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文宗年間,權傾朝野的李氏一族謀反,直逼宮城。


    若非朱家軍及時趕到,斬殺逆黨,救皇室於危難之間,這個天下早就換了姓氏。


    寧衡第一次與朱定北提起寶藏的存在之時,便點明手無軍權的李氏逆臣便是借用寶藏的錢財圈養了私軍,攻占洛京逼入皇城。


    朱定北方才沉溺在寶藏真麵貌和前世朱家的落魄根源,正值心緒混亂之際,若非寧衡提醒根本想不起這件曾讓他驚訝了許久的舊事。此時他仔仔細細地翻看羊皮卷,確認發現最後一卷羊皮上的編號確實為“陸”字。這說明這些羊皮原本應有六卷,而這裏,隻有五卷,定有一卷遺失了。


    寧衡:“玉盒密封之術,除非寧家或是皇室後人不可打開。當真少了一卷,那麽隻可能是在被放入其中時,便沒有這一卷。”


    朱定北立刻接下他的話:“傳聞帝後晚年間雖遊曆四處,但太.祖皇舊傷複發,身體並不好。昭太後寸步不離之際,若是有心將這個玉盒放到這天涯海角的朱崖島旁,那必然會委托一個極信任的人替他們完成這件事。而這個人不姓朱,便姓——”


    “李。”


    寧衡畫龍點睛。


    朱定北大大地歎了一口氣。


    “朱家是猛將,卻不適合做這種事情。而李王隨時文儒,卻也是戰場上退下的軍師謀士,正是委托的不二人選。”


    朱定北頓了頓道:“難道是他,將這其中一卷抽出來了……但為何隻是其中一卷?若帝後真的對他全心信任毫無防備,那麽羊皮卷上有什麽他定是一清二楚,也有這個能力將這些羊皮卷謄抄一份留給子孫。但他卻沒有這麽做,這又是為何?”


    寧衡道:“傳聞李王生性莫測,便是昭太後也曾在手劄上言說李兄是多麵人,不能以一言辟之。或許,這隻是他為後人設下的一個考驗。”


    “考驗?”


    朱定北琢磨著這兩個字眼。


    寧衡有些勉強地笑了一下,解釋道:“長生覺得,若是一個完整的金銀地圖落在李家後人手裏,他們為何隻屯養了萬數私兵?是因為他們不夠耐心,急於求成麽?我想不是,應是——”


    “他們手中的錢財有限。”


    朱定北應聲道。


    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地明白了彼此的猜測。


    或許,李家後人手中也隻有一個羊皮卷的殘卷,讓這些野心家看到希望,卻又能夠保證這些金銀讓他們走不到最後一步,功敗垂成。


    如果,這當真是李王給後人的一個考驗,那這個李王豈非太過惡劣,又心思難測呢?


    誰也不知道什麽才是事實,畢竟那是太過久遠的事情了,除非死去的英靈們,誰也不知道當時他們做了什麽,有想了什麽。


    寧衡揉了揉眉心,把聲音壓得更低:“帝後留給寧家和皇室共同的祖訓中便有一句:居安思危。也說不定,當時是太.祖帝後和李王一起設下了這個圈套,引誘皇室和寧家不斷為之努力而不敢有半分懈怠的圈套。”


    “嗯,這麽說來也不是沒有道理。我記得昭太後曾在一片遊記上批注,隻有從無休止的殺戮和競爭,才會讓一隻野獸順利成長為森林之王。或許,他們都不想讓咱們□□逸,耗空了國本。”


    朱定北對寧衡的心思一目了然,他自己私心裏也做出了和他一樣的猜測。


    寧衡牽了牽嘴角,又道:“還有那份地圖。當年除非昭太後或是與她心意相通的太.祖皇,誰也不可能畫出這種隻有寧家人才有可能破解的地圖。他們借李家之口將寶藏揭露於世,又留下虛虛實實的痕跡讓咱們追查至此。可見,他們並不想我們這麽容易得到這些金銀。”


    朱定北接下去說道:“不錯。況且藏寶圖竟然還在鮮卑酋長的墓室之中。還有李家人掩藏的一些蛛絲馬跡,或許真能讓陛下找到寶藏所在。而它被觸發的可能性,其一,是咱們與鮮卑結成世仇,大戰之中掀了他們信奉的老窩,挖開狼牙山刨了他們的祖墳。又或者是被逼到走投無路的地步,才會借由李家的這點蛛絲馬跡斥巨大人力物力搜尋寶藏。在先人的預測之中,這批寶藏現世的時候,當是大靖難以維係之時。”


    “嗯。”寧衡點頭,“在大靖開國時期,羌族如一盤散沙,不足為懼。鮮卑各部落才是大靖最強的勁敵。隻是,先人機關算盡,卻沒想到鮮卑不等大靖出手便分化出匈奴這一宿敵,而朱家軍神武竟踏鮮卑之境,將其納入我大靖版圖。”


    “還有我這個朱小侯爺聰明絕世堪破先機,比皇帝老兒快一步把這些寶藏收入囊中。”


    “唔,人算不如天算。”


    兩人說道這裏,不約而同地停住嘴,四目相對。


    驀然間,一陣愉悅的笑聲湧出,兩人隻覺得心中快意無比,而又滿足非常。


    為這曠世驚喜。


    為這知己難逢。


    為這心意相通。


    他們都沒忍住,大笑起來。


    貞元二十六年,五月十三日,在海上失蹤足足五天的寧家家主重返寧家。


    寧家上下大喜過望,但還沒來得及慶祝,便以寧家的名義上告州牧府衙——竟有人不知死活,在海上襲擊寧家家主,險些讓寧家家主就此喪命!


    廣州州牧藍鹿得知大吃一驚,當即派人巡防海上,力圖將這些為非作歹膽大妄為的“海寇”繩之以法。


    廣州府動靜不小,而貞元皇帝則在寧衡出現在人前後不久便得到消息。


    暗首半跪著道:“暗衛並未見到寧家主或是朱世孫本人,他們之前並沒有聲張,回到寧家之後也立刻被嚴密保護起來,寧家主宅以強敵防禦將整個宅子守得滴水不漏,恕屬下無能,未能探查。”


    貞元皇帝聽罷,沉吟道:“無妨,寧家人既有精力攪擾州府,想必寧衡性命無礙。”


    暗首盡職道:“陛下,據暗一親眼所見,寧家主在那場事故中當無力回天,如今他安然回府怕是其中有蹊蹺之處。”


    皇帝則嗤了一聲,說道:“你以為寧家主出海身邊沒有能人異士,沒有保命的法子麽。暗,切莫小看寧家的能力。嗬,寧衡出事之後寧家沒有找朕商議,反而撲到海上偵查,必是提早在寧衡身邊做了萬全準備。朕當時便料到,會有今日。”


    暗首微驚,立即道:“陛下聖明,是臣判斷有失。”


    貞元皇帝擺了擺手,又問了他幾件事情便讓他退下了。


    守在外頭的東升太監聽到裏麵傳喚這才快步迎了進來,伺候陛下回正陽宮歇息。臨睡前,皇帝道:“太後這兩日受了驚,明日,你叫太醫去請平安脈,別怠慢了她老人家。”


    聽著東升太監應下,躺在龍床上的貞元皇帝卻無絲毫睡意。


    此事不僅暗首覺得有蹊蹺,他也覺得有蹊蹺。


    他懷疑的對象不是寧衡,而是襲擊了寧衡的那隊不明人馬。


    對方的高調讓他和暗首都在事發當時否認了對方與盜換劣銀的人不是同一批人的想法,但在此時,貞元皇帝卻有點不自信了。


    這些人出現的目的是為什麽。


    是想要寧衡的命,還是那隻是個意外。


    就如寧衡無意中與他的尋寶隊相遇要被封口一樣的意外。


    對方真正的目的,或許,正是自己派出的尋寶隊也未可知。而他們若將寧衡誤認為是自己派出去尋寶的人,在被發現之後滅口隱瞞這件事情,也大有可能。


    能夠盜換國庫存銀的人,他不知道是誰,但他絲毫不懷疑對方有這個可能性探聽到他在各地尋找太.祖寶藏的痕跡,想來一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將寶藏占為己有。


    這群人一日不被殲滅,貞元皇帝便有深深的危機感,仿佛枕榻旁邊就有一個隨時更夠咬斷他脖子的惡鬼一樣,讓他不得安眠。


    貞元皇帝深吸了一口氣,按捺下心中的煩思,逼迫自己沉睡。


    遠在廣州府的朱定北和寧衡完全不知道皇帝已經將他們所擔心的唯一破綻定罪成盜換存銀的人有一大惡行和挑釁,他們正在商量如何瞞天過海的計策,到月上梢頭的時候,寧衡的房中燒起了一個火盆,一卷又一卷的羊皮被火舌碰觸,頃刻之間便化為烏有。


    若是有人知道這些羊皮上畫的是一座座金山銀山,眼看著它們深陷火海恐怕要哭到長城。


    等到六卷羊皮都燒光了,朱定北拿火鉗撥了撥,確定裏麵再無一點遺漏,才將火盆熄滅,將他踢到了門口讓門外伺候的人處理掉。


    他回身看著寧衡,在彼此的眼中看到十足的堅定。


    這些羊皮卷上所畫的每一個地點,他們二人都已深深銘刻在了腦海之中。而這些藏寶羊皮和海下小島的地形圖也再沒有在世間存在的意義——他們隻會帶來無限的麻煩,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們消失,就像從未在世間存在過一樣。


    誰也不會知道,這些絕密的足以撼動大靖和外敵的寶藏,已經藏在兩人的腦中。


    見他要起身,朱定北快步上前將他押回床上,戲謔道:“長信侯爺,你現在可是病入膏肓的病人,安心躺著吧。”


    做戲也要做滿十分。


    雖然寧家主宅尤其是寧衡的屋子已經被圍的一隻蒼蠅都飛不進來,但凡事都有個萬一,還是盡量做得盡善盡美為好。


    當然了,朱小侯爺是絕對不會承認,他讓總是在他麵前健康得連一個噴嚏都沒打過長信侯爺體會一下他曾經臥榻在床的“奇妙感受”!


    寧衡聽話的很,隻是在朱定北要起身的時候突然拉住他的手。


    “嗯?想要什麽?”


    他瞧了眼桌上的水壺。


    寧衡搖了搖頭,看著朱定北半晌,用極低的連朱定北幾乎都聽不見的聲音說道:“長生,答應我一件事。”


    朱定北眸光微沉,第一時間便會意寧衡想要說什麽,卻裝傻道:“什麽?”


    寧衡說出的話,卻不再他的意料之中。


    “不要欺瞞我。”


    寧衡說。


    不論,你動了哪座金山銀礦。


    不論,你想要做什麽。


    我不會過問。


    倘若開口,那麽就請不要欺瞞於我。


    因為,我永遠不會阻止你,做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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