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從馬超口中吐出謝永林三字時,朱定北便是眼角一動。


    這意味著太多東西了,就連皇帝都不知道謝永林在他手上。不,就算外人能查到,也至多意味謝永林在寧家手中,萬萬查不到他頭上來。馬超是怎麽知道的?是否李黨也已經知道馬超的下落知道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心念鬥轉,但朱定北的手卻絲毫未鬆開。眼看著馬超就要喪命在他手上,寧衡上前搭在他的手腕上,輕輕搖了搖頭。朱定北皺了皺眉,最終還是鬆開了手。


    馬超沒命地咳嗽起來,被朱定北踹出的淤積在喉口的鮮血隨之吐了出來。


    朱定北冷聲道:“你既然不想求生,大可不必告訴我這些。就算你改變主意,我也會替十一給他表妹討回公道。”


    “公道……哈哈。”馬超慘笑起來,“這時間何曾有公道二字?!我便該一無所有嗎?分明當初,當初……她也願意給我笑臉,為什麽我這麽多年拚盡全力去爭取,她卻從不肯多看我一眼?”


    “你這樣的敗類,竟然還敢大言不慚。你以為你做的那些事情便沒有人知道嗎?你在秦樓楚館裏做得那些下作事,輕易一查便能查出來,便是柳姑娘年少無知瞎了眼,柳左相也絕不對讓嫡女跳進你的火坑!你這樣的人,又憑什麽說道命運不公,憑什麽讓人青眼相待?今時今日,你竟還敢說出這樣的話來,簡直無恥!”


    馬超痛苦道:“你懂什麽……你什麽都不懂!憑什麽這麽說我?!”


    朱定北冷笑道:“怎麽,你現在連敢作敢當這四個字都當不起了嗎?”


    馬超道:“我想娶她!我這輩子都會對她好!比這世上所有人都要好!我、我絕對不許她嫁給——”


    朱定北忍無可忍地揍了他一拳頭,馬超的臉歪向別處,又吐出一口鮮血來。寧衡將他圈進懷裏,低聲道:“冷靜點。”


    朱定北平生最恨賣國賊和欺辱女人的敗類,馬超這類人他一向不屑與之為伍,現在見他不見棺材不掉淚,自然怒不可遏。馬超大笑起來,“愚蠢,你們這些混賬,從來隻以為自己正義無私,其實不過都是些自私自利的小人!比我還不如,比我還不如!”


    朱定北咬牙切齒,寧衡拍了拍他的背,對馬超道:“馬世孫不必激怒我們。你現在在我們手裏,自當知道便是我們殺了你,也不會有任何人知道是我們動的手。你既然已經拋出條件,不妨我們接著談一談。”


    “有什麽好談的……”


    朱定北十分不快,但見寧衡安撫的神色,還是忍了下來。


    馬超雙手無力地下垂,整個人被吊著也不掙紮,隻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寧衡,又轉向了朱定北道:“賈家出事後,菲菲總是去護國寺給賈十一祈福,我曾尾隨她去過一次。不巧,在護國寺的偏道上,發現謝永林留下的暗號……鎮北侯爺放心,那些暗號已經被我抹去了,否則你以為,這麽長時間為什麽謝永林的行蹤還沒有暴露?”


    朱定北心下一沉,盯著他道:“你為什麽這麽做?”


    馬超將口中的血腥呸了出去,道:“我還以為鎮北侯爺更關心我怎麽會知道謝永林的暗號呢。”


    朱定北道:“你既然能查到我,我難道便查不出遠寧侯府嗎?”


    馬超冷笑道:“你若果真查出了什麽,謝永林現在怎會還活著?遠寧侯府?嗬,遠寧侯府又算什麽東西。”


    朱定北不耐煩道:“本侯沒時間和你耗,你不說便罷。你現在在我手中,你以為我撬不開你這張嘴嗎?”


    馬超臉色陰沉了下來,陰狠地盯著朱定北像是看著殺父仇人一般,隨即他感受到寧衡冷冽的目光,轉頭看了一眼,不由連連冷笑。半晌,他才開口道:“隻要你們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把我知道的,告訴你們。”


    “馬世孫以為你現在還有資格跟我談條件?”


    朱定北不屑道。


    馬超恍若未聞,說道:“你們讓我見菲菲一麵,我告訴你們你想知道的。否則,就是殺了我,你們也別想知道一個字。”


    朱定北正要拒絕,寧衡便道:“可。”


    “阿衡——”


    “不礙事,綁著他傷不到柳姑娘。”寧衡摸了摸他的後脖頸,知道朱定北對自己的決定有氣,但他並不想耗費在這些無畏的意氣之爭上。畢竟,事情已經發生,傷害已經造成,許多事情不是報複回去就能抹消的,況且,那是柳菲菲和馬超的事,他或是長生,都沒有立場為誰做什麽。


    “還是長信侯爺痛快。”馬超臉色好了一些,“其實,真正不幸的應該是長信侯爺才對,如果不是為了某個人,你也不會把自己逼到現在的兩難之地。寧府何等的威風,如今卻也要深陷在這泥沼之中,再也不能——”


    “這便是你要說的話嗎?”


    寧衡淡淡地打斷了他。


    馬超看出他動了真怒,無趣地撇了撇嘴,這才道:“我知道謝永林,是因為我該稱呼他一聲伯父。他是亂臣賊子,我是亂臣賊子生下的孽種,他們做了什麽,都瞞著我,可是我有眼睛會看,有耳朵會聽,所以這幾年不管是他們還是你們,或是皇帝陛下的所作所為,我都略知一二。”


    見他們目露懷疑,馬超嗤笑道:“騙你們做什麽?不過,不是你們所以為的那樣。話說起來,我還要多謝當年賈十一把我推下馬背,害我重傷在府,此後他們才有機會,栽培我。”


    朱定北和寧衡對視一眼,他們都知道馬超所指的是在科舉前的幾年他被馬太傅勒令送回頓丘馬府老家靜心讀書的事情。莫非在那時候,馬超才知道自己的身份?怪不得,這些年,他收斂了這麽多。隻是,他後來又被馬家退出來參加科舉,當上這個惹人耳目的少年榜眼又是什麽目的?


    馬超既然要說,也不會藏著掖著隱瞞他們。他的眉眼中透露出來的比朱定北更深重的厭惡和痛恨,仿佛要將栽培他的人全部殺死一般。


    “當年,謝永林他爹,一共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一個是謝永林,一個就是我爹。馬源那個老東西,在先帝在位的時候就圖謀不軌,後來,他和那個老不死策劃了鳳棲山事變,要推皇帝上位,沒想到被皇帝察覺,還知道就是他們害死了梁家。所以他就將計就計,把我爹還有很多他知道和謀劃這件事有關的人都絆在了鳳棲山,在他們動手殺了先帝幾個兒子之後,皇帝在外放火要把他們幾個全都殺死在裏麵給梁子熙報仇。”


    “可惜,我爹命大硬生生被他的賊老爹給救了出來。不過,不死也殘了。皇帝登基之後,以為我爹就是一個小棋子,所以沒像對付洛京的鄭家還有其他人一樣對付遠寧侯府。後來我爹讓我娘懷了胎,他就撐不住死了。外人都說我娘與他伉儷情深,受不了打擊才變得瘋瘋癲癲。其實她根本就沒瘋,她恨我爹,也恨我。因為,我娘不過是他們娶回來給我爹生孩子的工具,除了我娘還有很多這樣的女人。隻不過我娘倒黴,被她懷上了罷了。”


    “我出生之後,我娘幾次三番想殺了我,都被我阿爺攔住了。她死之前,我從她口中知道了一些真相。比如,我爹不是馬源的兒子,我爹是馬源老兒的主子,我也應該是他的主子。我當時年紀小,不懂這是什麽意思,後來,馬源便開始教導我。他也恨我爹,謝永林那邊的人讓他教導我,讓外人以為我是紈絝子弟,所以他陽奉陰違,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在我麵前虐殺女人。他讓我必須學著他做,不然不就要像虐殺那些女人一樣對待我。”


    馬超越說聲音越冷。


    “不過可惜,我挨過來了,挨到了那些人注意到我,親自派人來教導我。那時候我才知道,馬源為什麽又怕我又恨我。因為他也不是真正的馬源,真正的馬源早在他生出來之後就死了,為了遠寧侯府的侯爵之位,上一任遠寧侯買了一個孩子回來,這個人就是現在的馬源,也是謝永林家的家仆。他後來成了國丈,皇後又帶子入宮,他以為皇後的兒子能夠成為太子,所以他開始反抗,不想替他們辦事。但是他又沒膽子,明目張膽地做,所以他一點點拖死了我爹,還要將我捧殺。”


    “他這個計劃當然無疾而終了,我重傷之後,他們就將人安插到我身邊。發現我已經無可救藥,所以他們也不指望我給他們爭取什麽,他們隻希望我能做一個好的傀儡,替他們辦事,繼承他們的祖訓夙願。他們,想要大靖天下,他們想要皇帝的命,他們還想要寧家和朱家的命!”


    “你們一定很好奇那些人是什麽人。其實我也不知道,我隻是祭拜過他們中的幾個人而已,你們肯定想不到,他們姓什麽。”


    “他們,姓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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