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女子應了一聲,隨手接過青玉遞過來的棉巾擦了擦臉,又就著銅盆淨了手,這才在上首落了座。


    跳動的燭光投到她的臉上,一張瑩白清透的容顏漸漸變得清晰,那張臉,赫然便是秦府的四小姐若蕖!


    隻是那冷漠生硬的眼神,與白日時卻是截然不同。


    “蕖小姐,若有要緊事需辦,盡管讓青玉去便是,何需你親自去?”素嵐歎了口氣,不讚同地低聲道。


    “不親自動手,難消我心中惡氣。”若非青玉來得及時,她隻怕當場便會衝出去教訓那惡心不長眼的一頓。


    “閑話莫提,此次你外出,可有查到她的下落?”端過茶盞呷了一口溫茶,“秦若蕖”淡聲問。


    知道自己再勸也無用,素嵐無奈,回道:“隻查到她當年離開後,不到半年時間便嫁給了卞州城的一名商人作填房,後來那商人意外身亡,她因無後被夫家族人趕了出來,從此下落不明。”


    “查,給我繼續查,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就不信,她真能躲一輩子!”冰冷的語調,在寂靜的夜裏,猶顯得肅殺凜然。


    追查了這麽多年,她早已鍛煉出極佳的耐性,哪怕是挖地三尺,她定要將那人找出來,以還當年血案一個真相,亦是給無辜喪命之人一個交待!


    “放心,天下雖大,怕也再無她容身之處,把她揪出來不過是早晚問題。”素嵐頷首,略頓了頓,又道,“事情如今也算是有了些眉目,蕖小姐不如早些就寢?”


    “秦若蕖”秀眉輕顰,似是在思量,少頃,點頭道:“也好。”


    見她應允,素嵐連忙上前侍候她更衣,站於一旁因心虛始終不敢作聲的青玉快步上前,動作利索地整理好床鋪。


    直到紗帳內傳出均勻的呼吸聲,兩人方不約而同地輕籲口氣。


    素嵐若有似無地歎息一聲,餘光瞄到一旁的青玉,想到床上熟睡之人今晚一番舉動,餘怒未消地瞪了她一眼。


    青玉將頭垂得更低,半句也不敢分辯。


    東方漸漸泛起魚肚白,秦府陸續可見當值下人的忙碌身影。


    攬芳院寢間內,秦若蕖打了個嗬欠,揉著眼睛喚:“嵐姨、青玉。”


    話音剛落,紗帳便被人從外頭掀了開來,素嵐與青玉兩人的身影出現在她的眼前。


    “小姐醒得比尋常早了些,昨夜睡得可好?”素嵐笑問。


    “睡得可好了,就像當初頭一次一早醒來,發現渾身上下再也不酸痛一般舒服。”秦若蕖五指作梳,輕順著長發,笑眯眯地回道。


    正在整理著床鋪的青玉聞言動作頓了頓,很快又若無其事地拍了拍疊得整整齊齊的錦被,道:“那幾個準又是偷懶去了,這般久還不把水端進……”


    話音未落,卻聽秦若蕖氣哼哼地道:“青玉,你把枕頭往裏邊多移了三寸!”


    ***


    書房內,牆上掛著的西洋鍾敲響了一回又一回,耀眼的陽光透過雕花窗射進來,灑落滿地的金光。


    昨日一整夜未曾闔眼的秦府大老爺秦伯宗疲憊地按了按太陽穴,進來尋夫的秦大夫人見狀忙上前來熟練地為他按捏肩膀。


    “便是天大之事,也總大不過身子,老爺何苦……”


    “婦道人家懂什麽!”秦伯宗煩躁地推開她。


    大夫人也不在意,輕輕拂了拂袖口,在他麵前坐下,柔聲道:“妾身自是不懂,隻是昨日從嫂嫂口中得知一件事,不知老爺可知?奉旨巡視地方官員的端親王,如今隻怕離咱們益安城不遠了。”


    “什麽?”秦伯宗大驚,“不是說王爺朝北而去麽?為何竟是南下?”


    “端王行事莫測,誰又能猜得準。”


    “嶽父大人與兩位舅兄可知詳情?”


    大夫人搖頭:“父親也是偶然之間從陳大人口中得知,其餘之事並不曉得。”


    “端王忽然而至,這可大大不妙,一個處置不好,怕是半生經營毀於一旦!不行不行,我得想個萬全之策。”秦伯宗心急如焚,喃喃不止。


    突然,他停下了腳步,抬頭望向妻子,道:“聽聞這兩日四弟妹身子抱恙,你身為大嫂,理應前去探望探望。”


    大夫人心神領會:“老爺說的甚是,是妾身疏忽了。”


    要論起與皇家的親近,放眼整個益安城,哪個及得上秦府的四夫人?那可是當今皇上生母康太妃的娘家侄女。今上侍母至孝,待母族周家多有恩典,周氏一門之榮耀,非尋常人等所能及。


    “作死呢,這般不懂規矩!”正要出門的大夫人被突然衝進來的身影嚇了一跳,待定睛一看,見是丈夫身前侍候的小廝,不禁惱道。


    “小的該死小的該死,夫人饒命,隻因有要緊事要回老爺。”小廝見險些撞到主子,嚇得“撲通”一下跪到地上求饒。


    “有何要緊之事?”秦伯宗皺眉。


    “回大老爺,外頭來了位貴人,四老爺讓小的來請大老爺出去迎接。”


    秦伯宗“噔”的一下從太師椅上蹦了起來,貴人?向來不理事的四弟著人來請,難道、難道是端王?


    “來啊,更衣!”一想到這個可能,他再不敢耽擱,高聲吩咐道。


    秦若蕖自是不知有“貴人“臨門,她正膩在秦老夫人懷中嘰嘰咕咕地說著祖孫倆的悄悄話,明柳與素嵐兩人相視而笑,攜手靜靜地退了出去。


    “三姐姐說,哥哥很快會給我娶個嫂嫂,祖母,嫂嫂是誰呀?”她睜著明亮的雙眸,好奇地問。


    秦老夫人雙眉微不可見地皺了皺,捏了捏她的臉蛋笑道:“阿蕖的嫂嫂是誰啊?告訴祖母可好?”


    “阿蕖不知道啊!”秦若蕖納悶了。


    “祖母也不知道啊!”秦老夫人學著她的樣子。


    秦若蕖愣了片刻,長長的眼睫撲閃了幾下,猛地恍然地“啊”了一聲,噘著嘴不樂意地道:“祖母作弄人!”


    秦老夫人放聲大笑。半晌,才摟過獨自生悶氣的孫女哄了幾句,便又將她哄得笑顏逐開了。


    “笨丫頭,心眼都沒長一個,將來也不知會被哪個壞小子哄了去。”見孫女如此容易哄,老夫人笑歎低語。


    “老夫人,大老爺傳話過來,端親王駕臨,請老夫人與四小姐往慶元堂。”明柳掀簾而入,稟道。


    秦老夫人笑意漸斂:“其餘各位姑娘可都去?”


    “回老夫人,都去的。”


    闔著眼眸深深地吸了口氣,片刻,她才拉著秦若蕖的手道:“渠丫頭,走吧!”


    此時的秦府四位老爺,正引著一名錦衣男子往慶元堂方向而去。


    “王爺請。”秦伯宗恭敬地道。


    “大老爺無需如此,今日隻論親戚,不講君臣。”男子含笑道。


    隻見他生得氣宇軒昂,英偉不凡,雖是眉目帶笑,可那凜然不可侵犯的皇家氣勢,讓人不敢直視。


    此人正是先帝文宗皇帝老來子,也是唯一的嫡子,端王陸修琰。


    “不敢不敢。”秦伯宗哪敢當他這一聲‘大老爺’,誠惶誠恐地躬身道。


    一行人到了慶元堂,早有府內眾主子在等候著,彼此間見過了禮,陸修琰才在眾人再三謙讓下在上首落了座。


    “多年未見,老夫人還是那般硬朗。”


    “托王爺洪福。”秦老夫人恭敬而疏離地回道。


    一旁的秦伯宗見母親如此態度,便知她對自己讓姑娘們出來見外男此舉甚是不滿,隻不過不便當著端王之麵讓自己下不了台罷了。


    他斂斂神思,一臉感激地朝陸修琰道:“王爺駕臨寒舍,實乃蓬蓽生輝。”


    見對方臉上清淡笑意猶在,他精神一震,手一揚,衝著站立下首的府內小輩道:“還不上來拜見端王爺!”


    以秦大公子為首的秦府晚輩聞聲上前,依禮拜見。


    陸修琰含笑受了他們的禮,間或勉勵幾句,隻當他看到以秦三娘為首的幾位秦府姑娘上前時,眼中閃過一絲嘲諷。


    秦若蕖老老實實地跟著秦三娘等姐妹們行禮,禮畢老老實實地退到一旁。


    陸修琰端過茶細細品了一口,不經意間抬眸,看到某個有幾分熟悉的身影,端著茶盞的動作略頓了頓,不過瞬間便又回複如初。


    屋內父輩與那位高高在上的王爺說了什麽話,秦若蕖半點也沒聽入耳裏,她頗有些無聊地揪著袖口一角絞啊絞,連身旁的秦三娘正低聲跟自己說話也沒留意。


    “王爺長得可真俊,你說是不是?”


    見她不理自己,秦三娘滿懷的興奮與激動無處訴,隻能繼續偷偷欣賞著上首的尊貴男子。


    也不知什麽時候才可以離開?久不見散去的命令,秦若蕖更覺無聊。突然,她感覺頭皮有些發麻,似是被什麽盯上一般。


    她納悶地四處望望,不見有異,狐疑地嘟囔幾句,也不再多作理會。


    不過片刻功夫,那不舒服的感覺又再度湧現,她再次查看,屋內眾人一言一行俱無異處。


    她不解地撓了撓耳根,嘀咕道:“奇怪了。”


    當那感覺第三回襲來時,秦若蕖卻並不馬上反應,依舊低著頭絞動著袖口,心裏卻敏感地在屋內嚐試抓住那“東西”。


    有了!


    她暗地一喜,猛然抬頭,作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樣朝對方瞪去……


    陸修琰有些意外地迎上一雙故作凶惡的清澈水眸,一時有幾分詫異。


    好個敏感的丫頭!


    秦若渠想不到抓住的罪魁禍首竟是幾位伯父正在極力討好的端王,一時也有些傻了。隻是,當她看到明明做了“壞事”被當場抓住,卻偏偏一臉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的陸修琰時,不禁有些生氣。


    真是討厭!


    ***


    “屬下不明白,王爺為何要答應留下?”望了望立於窗前仰著頭似是欣賞著窗外明月的主子,老實的侍衛不解。


    “長英,今日在慶元堂,你可覺有眼熟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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