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隻是我認為整個晚上,陪伴我這麽一個沉悶的人,它們會覺得乏味的。”


    “恐怕我們今晚都會覺得乏味的。這次晚會一定乏味得讓人受不了。”


    “為什麽?”


    “部分原因是格拉西尼碰到的東西就會變得像他那樣乏味。”


    “別這樣說話不饒人。我們是到他家去做客,這樣說他就有欠公平了。”


    “你總是對的,夫人。那好,之所以乏味是因為有趣的人有一半不去。”


    “這是怎麽回事?”


    “我不知道。到別的地方去啦,生病啦,或是出於別的什麽原因。反正會有兩三位大使和一些德國學者,照例還有一群難以名狀的遊客和俄國王子及文學俱樂部的人士,還有幾位法國軍官。我誰也不認識——當然了,除了那位新來的諷刺作家以外。他會是今晚眾人矚目的中心。”


    “那位新來的諷刺作家?是裏瓦雷茲嗎?在我看來,格拉西尼對他可是很不讚成。”


    “那是。但是一旦那個人到了這裏,人們肯定會談起他來。所以格拉西尼當然想讓他的家成為那頭新來的獅子露麵的第一個場所。你放心好了,裏瓦雷茲肯定還沒有聽到格拉西尼不讚成的話。他也許已經猜到了,他可是一個精明的人。”


    “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已經到了。”


    “他是昨天才到的。茶來了。別,別起來了。讓我去拿茶壺吧。”


    在這間小書房裏,他總是那樣快樂。瓊瑪的友誼,她在不知不覺之間對他流露出來的魅力,她那直率而又純樸的同誌之情,這些對他來說都是並不壯麗的一生中最壯麗的東西。


    每當他感到異乎平常的鬱悶時,他就會在工作之餘來到這裏,坐在她的身邊。通常他是一句話也不說,望著她低頭做著針線活或者斟茶。她從來都不問他遇上了什麽麻煩,也不用言語表示她的同情。但是在他離去時,他總是覺得更加堅強,更加平靜,就像他常對自己說的那樣,覺得他能“十分體麵地熬過另外兩個星期”。她並不知道她具備一種體恤他人的罕見才能。兩年以前,他那幫好友在卡拉布裏亞被人出賣了,並像屠殺野狼一樣被槍殺了。也許就是她那種堅定的信念才把他從絕望之中挽救出來。


    在星期天的早晨,有時他會進來“談談正事”。這個說法代表了與瑪誌尼黨的實際工作有關的一切事情,他們都是積極忠誠的黨員。那時她就變成一個截然不同的人:敏銳,冷靜,思維縝密,一絲不苟,完全是置之度外。那些僅僅看到她從事政治工作的人把她看成是一位訓練有素、紀律嚴明的革命黨人,可靠、勇敢,不管從哪個方麵來說都是一位難得的黨員。“她天生就是一位革命黨人,頂得上我們十幾個人。別的她什麽也不是。”加利曾經這麽評價她。馬爾蒂尼所認識的“瓊瑪夫人”,別人是很難理解的。


    “呃,你們那位‘新來的諷刺作家’是什麽模樣?”她在打開食品櫃時回過頭來問道。“你瞧,塞薩雷,這是給你的麥芽糖和蜜餞當歸。我隻是順便說一句,我就納悶為什麽幹革命的男人都那麽喜歡吃糖。”


    “其他的男人也喜歡吃糖,隻是他們覺得承認這一點有失尊嚴。那位新來的諷刺作家嗎?噢,他是那種會讓尋常的女人著迷的人,你不會喜歡他的。他這個人尤其擅長講出刻薄的話來,裝出一副懶洋洋的樣子滿世界遊蕩,後麵還緊跟著一位跳芭蕾舞的漂亮姑娘。”


    “真有一位跳芭蕾舞姑娘嗎?你不是因為生氣,也想模仿刻薄的話吧?”


    “我的天啊!不。確實有個跳芭蕾舞的姑娘。有人喜歡潑辣大方的美女,對於他們來說,她長得確實相當出眾。可我卻不喜歡。她是個匈牙利吉卜賽人,或者是諸如此類的一個人吧。裏卡爾多是這麽說的。來自加利西亞的某個外省劇院。他顯得非常坦然,總是把她介紹給別人,好像是他的一個未出嫁的小姑。”


    “嗨,如果是他們她從家裏帶出來的,那麽這樣才叫公平嘛。”


    “你可以這麽看,親愛的夫人,但是社會上可並不這麽看。我想,在他把她介紹給別人時,大多數人會感到心裏不痛快的,他們知道她是他的情婦。”


    “除非他告訴了他們,否則他們怎麽能知道呢?”


    “事情明擺著,你見了她以後就明白了。可我還是認為他沒有那麽大的膽子,竟會把她帶到格拉西尼的家中。”


    “他們不會接待她的。格拉西尼夫人這樣的人不會做出違背禮俗的事件。但是我想了解的是作為諷刺作家的裏瓦雷茲,而不是這個人本身。法布裏齊告訴我,他在接到信以後表示同意過來,並且開展對耶穌會派教士的鬥爭。我聽到的就是這些情況。這個星期工作太多,忙得不可開交。”


    “我不知道我能告訴你多少情況。在錢的問題上似乎沒有什麽困難,我們原先還擔心這一點呢。他很有錢,看來是這麽回事。他願意不計報酬地工作。”


    “那麽他有一筆私人財產了?”


    “他顯然是有的,盡管似乎有些奇怪——那天晚上在法布裏齊家裏,你聽到過杜普雷茲探險隊發現他時他的境況。但是他持有巴西某個礦山的股票,而且身為一名專欄作家,他在巴黎、維也納和倫敦都是非常成功的。他看來能夠熟練地運用十幾種語言,就是在這裏也無法阻止他跟別處的報紙聯係。抨擊耶穌會教士不會占用他的所有時間。”


    “那當然。該動身了,塞薩雷。對了,我還是戴上玫瑰吧。等我一下。”


    她跑上樓去,回來的時候已在裙子的前襟別上了玫瑰,頭上還圍著一條鑲有西班牙式黑邊的長圍巾。馬爾蒂尼打量著她,像個藝術家似的表示讚許。


    “你看上去就像是一位女王,我親愛的女士,就像是那位偉大而聰明的示巴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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