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芳草並非家生子,是幼年被爹娘賣進太守府的,梅夫人瞧著長的清秀又聰明,這才留在院子裏伺候,眼下提了姨娘,在梅夫人跟前有了幾分體麵,自然也想提攜一下自家裏。


    香枝一下臉上帶出了幾分了然,卻也是一閃而逝,嘴角上止不住冷笑一下,木容便瞧在了眼裏,心裏也不免輕看蘇姨娘。


    到底蘇姨娘疑心了自己,眼下這番一鬧騰,不僅讓梅夫人自討沒趣,也讓蘇姨娘這疑心又減了些,況且這黑鍋木容也並不願意去背,刻意把消息透漏給了蘇姨娘,這西跨院裏到底是她的地界兒,她知道的也更清楚些,傳話的是誰,心裏有底也就是了,至於到底是不是芳姨娘的妹子,木容可就並不在意了。


    “也不管是誰,可這一有事就疑心到我房裏來,天長日久的,可怎麽是好。”


    香枝看著木容寥落擔憂的模樣,卻也隻是笑,也不說話,過了片刻方才說道:


    “看樣子姑娘隻怕還沒歇晌,我這也就回去了。”


    香枝說著便往外去,卻遞了眼色給蓮子,蓮子瞅著香枝沒瞧見的空當看了木容一眼,隻瞧著木容眼色便道:


    “我送送香枝姐姐去。”


    木容點了頭,便又乏力的歪在了床上。


    蓮子送了香枝出得了院子,正要折回來,香枝卻是忽然問起蓮子來:


    “這秋月不是四姑娘房裏的大丫鬟嗎?怎麽好些日子都不見進屋伺候,可是得罪了四姑娘?”


    蓮子見她問秋月,張了張嘴,卻是欲言又止沒說話,香枝瞧著這般,便湊近了低聲道:


    “那日裏我們姨娘也在,聽見了屋裏姑娘問醫女藥的事,莫非這藥正是東跨院裏給的那藥?”


    蓮子臉色一變,慌張四下看了,趕忙拉了香枝又走開了幾步,這才急著低聲道:


    “姐姐小聲些,我們姑娘怕惹事,這事也自己心裏知道罷了,並不敢和旁人說,好歹如今病好了也就罷了。”


    香枝一想那日裏她可是眼瞧著梁媽媽也和蘇姨娘一起進了院子的,卻是過了一會兩人麵色都沉著一起又出來了,可見梁媽媽也聽見了的。但又一想,許多日子了也沒見誰因為這藥鬧出事來,可見是心裏都覺著該捂下去的,倒是今日裏,梁媽媽便伸手撈了四姑娘房裏一把,心裏也未必是沒想法的。於是便笑了笑:


    “那大約就是從那時起秋月不大進屋伺候了?是姑娘疑心冷了她?”


    “我們姑娘哪裏肯疑心她,一直念著她是孫媽媽的女兒,孫媽媽又是周姨娘當年的陪嫁,格外看重,反倒是她自己不肯進屋,姑娘又怕喊了她她又多心,也就由著她了,隻是一應還仍舊是我們院子裏最好的。”


    “四姑娘倒真是縱著她。”


    香枝唏噓著卻又驚奇,想了想又道:


    “這番做派,隻怕要麽是真覺著自己委屈了,賭氣不肯進屋裏伺候,再要麽,我看……”


    香枝話頭一頓,引得蓮子側耳來聽,她方才一字一頓道:


    “是做賊心虛吧。”


    “可話可不敢亂說,她是我們姑娘心頭肉一般的,沒的到姑娘跟前說她是非再得罪了我們姑娘。”


    蓮子有了幾分懼怕,隻一味搖頭,香枝便笑:


    “我不過隨口一說,也就罷了。”


    兩人絮絮又說了幾句話,蓮子這才送走了香枝。


    倒是屋裏麵,香枝走後木容便是真就露了幾分疲乏,隻是到底心裏輕鬆,又明鏡似的。蓮心到底是在上京二品大員府上主子跟前伺候過的,即便沒那個心機,可眼力見兒卻必然是有的,往日裏少言寡語的一個人,今日這戲做的,當真是多一份嫌多,少一分嫌少,連梅夫人鸞姑帶同人精一般的梁媽媽,都沒瞧出些什麽來。隻是木容到底疑惑,蓮心是怎麽把話傳出去的?


    木容掃了眼蓮心,蓮心也自覺這些事情早該跟自己的新主子交代清楚,就到了木容跟前低聲交代了起來:


    “那日晚上梁媽媽到院子裏來四下看了,又說了姑娘被送去後院小佛堂了,走時天都黑透了也沒人注意,我便悄悄跟著,路上聽了梁媽媽和身邊的管事婆子交代往後西跨院支出都不必再經東跨院了,我便隱約明白了,趁著天黑沒人看清,一路摸去了東跨院,就變著法把口風透給了三姑娘院子裏上夜的婆子,想來,那夜裏三姑娘也就知道這事了。”


    木容點了點頭,原來蓮心是前夜裏就把這事給傳過去了,隻是可惜了,上夜的婆子並見不著白日裏當值的丫鬟,這事縱然傳的再大,可終究春娥聽著的時候也隻當做是一件最新的傳聞,回去就嚼起了舌根。可木寧自己院子裏的事兒,她又怎麽有不知道的道理,卻是一直瞞的滴水不漏,可見的聰明謹慎。


    一想起木寧來,木容不覺著便問起蓮心:


    “你從前伺候的府上,也有這麽些個煩心事鬧騰嗎”


    隻問完了,木容也覺著無趣,哪家裏會是平靜的,況且兩人一向有默契,都避諱去提那丁家,木容也就不預備聽蓮心的回話,誰知蓮心竟是回了她:


    “從前府上也有好幾房姨娘,也有幾位庶出的少爺姑娘,一家子關起門來也是鬧的厲害,隻是……”


    蓮心臉上帶了幾分虛無的淺笑,忽然間眉尖一蹙露了幾分苦痛,轉而冰冷便又沒了話。


    隻是後來丁家被罷黜抄家,一夕之間大廈傾倒,樹倒猢猻散,但凡有些本事的,都走了。


    木容忽然想起這太守府來,丁家的眼下,卻像極了木家的將來。


    木成文青年得誌,科舉直中探花郎,隨後拜在宏文閣李大學士門下,彼時先帝尚且在位,幾個皇子暗潮湧動,李大學士跟隨四皇子,本是瑞賢太子後最有望繼位的,據說那幾年木家跟著也當真是風生水起,於是木成文便謀了巒安這一處好地方外派,隻盼著三年期滿回朝可再官升一品,可誰知前腳落在巒安還沒站穩,上京就變了天。


    四皇子忽然便倒了,七皇子毫無預兆得封太子,不過半年先帝薨逝,當今聖上便繼位了。


    當年奪儲有多猛烈,七皇子清除旁的派係的決心便有多艱巨,不過一旬的功夫,朝中小半官員都挪了地方,更有一些罷黜的罷黜,斬首的斬首。木家雖未受牽連,可到底忽然間沒了靠山,於是在巒安一留就是十幾年,有功不賞,有過必罰,滿朝裏也沒一個人肯為他說一句話。


    倒是過不了多少年,在她嫁去雲家後不出三年,木成文便獲罪抄家,彼時她被困在雲府,還是偶然間從木寧的陪嫁丫鬟海棠嘴裏才聽到些零星的傳聞。


    木成文積鬱成疾,抄家後沒多久便病故,梅夫人便被木寧接到上京,置辦了所宅子,隻以雲深嶽母自居,日子也過的很是順心。而蘇姨娘,卻是因著簡大人家的緣故,早些聽到了那些消息,便先卷著家當離了木家,別說傷筋動骨,就是連皮都沒被擦破一點。


    當年謀了她娘陪嫁的人,利用苛待她的人,過好日子的,竟然還照樣的過著好日子。


    木容忽然笑了笑,卻是冷到心裏的笑。這些人恐怕也是靠著無情,好日子才總能過下去,有情意的,一個也沒落下好。


    日子倒仍舊是波瀾不驚的過著,隻是木容掐著指頭一算,心裏暗暗稱奇,此番離著前世雲深到巒安的時候竟已過了將近十日,可雲深,卻竟還沒有到巒安來。


    正疑惑著,卻是沒過兩日,便又收到了雲家來書,隻說不過三日便到巒安,這一回來送信的,竟已是雲家小廝,可見著人果然是近了。


    隻是在雲深之前,巒安竟還來了另一位貴客,這人,便正是如今朝野上下炙手可熱的新晉權貴,靜安侯趙出。


    木容正在窗下看著外麵流雲飄過,如今已是將近十月末的天,漸漸便也冷了,都穿上了夾棉的衣裳,聽著蓮子在旁念叨著最近外麵的消息,卻是有些吃不準。這位靜安侯可是除了爵位更有個大將軍的官職在身,可是個真正的權貴,即便將來三皇子稱帝後也對他頗為倚重,就連雲深幾次籠絡他卻是從不理會。


    可她卻不清楚這人竟曾到過巒安來?


    眼下巒安可真是熱鬧的很,太守府裏恐怕也未必能安寧了。雲深既然不過三日便到,那梅夫人自然該在雲深到之前先把這婚事給料理的清楚。


    她卻也該給人個機會。


    正聽著蓮子在耳邊絮叨,就聽了有人在院子裏說話,蓮心迎了出去卻不見人進來,過了片刻又安靜下來,蓮心便進了屋報稟:


    “蘇姨娘處方才派了人來,說是明日裏孟侯夫人做小壽,傳了話來一早夫人領著幾位姑娘一齊去孟侯府拜壽,讓姑娘提早預備著。”


    來了。


    木容忽然想起了孟小侯夫人,點了點頭,嘴角便抿出了一絲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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