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新軍兩軍演練完美落幕,雖然彼此沒分出輸贏,但在最後一夜,田益率兵夜襲敵營,借用了樓安寧新設計的傳音工器擾亂視聽,成功燒毀了敵方“糧草”所在之地。


    那傳音工器中響起聲音的時候,圍觀戰況的眾人都嚇了一跳,但沒想到被偷襲的這一方新軍竟然很快在領將的強勢喝令下沒有亂起來,反而在糧草之地設下埋伏擒拿敵軍,雖然沒有成功轉移糧草,但也將敵軍除了逃走的領將之外的人俘虜殆盡。


    這一戰,辨不清說輸誰贏,而雙方領將機敏的反應以及環環相扣的布防,讓人為之喝彩。


    貞元皇帝將此戰定為平局,未分勝負又重賞了與戰的萬民新軍,還特意將兩軍主將叫到跟前來。讓朱定北也有些意外的是,與田益相對的那個領將,竟然是和他同科武舉的武榜眼,梁州州牧之子,杜輝。


    貞元皇帝對二人顯然十分滿意,有意另加嘉獎。


    田益隻稱所做是分內之事,不敢求賞,沒有提什麽要求。而杜輝則笑道:“長者賜不敢辭,末將鬥膽,確有一事請求陛下準允。”


    “哦,愛卿但說無妨。”


    貞元皇帝比方才對田益時還多了一份笑容,比起剛正不阿的田益,長袖善舞的杜輝顯然更得他的歡心。


    杜輝拜了一拜,起身道:“啟稟陛下,末將與田將軍乃同科魁首,又一同在涼州從軍,今又同至鮮卑成為第九司的司長,比彼此都很熟悉。實不相瞞,末將與田將軍相互知之甚深,因此今日才沒有被傳音工器所幹擾,擒獲俘虜在糧草營。此前我等還有一則相互配合的用兵布陣良策尚未議定,末將想請陛下賜一道恩旨,準允末將和田將軍調派同郡,以便將此戰計補全。”


    貞元皇帝聞言而笑,“既是為我大靖補齊良策,朕自當成全,算不得什麽獎賞,愛卿不妨換一個請賞吧。”


    “謝陛下成全,末將別無所求,還請陛下見諒。”


    杜輝叩謝,貞元皇帝十分滿意,不過朱定北卻眼尖地看到田益微微抿住嘴唇,對杜輝的提議顯然有些不滿,甚至是氣憤,可見他們之間的關係不像杜輝說的那般和睦。


    朱定北暗暗琢磨了起來,之前田益投靠新軍便也就罷了,現在與他在涼州並稱雙殊的杜輝也投效新軍,雙雙放棄了在涼州駐軍中的好大局麵,可見事出有因。莫非他們二人在涼州遇到了什麽事?不知此事,是否有礙涼州軍的軍心?朱定北暗自思忖,心道是該找個機會和田益了解一下前因,以免疏漏了什麽。


    隨即,貞元皇帝召見了樓家兄弟,對他們製造出的傳音工器大加讚許。朱振梁也在一旁道:“稟陛下,這兩個小娃雖然年紀與我家長生一般大,卻比他要有出息多了,在我軍中這一年,創下不少功勞,還將弓.弩的射程又提升了一些,原本想年尾給將士們求賞的時候一並上呈兵部和工部,沒想到這次討巧了,還請陛下一定要好好賞他們才是。”


    貞元皇帝細細打量這第一眼看上去沒有任何不同的雙胞兄弟,但再看兩眼,便可知身為兄長的樓安康更加穩重,而且……


    皇帝眼睛微閃,笑容又深了一分,他讚道:“不愧是樓尚書的孫兒,與他老人家一樣出色。當日樓愛卿還擔心你們兩個孩子在鮮卑吃苦頭呢,如今看來,你二人卻是沒有辜負他的期望,朕很期待你們回京與你們祖父一起揚我大靖工學之日。”


    樓家兄弟拜首,同時道:“多謝陛下,我兄弟二人定不負陛下期許。”


    貞元皇帝確定二人報效之意,便又一笑,重重賞了他們。回京之後還特意封賞了樓尚書,早朝之上不吝言辭當眾稱讚他教導有方,為大靖添兩個棟梁之才,這是後話,便不細表。


    如此,鮮卑新軍演練便完滿結束。


    貞元皇帝果然如他所說,親下聖旨將今次表現出眾的田益和杜輝一同升了一個品級,將他們調派到主郡新軍中,訓練新軍。


    聖駕移步鮮卑北邊境,在這裏,為期一日的朱家軍匯演即將開始。


    響徹天際的呐喊聲,以及威武雄師步馬之聲,轟轟烈烈,驚得邊境的匈奴兵大驚失色,竟是吹響號角。朱振梁早有準備,派人拿著一年前簽訂的議和書去匈奴軍中,與他們的主將談妥演習之事切莫驚慌,才怡然而回。


    秦奚在瞭望台上將匈奴兵的醜態看得清清楚楚,大笑道:“痛快啊!你們看見沒有,匈奴兵已經被嚇得屁滾尿流了!現在看他們還知不知道約束邊民,再敢來騷擾,肯定打得他們娘老子都不認識!”


    要不是匈奴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推波助瀾,那些勢單力薄的匈奴邊民憑借那一點武力和人手,哪裏敢屢屢騷擾邊民行盜竊強搶的勾當?


    哼,早就該讓他們知道好歹,他們大靖百姓可不是匈奴人能夠隨意欺淩的!


    演兵之後,聖駕載興而回,在鮮卑帥府中再停兩日,便要回京。


    這兩日,皇帝在與天子監軍接觸,朱定北也找了一個人機會去見田益。寧衡之前便得了寧叔的“暗示”,便找了個借口一起跟來。


    田益和杜輝雖然是得了聖旨調派,不過在將軍遍地走的鮮卑主郡軍營中,他們二人的品級資曆還淺,因此被安排在了一處叫偏僻冷清的宅院之中。他們二人毗鄰而居,因為剛剛搬來,除了各自手底下的兩個親兵之外,宅院裏還未補充奴仆。


    朱定北和寧衡來的不湊巧,原本該在門口迎客的親兵不知所蹤,所以也沒人替他們通報。朱定北倒也不和田益講那些虛禮,便直接過門而入進往內院書房的方向,不成想還未出聲通知,便聽到田益的怒罵聲:“杜輝!你別太過分了!”


    他的腳步停住,與寧衡麵麵相覷,心道來的不是時候。


    正想著要不要先避嫌離開,便聽杜輝冷然的聲音傳來:“我過分?翻臉無情的明明是你!我杜輝自認從未有一點對不起你!你呢!遇到上峰求親,你竟就答應!你竟敢答應!你把我杜輝當什麽人了?!南風館裏的小倌還是你田將軍派遣寂寞的玩意兒!你說要就要,說散就散!我告訴你,沒那麽容易!我杜某人的心意不是誰都可以隨意踐踏欺辱的!”


    “……我早便和你說了,我們必不長久,是你一意孤行不肯放手。”


    田益的氣勢弱了下來。


    “隻是我一個人的錯嗎?是,我是不該把你的遊戲當真,把我的情意送上門給你踐踏!可你為什麽不拒絕,為什麽要給我希望又那般決絕地背叛我!”


    “我沒有背叛……”


    “你要娶別人,難道這還不算背叛?!田益,你到底有沒有心?你明知道我對你……為什麽還要這樣對我?”


    “……”


    田益似乎無言以對,但沉默了一陣便道:“一開始我就和你說過了,我會娶妻生子,我必須這麽做……田家就剩下我最後一人了,我怎麽能讓田家的香火就此斷送,杜輝,你不明白,我沒有手刃仇人已經愧對列祖列宗,如今還要讓我田家血脈就此斷送,你讓我死後怎麽和我爹和我先祖們交代?”


    “你心裏隻有仇恨隻有責任,可曾有過我?”


    杜輝語帶哽咽,“你告訴我,我在你心裏又算什麽?”


    田益不答,他聲聲逼問,最後田益受不了了才吼道:“你明明都知道!我說了我隻是想要給田家留後,但是你不允,還將我買回的侍妾砍殺。那時候你便知道,我們兩人再無法……你不能容,我不能忍,勉強在一起還有什麽意思?不如趁現在能斷則斷,免得以後……”


    “能斷則段?”杜輝唇齒生寒,後退了一步:“你對我,果然隻有那一點情分,能夠說斷就斷,好,好得很!是我自作多情,從今往後……從今往後,我們……”


    決裂的話就在嘴邊,杜輝卻說不出口。


    他心裏再清楚不過了,如果今天他說斷了,就是真的成全田益了,徹底將兩人劃清界限。


    可是,他舍不得啊。


    怎麽能舍得呢?一生僅此一次,他與他出生入死,為他癡狂,同床共枕,那些美好仍然曆曆在目,隻要一想到這個人不再為他所有,他便心如刀割。


    有多少次,他甚至說服自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他要的不過就是一個血脈,他就當做不知道他與女人的苟且……可是他無法大度,更不能容忍!一想到他碰觸別人,有別人有親,哪怕隻是買回來的生育工具,他也不願!


    “杜輝,”田益頓了頓,喉嚨發緊道:“你別這樣……”


    杜輝捂著臉,頹然地坐在地上,“你想我怎樣?放棄你,我做不到。成全你,我也做不到。你想我如何?”


    朱定北手裏一疼,原來是寧衡下意識握緊了他的手,用力過當,他回過神來就皺了皺眉,抓起朱定北的手要看,後者擋住了,“先走吧。”


    聽了這樣一段糾葛,兩人心裏也有些難受,相偕離去。


    而在此時,匈奴王帳中,匈奴王吉爾令也終於收到了邊境匈奴軍的奏報。


    看了上麵說朱家軍演練示威之事,吉爾令丟開奏折,冷笑了一聲道:“且讓朱振梁得意一陣吧,日後,他怕是笑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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