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小樓的岑天,凍得都快抖成了篩子,肌膚上覆著一層寒霜,貼身的衣服也變得硬邦邦。


    動作遲緩地走進屋,他還不讓人扶,聲音哆嗦道:“走~開~”


    方荷本是打算收拾了行李就回學子街的,可沒想到下樓的時候,正碰見一身霜寒的岑天扒扶著欄杆步履蹣跚地向上爬。


    仆人們被他攆出了樓,這會兒大廳裏空無一人。


    他仰首,她停留。


    “還不~來~幫忙~凍~壞了~也~有你~男人~一份~”


    等他一句話磕巴完的時候,方荷早已擱下了皮箱,走到對方身邊攙扶住他的一條胳膊。


    “嘶——”冰涼滲骨的寒氣撲麵而來,方荷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感~覺~不錯~吧~”某隻陰惻惻地笑著,目光瞥見她迅速凍紅的手指時,又抬臂掙開,麵露嫌色道:“算了~還是~不欺~負~你這~未成年~小朋~友了,讓開~別~擋~叔叔~的路。”


    方荷的麵皮子抽了抽,毫不客氣道:“連話都說不利索了,還逞什麽口舌之快。”


    “你~懂~什麽~”岑天將手臂抬起,從後繞過她的頭頂撐在了另一旁的欄杆上,雙臂共同使力,越過方荷走在了前端。


    “我~這叫~話療法~轉~移~注意力~”已經快要凍僵的臉上浮現出微淺笑意,連帶著他腳下的步伐也輕快了幾分。


    方荷失笑地看著他三階並作兩階往上爬,配合他問道:“你怎麽會遊個泳把自己會弄成這樣?”


    已經吭哧吭哧爬上樓的岑天,聞言又轉回身來:“你知道~我剛才~在~湖裏~遇見~誰了嗎?”


    方荷一怔,心道你在湖裏能遇見誰啊,這整個校區除了島上其他地方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然她還是很給麵子地問:“誰啊?”


    “那個未來人。”岑天這回終於沒再磕巴,一口氣把話吐完。


    其實關於那位的身份,於岑天而言並不難猜。


    對方行事算不上低調,但又很懂得保持神秘感,外界隻當他是個傳奇人物,卻搞不清楚對方究竟有什麽底牌。


    可岑天不一樣,對方用著與他相貌一致的身體,又模仿得他一手真假難辨的字跡,更可怕的是,他還不是這具身體的操控者。


    再聯想到他初醒時,方荷曾說過的一句話,她從他的後腦中,取出了一件植入物。


    線索都已經清晰到這種地步,他若是還猜不出對方的身份,那就實在太對不起自己的智商了。


    他是真的已經死了,然而記憶卻被人複製了,而後又移植到了對方腦中。


    至於相貌這一事比較簡單了,他也算是醫學出身的。


    最後關於他的複活,他想這大概隻是個意外。


    畢竟沒有人,會希望自己的腦海中出現另外一個人格。


    他想對方起初做手術的目的,就是為了取出腦中植入物,從而徹底斷絕這一切。


    隻是誰也沒有想到,他的記憶最終會獨立出了一個人格,說得簡單些,就是這個未來人,精神分裂以後複活了他。


    這本是不該出現的意外,但卻因為某種特殊因素而發生了。


    至於這個特殊因素是什麽?他心中卻是也模糊不清。


    方荷從聽完他的回話後愣神了好久,才呆呆地問道:“他跟你說了什麽?”


    說著又蹬蹬蹬跑上樓,拽住岑天的衣袖緊張道:“他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岑天哆嗦著手,顫顫巍巍地把房門打開,扁嘴委屈道:“現~在~出事~的~人~是我~你就~不能~關心~關~心~我~嘛~”


    他是真的冷,四肢百骸早已沒了知覺,如墜冰窟大抵也不過如此了。


    “先跟我到地下室去。”


    方荷鬆開他硬邦邦的衣袖,改攥住他的手,將他拽進了房中。


    房門被合上,她又按下升降梯的開關,兩人很快便出現在地下室。


    這裏有溫控設備——呼吸艙,岑天剛一躺進去麵色就恢複了少許紅潤。


    方荷又跑了一趟臥室,給他拿來幹燥的衣衫,遞進去:“先把身上濕衣服換了。”


    夏季的衣物原本就薄,冰消後又濕答答地貼在他身上,


    勾勒地他渾身輪廓清晰可見。


    岑天在躺板上哼嚀了兩聲,氣若遊絲道:“啊不行,我沒一點兒力氣了。”


    “你就好人做到底,幫我換了吧~”


    方荷不予理睬,直接將衣物摔他身上:“我看你中氣十足得很!”


    “愛換不換!”


    說完她便轉身離開了,再回來時已經換上白衣手套,手裏拿著針管,朝岑天道:“胳膊伸出來。”


    隻是常規的驗血,檢測一下他是不是感染了什麽病毒。


    岑天乖順地抬起右臂遞給她,嘴上還不忘調侃道:“原來你喜歡這個調調啊~角色扮演~護士和病人?”


    “想玩這個你早說嘛,下次我們試試主人和女仆?嘶啊——你輕點兒,我血管要被你紮穿了——”


    “能閉嘴了嗎?”方荷冷冷地抬眸,威脅地瞥了他一眼。


    拔針的時候更是毫不留情,疼得岑天在艙裏嗷嗷亂叫。


    但是沒過多久他又不老實了,扒著艙壁坐了起來,對著方荷很嚴肅認真地開腔:“我覺得……”


    半天沒了下文,正在做化驗的方荷朝他看了過來,追問道:“你覺得什麽?”


    又深思熟慮了一番,岑天點頭鄭重道:“我們還是演女王和騎士吧~”


    “滾!”方荷隨手抄起身邊的紙張,揉成團兒砸向了岑天。


    等低頭想要繼續工作的時候她才想起,剛才扔出去的,正是她還沒來得及看的血液化驗單。


    方荷不得不再次走近呼吸艙,敲敲玻璃擾斷正在看閱化驗單的男子,不耐道:“行了別看了,快點把化驗單給我,你又看不懂。”


    她直覺地以為,那位被譽為聖手神醫的岑天,與眼前這個吊兒郎當的男子是沒有絲毫關係的。


    然而對方又看得很入神,竟連她近在咫尺的問話都沒聽見。


    方荷不禁疑惑,再次呼喚道:“喂,你看完了沒?”


    這次岑天總算有了點反應,攥在紙角處的手指微微用力,本就揉痕遍布的紙張被捏得更加變形。


    “你沒事吧?”發現此異樣的方荷不禁有些擔心,以為艙內的溫度出了問題,她把手伸進去想要感受一下。


    然下一瞬,化驗單卻被塞進了她手裏。


    “我沒事,就是有些困了。”


    他竟然難得的正經了一回。


    方荷不疑有他,收回手後點點頭道:“那你先休息吧,我不打擾你了。”


    “嗯。”岑天沉靜地看著她轉身走開,默然收回視線,躺回艙中閉上了眼。


    事情,比他想象得更嚴重。


    他原以為,對方之所以能夠化成他的樣子,最多也隻是做了整容整形手術。


    根本沒想過,對方是通過逆轉基因來達到與他相貌同步,而且這種逆轉還是不穩定的。


    做出這麽大的犧牲,就為了與他相貌同步嗎?岑天不這麽覺得。


    因為還有一種可能,他是為了改變體質,從而適應這個時空的環境,他相信穿梭時空這樣的事情,一定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對方剛在湖裏的時候說過,接下來的治療就要倚仗他了。


    這說明對方也已知曉,他體內的基因逆轉失敗了,他現在想活,就隻能再轉逆回去。


    可這根本辦不到。


    2016年是基因工程啟動的第一年,也是岑天正式參與該項研究的第一年,他此刻除了理論沒有絲毫實踐。


    拿什麽去拯救這紊亂的基因?他連對方逆轉的規矩都不知,又談何解逆?無異於癡人說夢。


    好吧,就算他天賦異稟,再退一萬步來考慮,他解逆成功了,對方變回從前的狀態了。


    可對方真正的體質能適應當下的時空嗎?如果不能他是不是一定要離開這裏?


    萬一對方要回去了,那他呢?沒有身體的他又該何去何從?


    是作為第二人格被消滅?還是跟著對方一輩子被打壓?


    不好意思,哪個,他都不想選。


    岑天在艙裏翻了個身,準備舒舒服服地睡覺了,反正怎樣都是一死,他也是死過的人了,現在多活一天賺一天。


    想那麽些煩心事幹嘛。


    “我可以許你生命和自由。”腦海裏那個聲音又出來了。


    顯然,對方可以輕易窺知他的想法,而他卻連對方的存在都感應不到。


    岑天蹭地一下從艙裏坐了起來,聽罷對方的話仍是忍不住一喜:“生命和自由,你說的是真的?”


    “隻要你能為我解逆成功,我定會說到做到。”對方不加遲疑地回複道。


    喜色逐漸褪去,岑天的眉上凝重加深,良久他才回道:“不敢說絕對,我隻能盡力而為。”


    對方沉寂了許久沒說話,岑天他也不在意,心中幻想著以後,有了身體和自由,就算回不了2016那留在民國也行。


    好歹還有方荷能跟他做個伴,這日子過著也不錯啊。


    有身份有地位,有房有車,連媳婦都是現成的。


    如此想著岑天欣喜地爬出了呼吸艙,準備著手解逆工作了,那個聲音卻又突然在他腦海裏響起:“我隻允你生命和自由,其他的不要多想。”


    呦~還生氣了。


    等本帥給你解逆成功,你就打哪兒來回哪兒去吧!鹹吃蘿卜淡操什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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