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基因研究院,大廈監控主控室。


    岑天再抬腕,看表,9點59分。


    還有一分鍾,大廈將徹底關閉,所有通道都將無法開啟。


    監控裏依然什麽都沒有,岑天別無他法,隻能將信將疑地離開監控室。


    10點00分,岑天刷卡出庫。


    沒有人注意到,此刻就在基因研究院大廈的頂端,有一名年輕男子,憑空消失了。


    …………


    公元1930年,民國19年,五月初。


    安城,傅公館。


    夜雨過後的天空仍有些灰蒙,別墅前院裏的花草上還染著朝露,而清池裏金鯉卻是遊得歡快。


    院內一條石鋪小路上,方荷上穿一件天藍中袖緞衫,下著一條黑色過膝百褶裙,腳上白襪黑鞋,後背雙肩包,手執一把油紙傘,正踮著腳後跟,小心翼翼地避開水坑。


    然而很快,她便失了耐心,一步一個跳躍,三兩下便走完了這條小道。


    繞過一座假山,方荷移開傘,抬頭看了看天空,仍有蒙蒙細雨,似霧氣般地落在她臉上。


    “就算春雨貴如油,現在也已經五月,老天啊,你不用這麽滴油了吧。”


    她自言自語地說完,一低頭就瞧見假山另一邊,傅明軒雙手插在褲兜裏,微斜著腦袋看她。


    十七歲的少年,已經抽長起來,身材高挑略帶單薄,臉部線條也愈發清晰,他眉目如畫,鼻高挺,唇略性感。


    他著一件月色襯衫,下衣長褲有兩根背帶繞肩,往那裏鬆垮垮地一站——


    方荷的整顆少女心都開始砰動了。


    她朝他笑著走過去,打招呼:“早啊。”


    傅明軒沒搭理她,看見她過來,閑閑地收了視線,邁開長腿往大門方向走。


    方荷連忙小步追上,將傘舉高,撐在兩人頭頂,她比傅明軒矮了大半個頭,這會兒又要舉傘又要看路,就有些忙不過來。


    於是她開口:“喂,下著雨呢,你別走這麽快啊。”


    “喂?”


    傅明軒反問了一句,側過臉看向她,表情冷冷的,“雪姨沒告訴過你,在府裏的時候要喚我少爺嗎?”


    方荷嘴角抽了抽,他喚的雪姨,就是她媽,傅家已故大太太的陪嫁丫鬟,在這傅公館裏,算是半個女管家。


    但方荷的身份在傅家卻是略尷尬。


    她媽是傅家下人,可她卻不是,她隻能說是寄人籬下。


    然而在這種舊社會觀念下,她跟丫鬟也沒什麽兩樣。


    方荷氣得直點頭,“是是是,您是少爺,那您繼續大步往前走吧。”


    說完她驟然停下,收回傘不再追著他跑了,開始慢悠悠地走,他喜歡淋雨就讓他淋唄。


    傅明軒走出沒幾步便停了下來,扭回頭喊她:“磨磨唧唧的做什麽?”


    “沒看見雨下大了嗎?還不快點過來給我撐傘。”


    她的確沒看見雨下大了,她隻聽見雨滴拍打在傘麵上的聲音變大了。


    方荷臉上的笑意更甚,指著他腳下得意道:“嗬嗬,真是不好意思,你已經走出公館大門了,現在可不是在府裏了。”


    所以你不是少爺,我也不是丫鬟了,你叫我過去我就過去啊?!


    話語尾音落下,她也正好邁出了大門。


    傅明軒最後瞪了她一眼,沒說話,轉身邁開大步,上了路邊停靠的一輛黑色老爺車。


    車屁股一噴黑氣,揚長而去。


    方荷依然撐著傘,立在路邊,望著車子離開的方向恨恨道:“到學校再收拾你。”


    說完她又有些惆悵,這混小子如今越來越蹬鼻子上臉了。


    她是如此地懷念——那些年追著她跑,喚她小荷姐姐的小正太。


    然而那個乖巧懂事又聽話的竹馬少年,早三年前,就已經消失不見了,方荷曾經以為,那隻是14歲少年進入了成長叛逆期,那是正常的,總會過去的。


    卻沒想到,傅明軒叛逆到了現在……


    正懷緬間,又一輛黑色老爺車“嗤——”一聲,停在了她麵前。


    方荷動作敏捷地跳開,避過被車輪帶起的汙水,下一刻她收傘,打開後座車門,鑽進去。


    緊接著,耳畔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響起:“哇——方荷,你的傘可以變小哎。”


    說話的女子叫陳茵薇,年十八,是方荷在這個世界唯一的死黨閨蜜。


    她穿一件白色長袖連衣裙,留著微卷的長發,隻用一隻蝴蝶發卡紮起公主頭,露出耳垂上那對可愛的珍珠耳環。


    很簡單的公主範兒,一如她的性格。


    “折疊傘,其實結構很簡單的,你要是喜歡的話,我明天送你一把啊。”


    方荷微笑著直接把傘卷起來了,因為她知道,陳茵薇的性格,是不會關心這傘是什麽結構的,直接送她一把就好了。


    “算了,你還是別送我了。”


    陳茵薇猶豫了一會兒,突然就傷感了起來。


    方荷滿臉的不明所以,疑惑地看著她一臉哀傷,“怎麽了?”


    “送傘就是送散啊……我不想要,我們可是要做一輩子好閨蜜的。”


    說著她便抱上了方荷的手臂,將頭斜倚在方荷的肩頭,一如她每回傷心之時,方荷就會豪邁地說,來,肩膀借給你。


    方荷微微一怔,似是有些明白了——時值五月,他們馬上就要中學畢業了。


    在這個年代,能讀大學的人是很少的,國中畢業那就算是人才了,可以步入社會,參加工作去了。


    所以她此刻的傷感,方荷也能體會到幾分。


    可人生本就是如此,聚散分和,等你習慣了,也就淡然了。


    方荷就讀的中學是安城市最好的私立學校,也可以稱之為貴族學校——青木中學,雖然學費高得嚇人,不過獎學金——也一樣高得讓人眼睛發紅。


    若不然以方荷的家境條件,是絕對進不了青木中學校門的。


    然而她不止進了,她還是學校裏的風雲人物,走到哪兒都能引起議論聲一片。


    雖然大部分都是這樣的——


    “她就是那個隻考第一,從來沒考過第二的方荷嗎?”


    “聽說她今年長跑也是冠軍……歌唱比賽也拿了冠軍……”


    “聽說她……是傅家的丫鬟。”


    “聽說她跟傅家少爺……私定終生了呢。”


    “咦?她不是跟校草……關係匪淺嗎?”


    當然還有更離譜的——比如現在。


    方荷下了車之後撐開傘,將嬌小的陳茵薇往懷裏一勾,一副保護者的姿態摟著她往校園裏進。


    她們前腳離開,後麵的議論聲就起來了。


    “傳言果然不可信……方荷愛的明明是陳茵薇!”


    方荷剛聽見點兒聲就樂了,直接環上陳茵薇的腰,提高了嗓音,在校園裏便唱了起來:


    “小薇啊,你可知道我多愛你,


    我要帶你飛到天上去,


    看那星星多美麗,


    摘下一顆親手送給你。”


    她的聲音婉轉,偏又帶了幾分豪邁,此刻飄在雨幕裏,更顯得情意綿綿。


    引得無數路人紛紛回頭……


    陳茵薇早就羞紅了臉,從她懷裏掙出,一手拎起裙邊,一手遮擋著額前的發,就如一隻白色翩躚的蝴蝶,飛向了教學樓。


    當方荷終於慢悠悠地晃進教室,她剛一現身,眾人便是一陣歡呼聲,拍打著桌子起哄:“班長再唱一個唄!”


    他們好多人都沒聽見,隻聽到剛才別人在傳,說方荷對陳茵薇表白了……


    “你們想聽什麽呀——”


    方荷拖著長音,不疾不徐地走進教室,沒有著急坐回位置上,反而走上了講台。


    最後一排有個大胖,名叫薑南,同學們一般都稱他——胖薑。


    胖薑是個愛玩鬧的人,跟方荷關係比較好,這會兒就顯他激動,胖胖的手舉著,“就來那個小薇小薇我愛你吧”


    說完他自己臉先紅了。


    “死胖子,你再亂說!”陳茵薇臉上的餘紅未退,這會兒又升上了耳朵尖兒,紅著臉轉身,將桌上的本子朝最末排的胖薑丟過去。


    當然沒有砸中,胖薑笑得眼睛都眯成一道縫了,臉上的肉一顫一顫的。


    以方荷多年的經驗,以及敏銳的第六感來看,這廝其實一直暗戀陳茵薇。


    她眸光深沉地看著胖薑,手指點在講桌上,直看得胖薑心裏發毛,渾身愈發不適,他道:“班長要是今天不方便的話,改天唱也行!”


    他倒是妥協了,但是其他同學還不樂意呢,繼續朝方荷催促:“班長趕緊唱吧,要不然一會兒沒時間了。”


    “班長快點兒唱吧。”


    哄吵聲瞬間又升起來,方荷很是嚴肅地拍了拍桌子,朝第一排戴著眼鏡的男生韓絮問了句:“還有幾分鍾上課?”


    眼鏡男韓絮長得很白,性格也靦腆,班裏他唯一說過話的女生,大概就是方荷了,而他與方荷之間的話題也永遠圍繞著——現在幾點了?還有幾分鍾?


    “五分鍾。”


    眼鏡男看過表,抬頭朝方荷伸了五個指頭,之後又迅速地低下了頭。


    方荷朝他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這也是她的慣性動作,代表——ok,3q,我知道了。


    同窗三年,全班同學都認得。


    方荷輕拍了兩下桌子,教室裏安靜下來之後,她清了清嗓子,神秘一笑:“其實我今天呢,給大家準備了一個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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