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雖然證人錢悔就在鎮北侯府中,但真要揭露這件事要做的安排卻不是一日之功。


    朱定北也不得閑,每日從國子學回來,老侯爺便拉著他反複琢磨軍製改革之事。他隻聽著,偶爾附和,卻從不就此事發表言論。


    不是他對此沒有想法,他知道往後十幾年軍政上的大事,那時是如何改動的他記得清清楚楚。


    之所以不說,卻是因為他不願重蹈覆轍。


    那時改製後留下的爛攤子傷了大靖不少元氣,他是半點都不願意將士們再受那樣的磋磨。


    如此過了半個月,老侯爺對此事心中有了條陳,隨太後到護國寺靜養的寧衡也終於返京複學。期間朱定北滿十歲的生辰,他錯過了,不過當日還特地命人送來了生辰賀禮。


    “阿衡,你總算回來了!”


    樓安寧喜形於色,看到寧衡從書簍中拿出三盒子吃食時,更是笑得見牙不見眼。


    朱定北坐在寧衡身旁,淡定地瞧著樓安寧和秦奚哄搶,自己轉頭看寧衡,好一會兒才眯著眼說:“你看起來瘦了些。”


    不等寧衡說話,樓安康便在一旁拆台笑道:“長生定是看出來阿衡又長高了些許,不高興了呢。”


    秦奚和樓安寧聽聲才仔細看,寧衡安坐著著實看不出長沒長高,不過看朱小侯爺的臉色可就是一個大樂子了!


    “哈哈,阿衡你快指點指點長生。”


    樓安寧便往胞兄手裏塞果子,便放肆取笑。


    秦奚也在一旁起哄,賈家銘則忍笑道:“長生這些日子也長高了寸許,想必身體已經養好了,不必憂心身長。”


    他說的這是實話,隻不過他們這個年紀本就如竹筍遇春雨,一日賽一日地拔高,朱定北長勢本就不甚明顯,在瘋長身形的同伴裏這點小變化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這話朱定北卻愛聽,笑眯眯地從盒子裏挑了他愛吃的甜棗遞給他,老懷欣慰道:“還是十一有眼光,你們這些魚目又知道什麽,哼。”


    秦奚笑得太過,被果脯嗆住了,惹得朱定北開懷大笑。


    午間,長信侯府的小廝提了三個三層食盒,合上其他人帶來的午食,整整擺滿了一大桌子。


    樓安寧聞香幾欲落淚,邊吃邊感動道:“還是阿衡想著我們,我可想死寧大叔的手藝了。”


    寧衡難得同他開口道:“你若想吃,我府裏也沒人攔你。”


    樓安寧赧然,“那不是拉不下臉嘛,我要真去了,就秦奚都能笑話我好幾天。”


    秦奚抬頭瞧了他一眼,鼓著嘴隻顧著吃,沒理他。


    朱定北吃東西比這些小公子哥兒隻快不慢,隻可惜他回洛京後身體不知道是有了什麽隱患,食量比起在北境的時候銳減了一半,比他們都早擱筷。


    寧衡給他盛了一碗雞湯,不忘叮囑:“喝慢些。”


    朱定北聞見雞湯裏的藥味,也不知道寧大叔怎麽做的,這藥味混合雞湯的香味,讓人越聞越舒服。


    寧衡塊頭大,吃得倒是不多,第二個擱筷,朱定北也喝完了雞湯,便同他說話。


    “太後娘娘的身體無事了吧?”


    “嗯。”


    寧衡掏出帕子擦了嘴,才道:“去那邊第三日便痊愈了,不過太後心中有些煩憂,在護國寺誦經靜修了些時候才回來。”


    朱定北並不在意太後如何,循例問候一句,得了好,便說起其他:“聽說護國寺落雪了?”


    護國寺便在京城外不遠的靈山上,因靈山地勢高,冷得比京城要早些。


    寧衡點頭,“山上的紅梅已經開了,寺僧還取了梅花初蕊和今年初雪煮茶,來年帶你去嚐嚐。”


    朱定北敬謝不敏,“這風雅事我還真幹不來。”


    樓安康咽下口中吃食,卻是饒有興致道:“靈山紅梅已經開了嗎?我家中的臘梅還隻是幾個花苞呢,我阿爺最喜歡梅花,回頭我叫人去靈山取幾枝回來。”


    秦奚被他這麽一說也想起來,“樓大也給我那幾枝,我阿公就愛這些梅蘭竹菊。”


    賈家銘聽他語氣,沒忍住瞪了他一眼,道:“梅蘭竹菊有什麽不好,你便不欣賞也別這樣說師父。”


    秦奚被他說的訕訕,忙說:“隨口說錯話了嘛,十一大人有大量啊。”


    朱定北也湊熱鬧,“紅梅入畫正好,我祖母想必喜歡,就麻煩樓大少爺啦。”


    樓安康翻了一個白眼,“好好好,小的都記住了。”


    他也是做事利落的人,轉頭就吩咐人去辦,第二日那梅花便往朱家和陳家送去了,送去的時候,花上還帶著晨露,十分鮮嫩。


    此後話不表,這日下學,朱定北難得主動往長信侯府的車架上鑽,還不忘反客為主招呼寧衡上車。


    “長生?”


    馬車走了一段路也不見朱定北開口,寧衡有些疑惑地喊了一聲。


    朱定北給他遞了一個顏色,說:“我今晚在你府上留宿,長信侯爺可得掃榻相迎。”


    寧衡一怔,見他不是說笑,倏然笑開。


    “好。”


    他認真說。


    朱定北笑起來,而後有些感慨道:“我還未謝過你呢。阿爺自從用了你給的草藥,舊傷的傷痛便輕了許多。往年入冬,沒有烈酒他渾身骨頭都冷,今年卻是輕鬆了。”


    寧衡聽了也替他高興,“這樣便好。”


    所謂大恩不言謝,朱定北也不是把感激掛在嘴上的人,捶了捶他的肩膀,按下不提,轉而道:“太後娘娘為了什麽煩憂,怎麽病好了也不願回來?”


    寧衡頓了頓,臉色不變道:“護國寺的慧清高僧遠遊而歸,太後娘娘同他說了幾日佛法,便是心中煩擾,也都消散了。”


    朱定北點了點頭,“我也聽祖母說起過慧清高僧,說是想請他給我看一看呢。”


    他身體這情況,看在家人眼裏私下不知如何著急,他祖母也是聽說慧清高僧的本事,才想著能否有機緣讓他給自己相看,說不準就能除厄,保他安康。


    朱定北對此不以為然,不過是湊巧說起慧清高僧才想起這一回來,沒成想寧衡聽了,卻正視起來。


    “慧清高僧會留到來年春後,不過此時宜早不宜遲,不如這個休沐便去吧?”


    朱定北沒想到他還當真了,連忙擺手道:“大夫都看不好,請個和尚能看什麽?難不成我還真染了什麽邪穢,才變成現在這樣?”


    老實說,那慧清高僧若真有這等本事,他反而不敢去見他了。


    寧衡堅持道:“慧清高僧雲遊多年,雖則醫術比不過我幾位師父,但正擅長看一些疑難雜症,去請他相看也無不妥。”


    朱定北摸了摸鼻子,“上兩個休沐日你不在,秦奚和十一又去了陳閣老那裏,樓大樓二也得了新奇玩意兒,在家中和樓尚書討教。昨日還說等你回來好好聚一聚呢。”


    寧衡看出他想推脫,卻難得忤他的意願,“不差這一日,你的事要緊。”


    朱定北:“……”


    他是真不想去看那什麽勞什子的高僧啊。


    到了長信侯府,先吃過晚膳,朱定北便拉著寧衡去了主院。


    遣退了服侍左右的人,朱定北將隨身帶著的破爛羊皮拿了出來——自從他小院裏除了內賊,這等重要的東西朱定北是不敢安置在屋中了。


    “這是我阿爹從狼牙山帶出來的,說是寶藏的線路圖。”


    寧衡麵露驚訝,顯然這破了好幾處無法補全線路的羊皮藏寶圖,也難住了他。


    他和朱定北剛拿到這東西時一樣,換了幾個辦法都沒發現這裏頭有什麽奧秘。


    朱定北見他凝眸看著羊皮,便湊過來道:“我這幾天便在想,如果有人能夠憑借這破爛玩意兒找到寶藏的話,要麽,是這裏頭有什麽夾帶。要麽,這羊皮所破的地方是□□帝後或是李王所為,而且他們篤定破了這幾個地方,後人依然可以找到寶藏。”


    寧衡看向他,朱定北坐回位置上,迎上他的目光道:“我覺得後一種可能性更大。如果是□□帝後所為,你身為寧家家主說不定能看出點什麽。若是李王所為,便需要找李家人試探究竟了。”


    寧衡又仔細看這隻有幾處描畫還能隱約看出山形水狀的“藏寶圖”,皺了皺眉。


    朱定北說道:“這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看出來的,它就留給你幾天,實在沒發現,再從李家人下手。”


    雖然是旁係,但隻要有可能知道內情就不能放過。


    寧衡笑起來,“你放心?”


    若是自己破解了藏寶圖,私自去取了,長生可沒處說理去了。


    朱定北挑了挑眉,“無所謂。我隻是不大樂意它被充入國庫而已。”


    這話可是不著調了,不過寧衡聽了卻一點也沒覺得不對。


    朱定北又想起他阿爹提到過的事,問寧衡道:“我聽人說,這個不知道在哪兒的寶藏裏藏著□□帝後開國的秘密,也是大靖皇室最大的秘密。你可有聽說過?”


    “秘密?”


    寧衡顯然沒聽說過這個說法,莞爾道:“□□帝後本來就有許多失傳的秘密,不過涉及皇室傳承的,卻從來沒有這個說法。”


    朱定北點頭道:“我也覺得這是無稽之談。□□帝後真有什麽秘寶會不留給子孫後代,反而找一個地方藏起來?依我看,這寶藏至多有金山銀山,留給後輩應急用罷了。”


    寧衡認同他的說法,問他道:“這秘密之說,是從何人口中聽得的?”


    朱定北頓了下,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怎麽,有什麽不妥嗎?”


    寧衡將破爛羊皮卷起來,抬手摸了摸他的頭發,搖頭道:“隻不過覺得他的說辭並非空穴來風,有些好奇。”


    “哦。”朱定北對寧衡比旁人更多一分天然的信任,因此也未隱瞞:“是我阿爹麾下的軍師。”


    “洛京人士?”


    寧衡曾聽朱定北說起過兩次,不過他一直以為這位軍師是北境人,可若能知道這樣的消息,想必出身不簡單。


    朱定北卻是愣了下,才道:“這……我不清楚。”


    古朝安,與朱三管家,朱響他們大同小異,都是雙親俱喪的孤兒,在年紀很小的時候就被朱家軍收養,都是朱家人可以絕對信任的人。


    區別隻在於,古朝安不是戰爭遺孤,被朱家軍收留時也有十五六歲。


    朱定北兩世以來,都知道他是舉家逃難到北境,後來遇禍,全家隻剩下他一個苟活。他以文弱身體來投軍,因為年紀不夠又沒有人保薦的緣故被朱家軍拒收,而後輾轉被朱家軍一個老兵收留,堅忍十數年才闖出一番天地。


    他此前經曆,卻是他最大忌諱,等閑提起便會低落許久,漸漸他們也不再觸他逆鱗。


    因此,對他的來曆,朱定北知道的卻不多。


    寧衡掩下了驚訝,輕聲道:“還是回去問一問你阿爺,畢竟能知道這樣密辛的不會是一般人。”


    朱定北點了點頭,倒不是懷疑古朝安什麽,而是他對這位來曆神秘的軍師也有幾分好奇。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寧為長生[重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謝亦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謝亦並收藏寧為長生[重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