖說念及與玄齡身份有別,顧全大局,便並不在他身上多下功夫,沒做那些齷齪出格之事。可她心高氣傲,早就對她杜冉琴萌生恨意,處處為難她,可仔細想想,這長孫玲瑢隻不過是為出口惡氣,並未真要傷她性命。雖說眼下她把趙雁秋護了起來,可那日幕後的黑手,絕不會是她長孫玲瑢。否則……以前,長孫玲瑢有無數次機會可以下手要了她的命,卻為何遲遲按兵不動?


    恐怕,那長孫玲瑢隻是要她傷心欲絕,得不到玄齡的愛罷了。


    這麽想來,皇後娘娘邀約那竇雲華,便也說的通了。依照皇後的個性,隻怕是她得不到的,也不許其他女子染指,而她和玄齡結發夫妻這麽久,也有了子嗣,隻怕她看不下去兩人這般幸福,硬是要……硬是要打破這種平衡,她才甘心。


    長孫玲瑢,她可真是個眼睛裏揉不得沙子的烈性子。


    隻是那竇雲華又會是什麽樣的品性?若她真的與玄齡有過十年之約,現今她就要嫁入房家了麽?竇雲華要的又是什麽?若她怎的愛玄齡,又是軟茬,那便可能心甘情願屈居於她之下,隻要能進房價門,便是知足。可若她不是軟茬,又或者並非那般愛慕玄齡本人,隻是謀求名利地位,那……隻怕,這竇雲華對她杜冉琴也不會手軟。


    既然玄霸都說她是千古才女,隻怕這竇雲華也不是個簡單人物。


    更何況,玄齡對那竇雲華究竟是何情分,她也說不準。究竟當年,玄齡對竇雲華那般嗬護是出於真心,還是不忍傷人,像是對劉月蓮那般溫柔婉拒,卻被誤解?


    杜冉琴越想越覺著心頭泛酸,苦楚難忍,這一想便是大半夜都無從入眠,忍不住默默呢喃:“夫君……你到底……還招惹了……多少人?”


    到現在,她惹上的麻煩,全都與他有關,就唯獨,獨孤家對她痛下殺手的那幕後主使,是隻對她這條命有興致,其餘所有人,全無例外,都是他惹的禍!


    “夫君……你要是……少笑些,該多好……”


    杜冉琴又是一歎,揉了揉酸痛的眼角和發懵的太陽穴。


    日上三竿,豔陽高照,法宏寺午課又開始了。杜冉琴熬了大半夜,清早居然睡的太沉,連轟隆隆的撞鍾聲都沒聽到,一下子便睡到了這時候。隻是她這才睜開眼睛,便見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靠近,立刻,就聽見杜茴便喊“夫人”邊敲了門。


    “小茴,你進來。”


    杜茴一進屋,便先開口稟告了今日的瑣事:


    “夫人,我們兩人要在法宏寺住這麽久,想來一份香油錢都不捐也實在說不過去,我方才去問了慧能師父,他說三兩銀子就夠了。我身上帶著主子給的三百兩銀票,夫人說捐多少合適?”


    杜冉琴一聽這話,更覺著杜茴是個心細機敏的人兒,她倆畢竟是女施主,想來法宏寺也有些為難,若捐的少了,還真是對不住這裏的子弟。


    “茴娘,你就挑一張五十兩的銀票,先捐了吧。來日我會再同夫君說,為這法宏寺重新修繕。”


    “嗯,這就是了。”杜茴聽了這話正要離開,卻又被杜冉琴一句“等等”給叫住了。


    “夫人可還有事?”


    “嗯,茴娘,今日……寺中可有什麽新鮮事?”


    杜茴躥起眉頭仔細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回道:


    “對了,聽說玄奘大師今早入宮去誦經講佛,得了皇上賞識,皇上安排讓三品以上高官午時過半,一同來法宏寺聽午課講經。”


    杜冉琴一聽這話可來了精神,這麽說,多半那長孫玲瑢會跟來,並且……房喬他,應該也會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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