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英華的嫁妝很簡單,兩床喜被,兩隻箱子,還有一對鴛鴦戲水枕套。


    劉勝美看著眼前一隻手都數的過來的嫁妝,忍不住把藏在心裏頭的話問出來,“你叔說給你置辦份嫁妝,你怎麽就不要?”


    蘇德貴有意要為蘇英華置辦嫁妝,四十六條腿是來不及做,但小件的嫁妝,臉盆、熱水瓶、毛巾等在城裏都能買到。劉勝美問過蘇英華,不過被她拒絕了。


    蘇英華頭也不抬地回:“嬸,陳誌軍家都給備下,叔買了不是浪費了。”鴛鴦戲水枕套繡好一隻,另一隻還差一點邊沒收。


    理是這個理,可劉勝美覺得這份嫁妝實在拿不出手,她家都出大頭把席麵給辦了,已經做到這個份上,她還真不差那點錢給蘇英華弄份過得去的嫁妝。


    不但是有補償蘇英華的意思,讓她嫁的體麵,還有是要做給別人看。


    馮春苗真不要臉,旁人問起蘇英華準備多少嫁妝的時她竟然說,“德貴說看到我家大丫頭就想到了婆婆,說什麽都要出一份力,跟德富商量酒宴我家來辦,嫁妝他來出。德富怎麽也推辭不過隻得同意了。”


    她當時那個氣,恨不得當場揭穿她一份錢都沒出過,可家醜不能外揚,她再不願意承認,馮春苗是蘇衛東的親生母親,蘇德富夫妻要是因此被人指點,衛東臉上也沒有光彩,在別人問她是不是真的,她看著馮春苗得意的笑容咬著牙點了頭。


    劉勝美勸過蘇德貴別管蘇英華的意見,直接把嫁妝給買來到時候蘇英華還真能不要,不過這回不管她怎麽說蘇德貴都不同意,“陳家既然給買了,我們把錢給英華當壓箱底。”


    錢又不能拿出來給大夥看,哪有嫁妝來的體麵?


    劉勝美已經想到這份嫁妝抬出去要被人說閑話,又一次提出要給蘇英華買臉盆等,明天的吉時是在中午,早上讓蘇德貴父子趕緊進城買回來也來得及,卻被蘇英華拒絕了。


    蘇英華咬斷線,換了根顏色的線穿起針,她一點也不想多欠蘇家的,不管是蘇德富還是蘇德貴,便是這次酒席的花費,她以後也會想著法子給還回去。


    劉勝美心裏不得勁,“啪”地一聲合上木箱蓋子,給她置辦嫁妝還不樂意,嫁妝多了,體麵的是她,又不是自己,一片好心為她竟不領情。蘇英華看出劉勝美的不高興,村裏的流言她也聽說了,劉勝美的那點心思也好猜。


    她剛想開口說幾句軟化,劉勝美的目的不純粹,但也為她忙進忙出了好幾天,累的眼裏布滿了血絲,劉勝美說“陳家就陳誌軍父子倆,你公公陳國強不是個多事的,也管不到你屋裏,你嫁過去隻要和陳誌軍好好過,其他人說的話你不要當真,有事聽陳誌軍的不會錯。”既然如此,她也沒什麽好說的,匆匆交代了幾句,借口還有事要忙地走了。


    蘇英華看著被劉勝美甩到晃蕩的門,咽回到了嘴邊的感激之情,垂下眸繼續收邊。


    有人上樓,又有人下去,樓板被踩得咚咚聲響不斷,蘇英華通通充耳不聞,專心致誌地繡著枕套,等她停了手,放下手裏的針線,突然傳來蘇德富的憤怒的叫喊聲,“手鐲呢?哪去了?”


    蘇德富自那天受了蘇德貴的打擊和威脅,人看上去老了幾歲,懨懨的,這還是蘇英華自那天之後第一次聽到蘇德富大聲說話。


    兩個房間就隔了堵牆,聲音稍大隔壁就能聽到。


    蘇英華把枕套平攤在床,枕套一直拿在手上,難免有些折痕,兩隻手從枕套中間輕輕地向左右兩邊拂去,就聽到馮春苗的叫囔聲,“我明明就是放在這裏的……”


    接著是一連串的物件倒地聲,蘇英華聽到蘇德貴的聲音,不過說得很輕,聽不清楚他說了什麽,一陣嘀嘀咕咕聲後,馮春苗大叫一聲“啊”,蘇英華心頭一跳,蘇德富打人了?念頭一閃,耳邊傳來腳步聲,馮春苗臉色難看地走了進來,看都不看蘇英華,徑自衝向蘇英秀的房間。


    蘇英華聽得更清楚。


    馮春苗讓蘇英秀把手鐲給叫出來,開始蘇英秀不承認,等她聽到馮春苗說蘇德貴看到她拿了,蘇秀英哭了,“我不給,你說這手鐲是給我當嫁妝的,是我的。”


    馮春苗耐著性子勸了兩句,蘇英秀說什麽都不肯把手鐲給叫出來,馮春苗沒法子,狠下心來拋出蘇德富,“你爸說了手鐲必須給拿回去。”


    她苦苦勸說:“你想要你爸親自來問你要。那個時候他就沒我這麽好說話了。”她看到蘇英秀打了個哆嗦,可憐巴巴地看著她,不忍心,“媽在你結婚的時候定給你買個手鐲,還有戒指。”


    在馮春苗的威脅又承諾下,蘇英秀終是從床縫裏掏出個紅紙包,“媽,你可要記得。”聲音帶著很重的鼻音。


    馮春苗心不在焉地點點頭,一接過紅紙包,迫不及待地打開看了一眼,重重地舒了口氣,蘇德富壓根沒看到蘇英秀拿走手鐲,隻是說那日看到蘇英秀神色慌張,馮春苗比蘇德富更了解蘇英秀,她又曾經把手鐲藏哪指給蘇英秀看過,前後一聯想,一下子就猜到手鐲被蘇英秀拿走了。


    她原本是不打算說的,不過蘇德貴在一旁虎視眈眈,不拿出手鐲就給錢,一開口就要兩百,馮春苗抵賴兩樣都不給,蘇德富白著臉應了,她這才不得不來問蘇英秀要鐲子,比起手鐲,她更舍不得錢。


    沒過一會兒馮春苗就出來了,這回她白了一眼蘇英華,沒說話地回去了。


    蘇英華望著眼前的一疊紙幣和兩隻金手鐲,挑了手鐲拿在手心,把那疊錢推回到蘇德貴那邊,“叔,手鐲我收下,錢我就不要了。”


    金手鐲的事她聽蘇德貴說過,陳玉娟用金手鐲換娘食,蘇德富為了昧下金手鐲用原主的終生大事代替了,可以說金手鐲是陳家給的定親信物。她拿回來無可厚非,到時候跟原主的私房錢一起給傳下去。


    蘇德貴不肯收,“手鐲本來就是你的,錢是你爸媽和我、你嬸子給你的壓箱錢。”


    蘇英華笑了。


    蘇德貴看她不以為然,解釋說:“你爸媽手裏緊張雖然隻給了三十,但怎麽說也是一份心意。”


    “叔,那三十元是給你辦酒席的錢。”蘇英華用紅紙重新把手鐲包了起來。


    屋裏隔音不好,蘇德富夫妻半夜商量的時候,她還沒睡在趕枕套,聽的清清楚楚,蘇德富讓馮春苗給劉勝美送三十元去,馮春苗當中的各種取鬧不提,第二天她恰巧看到馮春苗給劉勝美遞錢。


    馮春苗說他們出錢辦酒席半點不心虛,那是在她心裏他們的的確確是拿出了錢,至於三十元辦一場酒席夠不夠,不是她要考慮的。


    蘇德貴吃了一驚,不過蘇英華沒有要解釋的意思,她說,“叔,既然三十元是酒席的錢,你就拿去。你也花了不少,衛東也不小了,以後用錢的地方多,這筆錢你收回去。”她頭朝那疊紙幣點點頭。


    蘇德貴欣慰地笑了,就是不肯把錢收回去,兩人之間推來推去,還是蘇英華說:“叔,你為我著想,難道我就不能想著你和嬸子,衛東還是我親弟弟。你的錢來的也不容易,這些錢大概是你這麽多年的積蓄,嬸沒工作,衛東一時半會賺不了錢,一家三口靠的是你的那點工資,聽說城裏連把蔥都花錢買,一個月能存多少?難道沒這筆壓箱底,陳誌軍還會嫌棄我?我什麽樣他知道,連這些個嫁妝都還是他給準備的。”她指指桌子上放的木箱子,“難道你是想給了錢,以後不打算管我了?”


    蘇德貴眉一聳就要反駁,蘇英華不給他機會,“我知道叔不會的。陳誌軍又不嫌我,叔你把錢拿回去,何必讓日子過得緊巴巴。”


    蘇德貴被說服了,見蘇英華態度堅定,心想到時候她要是缺錢,再給也不遲,便把錢給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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