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劣銀再現。


    朱定北腳步頓了頓,上前看向被打開的箱子,不僅是銀錠子金磚,還不乏重量不一的碎銀。捏起一顆銀錠子,與之前所見一樣,他沒有看出劣銀和真銀的區別。


    錢莊的掌櫃繼續道:“火災之後屬下清點銀子時才發現有異,這些銀子燒完之後顏色雖現雪花銀色,但溫度卻未褪去,屬下便讓人砸開,果然裏麵竟是石粉和銅。屬下為保萬一,也將金條砸開,發現不僅是銀子,連金也出現了劣金。”


    銀子極易受熱,但同樣散熱也快,火災前後忙了一個多時辰,這些銀子竟未散熱,這才讓掌櫃的發現問題。


    隻是沒想到,這一次不僅是劣銀,那群人還做出了假金。


    朝廷國庫,寧家錢莊。


    這兩處防守極嚴的地方都被人光顧了,那群人還真是囂張。況且這批銀子不是在火災之時有人趁亂換取的,而是在這之前,寧家人毫無所覺的時候,被換成了劣銀劣金。


    不知何時,不知何人。


    寧衡與幾位掌櫃商定處理之事,才同朱定北返回屋中。


    朱定北道:“我原本懷疑這場天火是劣銀之人所為,現在看來,倒是這場天火打亂了對方的計劃。”


    若非這場火災,不知錢莊的人要到何時才能發現金銀被盜換,那時候又有多少金銀從銀莊流轉到市麵上,事情就會變得十分棘手。當然,現在也要處理起來也麻煩,那些已經流露到市麵上的劣銀必須處理,否則經了幾手之後要將這些銀子抽回就不容易了。


    寧衡頷首,而後拉著他坐下道:“此事我會告知陛下,並請命以此為契機掀開劣銀假金重現之事。”


    國庫存銀被盜時正值大靖南北禍亂民心動蕩之際,這件事情因種種顧慮被皇帝壓了下來。此時,是該將劣銀和假金的存在掀開,讓百姓和商戶有所警惕,才能從源頭上製止劣銀假金在市麵上流轉。


    朱定北讚同道:“事不宜遲,寧家銀莊的信譽極好,能讓人把金銀拿來查驗,總讓人放心些。”頓了頓,他又道:“可查到那成衣鋪子和什麽人結過仇怨?”


    他當時第一個懷疑便是這場天火乃是劣銀盜換之人所為,但也做出了其他假設,若是那王家與人結仇惹出這場禍事,也不是不可能。


    畢竟對方的手法十分幹脆,選的時機也非常好——已經不常駐在成衣鋪裏的王姓商人和他僅有的兩個兒子當天都在鋪子裏。


    且他事後找寧掌櫃打聽過,成衣鋪子的王當家並不是大富大貴之人,沒有深厚背景,發家也僅在十幾年前。


    但看他的成衣鋪麵的位置——正處街心,麵對觀景湖——便知道這個殉難的王當家身前很有手段。就連寧家的鋪子都沒占到這個地利,城東還有許多商戶背後有府衙權貴的支持,卻讓這麽一個沒背景的白手起家的新貴占了街心的三進大屋做了鋪麵,安然度過了這些年,實在惹眼。


    現在摒除了第一種懷疑,朱定北便將這個猜測的可能性放大了些。


    “他的發家史很幹淨,但畢竟是二十來年前才搬到青蒼城的外鄉人,他的往事當不得真。”


    這小半天的功夫,寧家便收集到了許多資料。這個王當家不僅做生意手段高明,還有一顆仁善之心,在南海郡內樂善好施,盛譽不低。


    與朱定北所想不同的是,寧衡雖也想過是劣銀幕後之人又或是其他人針對寧家放的火,但在寧家商鋪走過一遭之後,他便斷定此事與這些人幹係不大,反而像是私仇。


    畢竟,寧家商鋪受到財物損失雖大,但對於寧家而言不值一提,隻要沒有人員傷亡便不算大事。且整條街上,除了文房四寶鋪子的陳掌櫃回頭搶救字畫的或是一些舍不得錢帛冒險與火勢為敵的人,城東沒有其他傷亡的事例。死的——或者說,在縱火者計劃裏會死的,隻有成衣鋪中的人。


    此番查探之後,寧衡對這個結果不以為然。


    王當家越是光鮮,便讓寧衡越肯定這場火災是他自己前半生遭下的冤孽。


    朱定北揉了揉眉心,正要說什麽,寧衡便緊張地問道:“怎麽了,可是頭疼?覺得氣悶嗎?”


    朱定北放下手,輕笑出聲。


    “說了沒事。”


    幾口毒煙而已,吃了藥又探了脈,哪裏就有那麽金貴了?不過,他素來知道寧衡對他身體看得很重,容不得有半分損傷,比他本人還在意,此時一點也不覺得厭煩,反而覺得心中熨燙。


    寧衡摸了摸他的臉,沒忍住說道:“下次不可衝動了,讓別人進去代你看過也是一樣的。”


    他拗不過朱定北,也不會拒絕他的要求,但有些事情還是得勸著。


    朱定北不甚在意地擺擺手,道:“我剛剛隻是在想,盜換存銀的人把你引過來,現在又出現一批劣銀,或許是想把你留在廣州府。”


    寧衡看向他,朱定北繼續說道:“就算沒有這一次意外,我想這批劣銀在咱們啟程回京前也一定會露出馬腳。否則,當初劣銀的蹤跡就不該出現在寧家的地界上,而你來了之後,對方也有後招等著。若不是咱們在海上重傷而歸,恐怕他的第二招已經放完了。”


    見他說話時還未說到重點上,反而剖析這些想要鋪墊出自己的結論,寧衡靠近了些在他耳邊輕聲道:


    “長生是想說,不論那些人想推翻皇室還是想毀我大靖國祚,他們現在都打算先除去寧家這個阻礙。是嗎?”


    朱定北勾起嘴角,拍著他的肩膀道:“知我者,莫若阿衡也。”


    寧衡笑出聲來。


    朱定北揚了揚眉,道:“你對他們有防備,自然是最好。”


    其實他本人已經十分肯定對方想要除去寧家的猜測,而且隱約將目標鎖定在了李家在朝堂上深藏的那些人身上。


    這些人謀反的目的從未變過,隻不過前世他們將目標鎖定在了朱家,將朱家除去之後以此作為他們更上一層樓的墊腳石。而這一世,他們在軍方的羽翼已經被剪除,他們在無力取代朱家,所以才轉換了目標,對向了寧家。


    這般想著,朱定北便覺糟心,所以剛才煩躁地揉眉心,不過現在這些負麵的情緒已經褪去。


    思及李家,他便多問了一句:“李家四散在國境外的人找到了嗎?”


    這幾年朱定北都十分關注這個問題,李家那些龜孫子實在準備齊全,逃出國境之後不知是躲在了哪個深山老林還是大勢力之後,竟然沒有一點行跡顯露。朱定北本以為這一次的詢問會和以前一樣得到一樣的否定回答,沒想到寧衡卻點頭道:“匈奴,羌族,烏孫,車師。”


    寧衡每吐露一個名,朱定北表情便難看一分,等西北四國都點了一遍,不必寧衡再說下去,朱定北便明了道:“烏孫之戰果然有李家餘孽的手筆。”


    寧衡:“若不是這一次他們在烏孫之戰中過於踴躍,寧家恐怕都找不到這些人。”


    朱定北道:“既然這四國都有李家人在,那他們想幫的是羌族還是匈奴,又或者各為其主?”


    寧衡搖頭道:“此事隻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朱定北聞言沒有半點失落,反而麵上一喜:“擒獲他們了?”


    寧衡笑起來,“他們既然不甘寂寞,我自然不會讓他們失望。”


    “哈哈。”朱定北喜上眉梢,“那群龜孫子若是知道,我買通了長信侯爺,恐怕恨不得回娘胎裏躲著!”


    這可是頭一等的大喜事,讓朱定北之前鬱鬱的心情乍然開朗。寧衡見狀也放了心,聽他說要親自審問對方想也沒想就同意了。


    朱定北睡了一個好覺,第二天便是董明和等人在廣州府登陸的時候了。


    交接兵符,完成換防之後,董明和幾人沒等歇一口氣便受邀到寧府用晚膳。


    “接風宴?連我都請了?”


    黃煜疑惑,細數他和董明和的同窗,許久沒有聯係並不知那些人的動向,但這其中並沒有姓寧的人。何況是廣州寧府,大靖巨商。


    董明和邊換衣服邊道:“不錯,還有錢悔。請帖上白紙黑字寫的就是我們三人。”


    他見黃煜擰眉沉思,不由上前把他夾進懷裏狠狠在他臉上啃了一口,被呼了一耳刮子還樂嗬嗬道:“我已經應下了你就別多想,待會兒把那條魚一起帶上,要是真有陷阱等著咱,他也能替咱們擋擋。”


    黃煜大笑起來,“人家有名有姓,你非管他叫那條魚,不像話。”


    “嗤。”董明和就不愛聽他維護別人,尤其是那條死魚,不客氣道:“總有一天我非得紅燒了他!”


    等四人被接入寧府之後,董明和歎氣道:“百聞不如一見,寧家果然夠氣派。”


    錢悔暗道:何止氣派,比皇宮也不差了。


    黃煜:“你知道邀請我們的人是誰?”


    之前他插科打諢又把俞登叫上,他還沒想到董明和早就猜出邀請他的人的身份。


    董明和故作神秘:“等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黃煜在心裏將可能的人選過了一遍,待見到真人時卻還是忍不住睜大了眼睛,還不等他出聲,便聽錢悔驚喜道:


    “小侯爺,您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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