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來臨,沿街路燈逐漸亮起的昏黃光芒,已被淹沒在鬧市中那些色彩斑斕的霓虹燈之間。


    熙攘繁鬧的街頭,不時有光鮮亮麗的公子小姐老爺太太們經過,著一襲蘇繡旗袍搭一件半短披肩的方荷,拿著手包正翹首以盼地候在轉角路燈下。


    夜風微涼,掃過她發髻之下纖細的脖頸,引得她輕輕瑟了下肩。


    纖腰香肩,亭亭玉立。


    孫壕隔著車窗看見她時,眼神也微微一滯,燈光映在她身上,泛起一層淡淡的光暈,他竟看得失了神,連車停穩後他都忘了開門下車。


    方荷一眼就瞅到了他,秀眉輕蹙,微沉著臉走了過來,敲敲玻璃:“發什麽楞呢,趕緊下來啊。”


    孫壕下車,嘭一聲關上車門,揮手示意司機將車驅走,左右環顧道:“那倆人呢?”


    昨天約好的,四人在卿別苑外聚頭。


    但,不是這個點兒,孫壕已經晚了一個小時。


    方荷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還好意思問,你整整晚了一個小時,他們已經先進去了。”


    這會兒進場的人也確實不多了,孫壕略微有些尷尬但也沒法兒解釋,白天安城出了點兒事,已經驚動得平京城裏孫周兩家的公子都來了。


    孫家大少還是他表哥,孫壕今天跟著他表哥忙了一天,現在能過來都是趕著點兒來的。


    晚會兒他表哥也要過來,孫壕肯定是不能陪著方荷他們玩鬧了。


    “那個,方荷啊……”孫壕有些尷尬地開口,卻不知該如何委婉地告訴舞伴,今晚,你自己玩吧。


    快要走到苑門處的時候,方荷自然而然地挽上了他的手臂,疑惑地抬眸看向欲言又止的孫壕:“怎麽了?”


    她突然靠近,帶著一股若有似無的清香,孫壕的呼吸微微一滯,猝不及防間,心跳紊亂。


    驚慌地移開了視線,他這才注意到,方荷身上穿的,不是他命人送去傅家的那件禮服。


    “我送你的禮服呢?怎麽沒穿?”


    方荷明顯錯愕了一下:“你送我禮服?什麽時候的事?”


    “昨天晚上啊,我讓人直接送到傅公館去的。”孫壕順口回道,麵色逐漸凝重,方荷竟然毫不知情,可回來複命的下人卻說的是——已經親手交給方小姐。


    他相信孫家的下人還不敢撒這種謊,那就隻剩下一個可能了。


    “或許是有人借你的名字冒領了,可是誰會這麽無聊呢?”孫壕愈發不解。


    方荷卻突然停下了腳步,挽著孫壕的手也緩慢收回,小拳頭捏著,恨得牙齒癢癢。


    除了傅明軒,還有誰會這麽無聊啊!


    他大概以為,沒了禮服方荷就參加不了這種舞會了。


    可惜他想錯了,方荷其實,也是個隱形的小富婆。


    早在傅明軒還沒來到傅家的時候,她就已經在籌劃賺錢了。


    民國早期的物價可不像現在這樣,十年前的平京城郊,一百元就能買上二畝地,但若是擱到現在,一萬塊也未必有人肯賣。


    方荷也不幹別的,隻買那郊外荒田,和城中的破落民舍,等這些地段逐漸繁華。


    這些年她倒買倒賣,再加上房租等進項,三五萬資產還是有的。


    漂亮衣服誰不喜歡?方荷身份使然,她雖然穿不了,但這並不妨礙——她在安城開家成衣鋪。


    穿不了,看看也行啊。


    傅明軒這回是算計到陰溝裏了。


    不過他這會兒,也一定知道她出府參加舞會來了。


    方荷兩眼冒火地抬頭,離苑門也沒剩幾步了,傅明軒這會兒指不定也在裏頭呢。


    冤家路窄。


    不給他點兒顏色瞧瞧,他馬上都要上天了!


    “孫壕,一會兒進去我就不跟著你了,你們幾個好好玩,我另外有事。”


    她要去收拾傅明軒。


    孫壕雖有詫異,但也沒再打破砂鍋問到底,順水推舟便點頭同意了。


    反正,他也是要陪著堂哥的。


    正好,叫陳茵薇跟胖薑倆人玩去吧。


    兩人這回也沒再挽臂,直接往裏麵進,接待的侍者一看來人是孫壕,邀函都沒問便引著二人往裏走。


    穿過園林般的庭院,繞過曲橋流水,方荷終於見到了雕像噴泉後,那座白玉色的西式宮殿。


    渺渺弦樂飄出,意味著裏麵的熱場舞已經開始。


    方荷停住腳步,對孫壕道:“你先進吧。”


    跟孫壕一同出現太過眨眼,她今兒進來隻有一個目標——傅明軒。


    他若是不在,那她就撤了。


    孫壕也沒有多想,一點頭邁步就走了,他還得進去,先穩住周家那位與他堂哥齊名的三少之一,周傳季。


    又過了十分鍾,舞樂漸歇開始有人出來透氣的時候,方荷才趁機溜進去。


    可一進來她就傻眼了。


    舞池周圍影影幢幢地全是人,也就二樓還好點兒,隔間卡座中坐了不少大爺貴婦模樣的人,但通往樓上的階梯,卻被一列列侍者婢女占據。


    想來,也不是什麽閑人都有資格上去的。


    更不用說,傅明軒那麽有錢的主兒,肯定不會擠在一樓。


    上不去,她隻能想辦法將人吸引下來。


    但是,人真的好多啊。


    而且,她都不認識啊。


    避開人群,方荷試圖往舞池中央走去,端舉著托盤的侍者正與她擦肩而過。


    就在這時,一道微弱的酒杯晃動聲傳入她耳畔,那侍者不知被誰輕撞了一下,身體微一偏傾,托盤跟著也歪斜。


    眼看盛著紅酒的三隻酒杯就要掉落,方荷頭也未轉,抬臂便將托盤穩住。


    “謝謝。”驚魂甫定的侍者慌忙端穩托盤,心頭慶幸不已。


    方荷側首,朝他淺淺一笑:“不必。”


    小小插曲無人注意到,隻除了二樓東南角最隱蔽的雅座裏,那個倚欄晃盞的男子——龍飛旭。


    嘴角輕揚,他轉回首,俊逸的麵容上帶著幾分孩子氣,挑眉,朝對麵懶靠在沙發中的長衫男子感慨道:“岑兄你瞧見了嗎,剛才樓下那小姑娘反應夠快的,真是沒想到,安城竟是個如此臥虎藏龍的地方。”


    龍嘯堂素來愛才,招才納士這種事,於龍飛旭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飯,以他的眼力注意到方荷並不奇怪。


    他其實也不是第一次來安城,因著堂中生意的緣故,他來安城的次數並不少。


    原本他以為,這地方除了喬家跟孫家,也沒什麽人能入得了他的眼。


    但是現在,他卻不這麽覺得了。


    自從數日前周家賭莊出事之後,龍嘯堂就一直在尋找當晚那個賭技逆天的男人,本以為他贏了錢就會躲起來,沒想到對方竟然大大咧咧的住進了酒店。


    跟著龍嘯堂就不斷派人約見他,出麵的人身份越來越高,態度越放越低,可卻對方的背影都見不著。


    直到龍飛旭親自過來,軟磨硬泡纏了好久,對方才答應見他這一麵。


    也就是這一會兒的功夫,龍飛旭就知道,這個人他試不出深淺,降不住,龍飛旭正糾結鬱悶著,一低頭,就發現了另一個不錯的小苗子。


    咂摸著下巴,龍飛旭開始盤算,這個岑天高深莫測,他恐怕是拿不下了,得回家找他父親親自出馬。


    但安城也不能白來一趟,若是能把這個小姑娘忽悠到龍嘯堂,日後再加以磨礪興許也能成大器。


    說幹就幹,龍飛旭放下酒杯,站起身理了理西裝,換上一副很正經的表情,跟岑天客氣道:“在下的獵豔行動就要開始了,岑兄要不要一起下去?”


    後者聞聲抬眸,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溫和道:“不了,龍兄請自便。”


    龍嘯堂當真不再跟他客氣了,邁著長腿就往樓下去了。


    然而遺憾的是,他才剛走到樓下,大廳的門就被人兩側推開,一身軍裝的孫時文領著一幹士兵就這麽入場了。


    看著像是來砸場子的啊……


    龍飛旭唇角一勾,還沒來得及說話,身後就又有一個男聲響起,還是他挺耳熟的調調:“孫兄好大的架子,可讓周某人好等啊。”


    龍飛旭頭都不用轉也知道是誰了。


    平京城周家的公子,周傳季。


    這可神了,平京三少竟然在這麽個窮鄉僻壤聚齊了。


    情敵見麵,自然是分外眼紅,這廳裏的氣氛瞬間就不一樣了。


    在場諸位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平京裏的消息也略有耳聞,昔日稱兄道弟的平京三少,為了爭奪傅家千金傅明珠,早就反目成仇了。


    齊聚一堂?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


    一樓的角落裏,燈光照不清晰的吧台邊,傅明軒輕彎了嘴角,略帶興味的目光看著廳中。


    戲台他已經搭好,接下來怎麽唱,這些人可別讓他失望了啊。


    氣氛不對,所有人都感覺到了,很懂眼色地往四周退。


    這一退,就把呆立在中央的方荷給暴露出來了。


    嘿,這下好了,不用費勁找傅明軒了,他一定能看見到她了。


    然而,看到她的卻不止傅明軒。


    龍飛旭懶得摻和那倆兵痞子的事,再說周家丟失一車軍火這麽大的事,龍嘯堂最好別沾。


    “這位小姐,能否賞臉陪在下跳支舞?”龍飛旭風度翩翩地出現在方荷身後。


    聞聲的那一刹那,老實說,她是有些失望的,來的人竟然不是傅明軒。


    可當她轉身看清來人的臉時,她怔住了。


    溫和,無害。


    這就是龍飛旭給她的第一感覺。


    大概高貴冷傲的少爺見多了,突然瞧見這麽一個笑容純淨氣質出塵的大男孩,她心頭竟然起了一絲親和。


    無視了樓梯上不住衝她搖頭的孫壕,她聽見自己輕輕地回了一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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