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正月二十那日未曾休沐,正月三十是複學後的第一個休沐日。


    洛京的天氣漸漸回暖,休沐這日朱定北和樓家兄弟相繼到長信侯府來。


    草木複蘇的時節,草場都在蓄草期不適宜跑馬,開了春卻是馬匹配種的好時機。朱定北將家裏的馬匹帶來長信侯府,樓家兄弟找到馬場來的時候,他與寧衡正在馬背上練習射箭。


    樓安寧敬謝不敏道:“真是野蠻人的愛好,可惜秦奚今日不能來,否則還能湊一腳呢。”


    朱定北不以為意,經過這幾個月的訓練,他如今已經恢複到能夠舉起一石重的弓箭發揮自如了。在馬上看了眼沒見賈家銘,才問道:“十一呢,你們怎麽沒順路帶上他?”


    樓家和秦家,賈家都在一個街坊,秦奚今日要去他外祖家,他們昨日還約定讓樓安康兄弟照顧賈家銘。


    樓安寧哼了一聲:“留了口信,說是一早與秦奚碰上,便隨他一道去閣老府中做客了。”


    朱定北朗聲一笑,“這不是正好,十一這個小學究肯定和陳閣老有話說,可以救秦奚於水火。”


    樓家兄弟想想也是,賈家銘雖在黃品學府,卻是每次考試故意為之,自身對學業其實不曾馬虎。年齡所限,賈家銘的學問比不上飽學之士,但對此自有一套他自己的見解,敏而好學。


    他們想象著賈家銘認真繃著小臉的模樣,不由都樂起來:還真說不定,十一會和陳閣老成了忘年交呢。


    此時他們沒想到自己會一語成讖。


    見樓安康兄弟看完小馬駒之後便十分無聊,朱定北便請他們做中正官,自己和寧衡比試。


    起先兄弟倆還興致勃勃,畢竟朱定北和寧衡實力相當,勝負難分,角逐十分激烈。但到後來,實在撐不住太過枯燥。反複地重複拉弓射箭中靶的過程,他們看著都替兩人累得慌,毫無趣味性可言。兄弟倆心中不由可憐寧衡,他們可是知道,長信侯爺一向也是喜靜不喜動,這回是舍命陪君子了。


    眼見寧衡不忍心壞朱定北的興致,樓家兄弟也隻能奉陪到底。


    如此再三,總算挨到了午膳的時辰。


    朱定北甩了甩酸痛的手臂,拒絕了寧衡想要替他揉按的舉動,舒活了下筋骨。


    在他看來,身體就是缺少鍛造,這點程度的酸痛不算什麽。


    樓安寧就盼著午膳慰藉呢,沒想到嚐到嘴裏竟不是從前那般美味。幾人胃口早被養刁了,樓安寧叫道:“寧大叔難道回鄉過年還未回來嗎?”


    寧衡搖了搖頭:“病了。太醫說他以後不能太過勞累。”


    樓安寧聞言一驚,趕忙問道可有大礙。想著以後不能再吃到這樣的美食,不由滿臉哭喪。


    寧衡:“養幾天就好。你們不常來,不礙事。”


    朱定北可惜道:“水生隻學會燉幾道養生湯。”


    寧衡摸了摸他的頭,“我常給你帶。”


    朱定北想想還是算了,畢竟人家身體不好,總不能因為口腹之欲而不顧對方的健康。


    被莫名其妙放了一日休假的寧大廚連連打了幾個噴嚏,心道:定是安寧少爺饞嘴了。


    樓安寧對此一無所知,見寧衡特別照顧朱定北,有些吃味地對兄長嘀咕道:“阿衡最偏心了,哼。”


    樓安康笑笑,他有幾回聞到寧衡給他喝朱定北喝的湯水裏放了些藥材,隱約猜到他的身體出了些狀況,並不和胞弟一樣計較這些。


    用過飯,幾人轉到主院堂屋中說話。


    正月堪堪結束,洛京還時有落雪,堂屋中還擺著火爐,十分溫暖。


    樓安康道:“去年說要幫長生出主意拓開產業,不知你和阿衡商量出結果沒有?”


    金礦的事□□關隱秘,朱定北連祖父祖母都不曾提起,自然也對樓家兄弟守口如瓶。便道:“阿衡已經幫忙看了,不過府上的田產收成還好,但鋪子疏於經營,收益一般,打算先整改這些鋪子。”


    樓安康讚同道:“確應如此。”


    樓安寧在經營方麵天賦缺缺,又少了一分樓安康的沉靜和智計,因此他外祖家的產業一般都是樓安康在管理。雖未親自參與經營,但基本的道理還是知道的。


    想了想,樓安康又道:“我手上藥材商年禮獻了很多藥材補品,我家裏就我和阿爺阿弟,用不了這許多,阿衡家裏也不缺這些。我想著放著也是浪費,今日帶了兩箱子補品,長生走的時候一並帶回去吧。”


    朱定北納罕,“我家裏人口也簡單,除了我祖母,我阿爺也懶得吃這些。唔,給我阿姐添妝倒是不錯。”


    樓安康見寧衡果然沒有將對朱定北明言他的身體狀況,心裏雖然奇怪,但聞言還是趕緊道:“都是少年長身體的補品,不適合。”


    朱定北這才知道他這是為何,苦著一張臉道:“多謝安康兄為我操心了。”


    樓安寧大笑:“我還說阿兄幹嘛張羅這些呢!哈哈,長生你與我第一次見麵時可一點都沒長高啊。你瞧我和阿兄,與去歲可都長高了二寸有餘。”


    這事沒人比朱定北本人著急,便咬牙道:“且讓你笑些時日。”


    以他上輩子的身高,對上寧衡都不怕,還能對付不了這兩個文弱兄弟不成。


    幾人聊到午後,臨行,寧衡命人取來一盒藥丸:“用法寫在紙上,早晚各用一次便可。”


    樓安寧問起,才知原來是朱老夫人所用。兄弟倆連忙詢問,得知不是什麽了不得的毛病,才放下心來。


    樓安寧歎道:“他們真的都老了……阿爺這幾日也總是咳嗽,哎。”


    入了春,自秦奚外祖病後一番後悔,幾人都用心關注家中長輩,如今最天真無憂的樓安寧都有了這樣的感慨,何況他人。


    朱定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阿爺長命百歲,不用擔心,咱們大靖的大炮可還沒有把外族嚇趴下來呢,樓尚書啊,定不會有事的。”說著,他擠了擠眼睛。


    樓安寧忍俊不禁,他阿爺還未當上工部尚書時就有豪言,要製造出推出去就能把外族全都嚇趴下的炮車。這話傳的很廣,居然連朱定北在塞外都知道了。


    朱定北說的不是虛言,至少他死的時候,也沒聽到榮養在家的樓尚書逝世的消息。


    要帶那兩箱子補藥,寧衡怕他車上施展不開,便又派了一輛車隨行。


    樓安寧翻了一個白眼,直嚷著他和阿兄陪這兩箱子藥過來可都沒被擠著。朱定北也覺得小題大做,不過一見寧衡指派的馬車上滿滿的吃食,他頓時改口,沒有第二句話。


    寧衡也給樓家兄弟備了一箱子,否則這回連樓安康都要吃味了。


    老夫人得了藥,摸著孫兒的頭直說:“你呀,以後可要待人家寧衡好些,不可隨意發脾氣欺負他。”


    “祖母,我才是你的親孫子。”


    雖然這麽抱怨著,但朱定北臉上都是笑。


    出了正月,才算真正過完年。


    柳菲菲果不其然與女學告假,隨母同返臣鹿。馬超連續幾天都陰沉著臉,連累著黃品學堂一眾同窗叫苦不迭。但約莫是沒想到萬全之策對付朱定北,沒有舉動。


    二月二龍抬頭的好日子,正是樓安康樓安寧兄弟的生辰。幾人相約到樓家吃了晚間壽宴,鬧到深夜都留宿在樓家。


    樓尚書給他們安排了相近的客房,秦奚卻在興頭上嚷著:“咱們難得有這個機會,何不同塌而眠,促膝長談。”


    他阿爹現在駐守京城,但從前也從軍在外,常與他說起當年意氣和戰場,還有他的同袍們。秦奚對此早有向往,家中有沒有年紀相仿的兄弟,此時那肯放過這個機會。


    樓安寧也激動起來:“對對對,就應該這樣!”


    他也不管寧衡朱定北怎麽打算,高聲吩咐人拿來好幾床被褥,拖著往自己和兄長的臥房去。


    因為自小沒有父母在旁,兄弟兩的感情十分要好,到如今也住在一個屋子中。樓尚書怕他們年少淘氣摔下床來,還特意做了特大的拔步床,橫著躺上六人也不算太擁擠。


    樓安寧把兄長和秦奚趕得遠遠的,一個他看得膩了,一個他是懶得看。於是乎左手朱定北右手賈家銘,直喊道:“左擁右抱,餘生足矣。”


    賈家銘鬧了個大紅臉,朱定北取笑他:“往後你也娶十七八個妾室,每晚你想抱多少個,就抱多少個。就怕,你對付不了啊。”


    “誰,誰說我不行!”樓安寧硬氣道。


    朱定北狂笑:“那我就等著看嘍,你們可都聽見了。”


    秦奚第一個應和,幾人笑成一堆。


    樓安康見胞弟又落在朱定北手裏,實在同情不起來——自從上次花樓“揚名”,樓安寧和朱定北打擂台他可再也不願意摻和了。


    樓安寧不自在地咳了一聲,轉移話題道:“你們以後都打算做什麽呢?阿兄你先說。”


    他們這樣年紀的少年強烈盼望著長大,對未來也有著無限的憧憬。


    最右麵的樓安康想也不想道:“我要成為大靖最強的工器師,研製出戰勝外敵的絕殺武器。”


    “阿兄,我才是第一。”樓安寧大聲道。


    樓安康笑:“嗯,你第一,我第二。”


    樓安寧傻笑起來,仿佛這已成事實。


    其次是秦奚。


    “我想做一個大將軍,上戰場殺敵!”


    秦奚說,語氣堅定:“保衛家國,抵禦外辱。就像我阿爺,阿爹那樣。”


    他說罷有些難為情地推了推賈家銘,道:“十一你說。”他催促,免得樓安寧他們有借機取笑他癡心妄想。


    賈家銘猶豫了下,說:“我想考狀元。”


    雖然賈家十二個兄弟隻有大兄是嫡子,其他都是庶子,且年紀相去甚遠,並沒有受到差別待遇。但賈家銘也有自己的心願,他想走出賈家,想有自己的一番天地,而不是像其他家族的庶子一樣,一生隻能為嫡子分擔庶務而沒有出頭之日,或為家財而起紛爭。


    朱定北笑道:“十一一定可以的。”


    雖然他不曾記得有賈家銘這麽一個狀元郎,但以他的才智和努力,並非沒有一爭之地。


    樓安寧和秦奚也連聲附和,隻把賈家銘說得邊笑邊臉紅。


    樓安寧說道:“我要當天下第一的工器師,做出可以造福天下百姓的農器。”


    與兄長的追求不同,他對農用民用的工器更多一分青睞。


    推了推朱定北的手臂,他扭頭問:“長生你呢?”


    “紈絝子弟。”朱定北笑著說。


    秦奚嚷道:“長生你不說實話,你肯定比我還想當大將軍!”


    賈家銘捏了捏他的手,秦奚奇怪為什麽大家對朱定北如此好笑的話全無反應,呐呐地閉上嘴。


    朱定北笑了一聲,“我的願望很簡單,我隻想家裏平平安安。”


    秦奚隱約察覺到了什麽,這下更不敢說話了。


    寧衡伸過手來,握住他的手道:“富貴閑人。”


    這是身為寧家家主唯一的選擇,沒想到竟與朱定北相得益彰。幾人不曾知道這層關係,聞言俱都笑了起來。


    你一言我一語說到深夜都不願停下,賈家銘微微濕了眼眶,他輕聲說:


    “不知道,等到咱們五十歲的時候再想起今晚,又會是什麽模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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