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探長這會兒,有點兒頭大。


    昨晚那樁案子還沒開查,證物就不見了。


    十來個警員守在署裏,都能讓那件西服不翼而飛了去,委實邪門兒。


    他們正焦頭爛額的時候,傅家卻有人來銷案了,說是失蹤綁架案不用查了,他們接下來要狀告周凱和喬一鎖涉嫌強.奸未遂。


    可是喬一鎖,已經被傅明軒打得人事不知,躺在醫院裏現在都還沒醒呢。


    肖探長隻好先派人去傳喚周凱。


    然而,派出的手下還沒走出警署大門,平京裏又來電話了。


    龍三爺的獨子,平京三少之一的龍飛旭,親自打電話來報案,說是昨晚周家人卷了賭莊的錢逃跑了,請警方替他們追回。


    肖探長隻想罵娘。


    龍嘯堂的勢力遍布全國,尋個人還不是分分鍾的事,偏要裝模作樣地給警署打電話。


    表麵上說是報案,可實際上,是提點他們,不要礙著龍嘯堂清理門戶。


    這幫可惡的江湖混混!


    肖探長接了報案,就得過來安撫街上這一群賭徒,免得他們再生亂。


    這就是出力不討好的活,白替人擦屁股。


    這幫陰險的江湖混混!


    “都給我安生點!再吵把你們全部抓進監獄裏!”提著警棍的警員們吼得臉紅脖子粗。


    肖探長倚在車門上,跟傅明軒倒起了苦水:“你瞧我們這些幹警探的,看著人五人六的,其實呢,整天風裏來雨裏去,被這個使喚那個使喚的,一個月撐死了掙十來塊,連個媳婦兒都娶不著!”


    傅明軒微訝地側目看了他一眼,卻沒接話,因為這話他不知該怎麽接,對於他這種——買件衣服都成百上千的人來說,十幾塊錢是什麽概念,說出來真的有些打擊人。


    肖探長說了半通終於心情舒暢了些,這才對著傅明軒說起了正事:“傅家來銷案了你知道吧?”


    銷的是失蹤綁架案。


    傅明軒其實並不知曉,但他還是點了點頭,銷案的人應該是方雪。


    肖探長看他的眼神就有些古怪了,試探著問道:“那你知不知道,她們要狀告喬一鎖和周凱……強.奸未遂啊?”


    肖探長問得有點兒不好意思,畢竟那姑娘是傅明軒的意中人,扯出強.奸這種事,他麵上肯定也不好看。


    果然,傅明軒的臉色當即就黑了。


    這事兒他還真不知道,方荷什麽時候也變得這麽幼稚了?


    竟然指望警方給自己討回公道?


    名聲都不要了嗎?


    “真是瘋了!”傅明軒忍不住低吼了一聲,一腳踢開地上的石子,連聲招呼也沒跟肖探長打就邁步走了。


    被晾下的肖探長摸了摸鼻子,心道,那證物消失的事,就不用跟他說了吧?


    案子能少一樁就少一樁吧。


    傅明軒又氣呼呼地回醫院了。


    一見著方荷就沒好臉色,陰沉沉地質問道:“是你讓雪姨去報案的?”


    躺在病床上,方荷慢悠悠地坐了起來,語氣軟棉無力道:“是我自己去的。”


    她帶病趕了一趟警署,回來就累躺下了,眼睛才剛合上,傅明軒又來給她找茬兒了。


    方荷這會兒臉色心情都不太好,傅明軒當然也能看得出來,隻得壓抑了怒火,簡短道:“這件事我會處理,不需要警方插手,案子我替你銷了,你好好養傷……”


    床上的人蒼白著臉,突然抬眸,打斷他:“傅明軒,喬一鎖現在就躺在二樓重症監護室裏,你已經把他廢了你知道嗎?”


    她也是剛剛才聽方雪說,少爺昨晚帶警出去找她了,還把喬一鎖打了,人就住在醫院裏。


    方荷當時就是一驚,傅明軒的功夫如何她再清楚不過了,他若是在小秋山碰見喬一鎖,那絕對是往死裏打。


    人還能送到醫院來,說明是有人製止了他。


    可方荷依然不能安心,她偷偷去看了診斷病曆。


    喬一鎖身上多處骨折,有的部位可能這輩子也接不上了。


    但這些都是小傷,他下.體生.殖器受損最嚴重,這輩子也別想舉了。


    喬一鎖混賬了這麽多年還能安然無恙,無非是因為他姐姐喬心月,嫁給了平京城的軍政巨頭周玉林當二房。


    如今喬一鎖出了事,喬家包括周家,都不可能會善罷甘休。


    “廢了他都算便宜他了。”傅明軒回得格外平靜,他的報複才不會到此為止。


    敢動他的人,下場隻會有一個——死。


    周凱,喬一鎖,這兩人的命,他遲早會取。


    方荷這會兒精力不濟便沒有注意到他眸底一閃而過的殺意。


    以指揉眉,方荷微垂了視線,歎息道:“喬一鎖是喬家的老來子,現在連大夫都不敢宣告病情隻能拖著,我若不捷足先登把對方告上法庭,等喬一鎖的病情確定下來,喬家說不定就要指控你故意殺人。”


    安城目前還無人知道傅明軒就是平京傅家的公子,所以將來喬家尋他算賬的時候,定然也不會手下留情,故意傷人他們也一定會說成——故意殺人。


    但傅明軒,絲毫也不在乎。


    他聞言後隻輕蔑一笑,“一個喬家而已,我還不放在眼裏。”


    他是傅家未來的接班人,傅國強這些年也一直在努力栽培他,國外的許多生意他都已經開始接手,區區一個喬家而已,單是他自己手下的勢力,就能讓喬家從這世上消失地幹幹淨淨。


    如此輕狂的傅明軒,她以前是從未見過的。


    方荷輕抬眼平靜地望著他,心想,她一直把他當孩子,大概……是錯了吧。


    “是,喬家在你眼裏不算什麽。”


    “平京城,遲早會有你的一片天,平京三少,也早晚要改叫平京四少。”


    “可是明軒,你當真打算——帶著殺人犯這樣的名聲,出現在世人麵前嗎?”


    雖然她心裏清楚,傅明軒之所以阻攔她去報案也為了她的名聲考慮。


    可如果,要在傅明軒的名譽和她自己的名聲之間做出選擇的話,方荷一定會選擇前者。


    至於她自己,方荷也不是沒有留下後路。


    她很快就要離開安城了,等在平京念完大學,她還會繼續出國深造。


    直到有一天,她成為享譽中外的知名女醫,她再歸來時,又還有誰會記得曾經安城裏那個小小的丫鬟呢。


    可傅明軒卻不一樣,他是傅家唯一的少爺,隻要身份公開就會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一旦沾上醜聞可能這輩子都撕不掉。


    方荷還是句話,她等得起時光漫長,終有一日,她會與傅明軒比肩而立。


    她看得總是長遠,卻忘了這世上,隨時都可能有意外發生。


    傅明軒聽罷她的話,臉色卻越來越陰沉,沉得他的聲音都能滴出水來:“方荷,你是不是覺得,我還應該謝謝你,這麽為我考慮,為我犧牲?”


    他再度逼近,聲音無限壓低,透著無盡冷意:“我傅明軒在你眼裏,永遠就是個長不大的孩子,是嗎?”


    話到最後,已經輕得聽不到聲響,可方荷的心,卻倏地一沉。


    她終於明白,傅明軒這三年,為什麽跟她鬧個沒完了。


    因為三年前,傅明軒也說過類似的話:“方荷,你拿年齡唬了我七年,這些我都不在意,可我隻想問一句,你是一直,都把我當弟弟嗎?”


    隻怪他當時的表情太平靜,方荷才會沒心沒肺地回了句:“那當然,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嘛。”


    沒想到一語成戕,刺痛他到現在。


    方荷張張唇卻不知該如何解釋,這三年傅明軒對她若即若離,展現在她麵前的性格也隻是他想讓她看到的一麵而已。


    猜不透他的心思,方荷隻能就事論事道:“總之喬一鎖這件事,我會自己解決。”


    “哈~”傅明軒悲笑出聲,輕聲道:“方荷,你行,你真的很行。”


    說完他就悲戚戚地走了。


    方荷頭疼得不行,在病床上極不安穩地睡了一夜。


    次日醒來精神好些了,吃過早飯取完藥,她便打算出院了。


    卻在這時,聽聞到一個噩耗——喬一鎖,死在重症監護室了,心髒處插著一柄短刀,隻留一截手柄在外麵。


    這回好了,大夫也不用費心隱瞞病情了,隻要交給法醫做個驗屍報告就行了。


    但其實這屍也沒什麽可驗的,警方過來之後便封鎖了現場,法醫進去呆了沒一會兒,出來時就下了結論——喬一鎖是被人用短刀捅了心髒,一刀斃命。


    警署還想把屍體帶回去解剖檢查,可喬家人卻不同意,還把在平京城裏當姨奶奶的喬心月給喊了回來,逼著警署馬上破案。


    肖探長頭大啊,從昨晚傅明軒報案開始,這整樁整件事都透著股邪門兒啊。


    喬一鎖被看護在重症監護室裏,門外就是醫護人員的值班室,昨晚在值的醫生和護士一共五人,全程都留著眼睛注意病房,可意外還是發生了。


    喬一鎖被發現死亡的時間是淩晨五點,而在此之前僅五分鍾,還有護士進去換輸液瓶,那時候喬一鎖還好好的。


    肖探長又仔細檢查了門窗,完好無損,均沒有被破壞的痕跡。


    所以唯一的線索,就指向那把柄短刀了。


    但是更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那柄短刀,刀刃上刻著周凱的名字。


    肖探長喚來了賭莊裏的夥計,短刀一出,他們全都認出來了,那就是周家少爺喜歡隨身帶著的防身武器。


    行了,肖探長總算安心了,這下對喬家有交待了,準備抓人吧。


    可其實,他心裏也清楚,周家父子前夜就已經離開安城了,怎麽可能再半路跑回來殺喬一鎖?


    這喬一鎖隻有可能是一個人殺的,那就是傅明軒。


    先是殺人滅口,再一招栽贓嫁禍,一石二鳥,真夠狠的。


    肖探長雖然心裏透亮,可他不能說,傅明軒能一個電話調動他們警署裏的人,要說他背後沒有靠山那是不可能的。


    喬一鎖這個惡棍是死有餘辜,他沒有必要為了這麽個東西得罪傅家。


    再說周凱那個替死鬼,也絕對沒命再活著回到安城。


    如今不止龍嘯堂在找周家父子,傅明軒暗地裏也一定在找,他們警方就歇歇吧,等什麽時候人一死,這案子就算了了。


    至於喬家,裏麵就沒一個精明人,隨便糊弄糊弄就過去了。


    肖探長想得好,工作效率也蹭蹭地往上漲,一個上午就把案子給結了。


    周凱哄騙喬一鎖強.奸少女,事情敗露後擔心引火上身,於是殺人滅口,警方現在將全力緝捕逃犯周凱。


    喬家人仍在醫院走廊裏哭罵著,肖探長又耐著性子安慰了幾句,直到人群慢慢散去,他才領著手下人離開。


    看完了整場戲從醫院中走出的方荷,一抬首便瞧見了停靠在對麵馬路邊的老爺車,傅明軒穿著白襯衫黑西褲,神情淡漠地立在樹下朝她望過來。


    她見過不同麵的傅明軒。


    小時候乖巧聽話的正太。


    長大後性格別扭的少爺。


    可如今,當麵對一個深沉可怕動輒可以取人性命的傅明軒時,她竟莫名地有些,無所適從。


    方荷怔愣地立在原地久久沒有動作,她突然也想問一句。


    傅明軒,這難道,就是你所以為的——成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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