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回憶,總覺得忘恩負義。


    可是,越是不想,越是按捺不住。


    她當然想起,那是自己最慘淡的一段日子,病得完全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心和意誌,隻想快點死了才是解脫——可是,他不厭其煩,付出那麽大的愛心和代價——一如曲老所說,他從未要過曲家半毛錢——一直是憑借一腔愛惜之情,將她生生從絕路拉出來。


    他又拿了鞋子給她,依舊那麽熱情那麽耐心那麽溫柔:“麗坤,來,都穿好了。”


    不要這樣——


    是她當年病得快死了——他才會這樣——


    “麗坤,先把左腳伸出來……乖……”


    先把左腳伸出來——多可怕!


    他做事有個習慣,總是從左邊開始——比如要是菜肴放在他的左邊,他就一直吃左邊的。有一次,麗坤見他一直吃一盤薯條,以為他特別愛吃薯條,所以,就連做了兩天。可是,當她把薯條放在他麵前時,見他又不吃了,又吃另一盤烤西蘭花。


    她覺得奇怪,就問:“喬之,你為什麽昨天一直吃薯條,今天又不吃了?”


    他奇怪了:“不,我不愛吃薯條。我一般是什麽放在我左邊,什麽最趁手,我就吃什麽。”


    她恍然大悟。


    從此,她總是將他喜歡的菜式放到他的左手邊,多年如此,從未改變。


    就像穿鞋子也是這樣,他總是說:“麗坤,先把左腳伸出來……”


    他將她帶回去的前一周,她整天躺著哪裏也不去,也不怎麽吃東西。有一天高燒得厲害,他送她去醫院,她依舊不去。他便主動給她穿鞋子:“麗坤,會好起來的,你相信我,一定會好起來的……來,我們先穿左腳……”


    這麽多年過去了,這句話她記得清清楚楚,跟當年分毫不差。


    那是第一次有男人為自己穿鞋子,為了讓自己盡快好起來——尤其是經曆了剛被曲存姿趕走,流產,喪母,幾乎死掉的時候——一個謫仙一般的男子,蹲在自己麵前,那麽溫柔,那麽憐惜:“我給你穿鞋子……”


    她之前,想都不敢想有這樣的男人。


    就是那一刻,她曾暗暗發誓,以後必將一輩子忠於喬之君——無論發生了什麽事情,無論遇到什麽事故——自己必將對喬之君不離不棄,要用生命去回報他。


    可是,自己畢竟沒有做到。


    可是,自己因為薑月明而將他放棄。


    喬之君本是那麽大男子主義的男人,可是,她在自己麵前,從來不曾。


    記得那一周,他一直為她穿衣服穿鞋子——她曾想,他最多照顧一兩天就煩了,會放棄了。但是,沒有,他一直堅持下去了。


    直到她病好之後,他才不給她穿鞋子了。但是,很偶爾,很偶爾,她不舒服,微嗔的時候,他也會這樣——


    並不一直是她伺候他,他也伺候她——二人互愛。


    一直互愛。


    如今,他的一舉一動喚醒了她心中久違的那些記憶——每一個片段都清清楚楚——我倆曾經這樣深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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