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棠愣了下,立刻道歉:“是不是按疼你了?對不起啊,我現在認認真真的給你揉,不會再走神了。”


    他卻不放手,握得她手掌隱隱作痛,眼見他有加大力度的趨勢,她心慌起來,空著的左手壓住他手腕,拚命往外拔右手。還好重傷未愈的男人力氣有限,她終於拔出右手,一邊活動手指看是否扭傷,一邊說:“徐茂,我靠這雙手吃飯呢,請你高抬貴手。如果你氣不過,捏別的地方吧。”停了停,補充,“也不要捏我的臉。”


    他盯著她,依然不耐煩的皺眉,但嘴角一動一動的,似乎想往上揚起,又死死忍住。


    看來不生氣了,她舒了口氣,問:“還要不要揉手背?你……你可千萬別再這樣攥我了啊……”


    徐茂板著臉,但聲音不再不耐煩:“揉。”


    她繼續小心翼翼伺候,做著單調的動作,還不能走神,氣氛便有些尷尬,她找話說:“這麽多針孔,看著好嚇人。讓護士換一隻手紮吧。”


    徐茂把另一隻手伸過來,手背也被紮得發青。她訕訕道:“那……我記得腳也可以紮的……”話音未落就恨不得咬掉自己舌頭——他墜樓時也傷了腳,雖然沒有骨折,但扭傷也不輕,現在還未完全消腫。


    她對他的怨氣又少了些,低聲道:“對不起。”


    他沉默許久,道:“棠棠,那天我說的話讓你很傷心,是不是?”


    宋棠在病中反反複複的告誡自己要想開,她也的確沒再流淚了,但他驟然一提,她的心就像被針狠狠刺進去攪了攪,迅速而劇烈的痛了一下。


    感覺到眼角的酸意,她心中警鈴大作。


    在不在乎自己的人麵前流淚,得到的是一小半愧疚,一大半厭煩。徐茂說那些話說得如此理直氣壯,恐怕他連愧疚都不會有。她已經被踩進了塵埃裏,必須用堅強和從容來挽回一些尊嚴,他對自己高看一點,今後的日子也好過一點。


    宋棠暗自吸了口氣,露出滿不在乎的笑容,還好類似的場景她在腦海中演練過許多遍,裝雲淡風輕裝得頗為自然:“那天我不是說過了嗎?被輕視成這個樣子,我是挺難過的。但是你和你爺爺說的也是實情,我確實舉止不夠大方,說話不夠好聽,不善於活躍氣氛,還會做出給你添麻煩的事,人脈上更不能和姐姐們比。要求你們重視我,我自己也沒底氣。我已經想通了,我盡力做好我該做的事,能讓你們滿意當然好。如果還是達不到你的要求,繼續被鄙視,我也認了。以你的能力,把事業發展到可以脫離宋家扶持的地步,用不了幾年,我忍一忍就好,時間過起來還是挺快的。”


    徐茂本已經變得溫和的麵容漸漸的冷硬起來。


    她說錯什麽了?她在腦海裏迅速把剛剛的話過了一遍,通篇都在為他考慮,按理說不至於觸怒他。想了想,她恍然大悟,道:“你怕我心裏堵得慌,今後相處會尷尬?徐茂,我有時候是別扭了點,但我是個記情的人。你為我媽媽做了這麽多,我都不知道怎麽還你的情。我保證,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盡量讓你過得愉快。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時候我絕對不會多事……”


    徐茂淡淡笑了,但和他鐵青的臉色不搭調,反而讓人心裏發毛;“你……真是……想得通啊……”


    她又哪裏說錯了?宋棠覷著他的表情,硬著頭皮訕笑:“沒什麽好想不通的。好多婚前愛得要死要活的人,婚後還不是照樣找小三。結婚幾年就離了的人也多了去了。更何況很多人結婚和感情一點關係都沒有,搭夥過日子,或者為了房子,說到底也是聯姻,隻是沒我們這麽高端。你是商界新貴,長得又帥,還主動給我買了這麽多奢侈品,好多當老公的連老婆淘寶買便宜貨都要嘰嘰歪歪……”


    徐茂驀地厲聲道:“你給我閉嘴!”


    宋棠被這聲暴喝驚得跳了起來,忐忑的看向他,更心虛了。他雙手緊緊的攥著床沿,額頭青筋暴起,眼中的怒意幾乎要燒起來。


    “我……我哪裏說得不對嗎?”


    徐茂胸口劇烈起伏,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滾——出——去——”


    宋棠不敢再耽擱,跑得比兔子還快,到了走廊上才覺得背後針刺一樣的感覺減弱了一些。她心有餘悸的回頭看病房門,好一會兒才鎮定下來。


    她知道他脾氣不好,但歸國後的他要麽冷嘲熱諷,要麽說一不二的下命令,世家子弟的克製時時體現出來,這樣毫不掩飾的發火還是第一次,被掩蓋住的不良少年本性再次出現。


    她很久沒體驗過了,簡直無法適應。


    她把他惹毛了,應該去安撫他,但她連原因都不知道,怎麽安撫?先等他消消氣吧。她悵悵歎息,決定繼續看論文,這才想起她跑得太匆忙,kindle丟在了病房內間的沙發上,不僅是電子書,連包包都落下了。


    手機在包裏,她連上網或者玩遊戲打發時間都不行。


    進去拿?但他的怒吼仿佛還在耳邊炸響,光想想他鐵青的臉她就發怵。但不去拿,她難道傻坐著?目光一轉,她看見茶幾上擺著的一本雜誌,立刻過去拿,但她歡喜的泡泡剛冒出來就破了——這是一本外文雜誌,單詞拆成字母她都認得,組合在一起她就都不認識了。


    懵了一會兒,她翻開封麵,有圖看也行,總比盯著牆發呆好。


    雜誌印刷精美,但圖片並不多,上麵的人物個個衣冠楚楚,十足精英像,她根據圖猜測文章內容,走馬觀花的翻著書頁,把雜誌翻了三分之一,已經覺得不耐煩。正頭疼,門開了,醫生走進來,禮貌的寒暄:“宋小姐,看書呢?”


    她有些尷尬的笑了笑,合上雜誌,醫生瞄了一眼封麵:“原來宋小姐懂德語?以前選修過二外嗎?”


    “啊……不懂,就是好奇……”她決定結束這個話題,“張醫生,請問徐茂現在恢複得怎樣?大概什麽時候能下床走動呢?”


    “徐總身體底子好,恢複得還不錯,但骨折需要好好靜養,千萬不能著急,我建議下周再在有人照顧的情況下稍微活動活動。”


    “那他頭部受的傷呢?他昏迷了幾天才醒過來,會有什麽後遺症?”


    “宋小姐不用太擔心,雖然有顱內出血的狀況,但極其輕微,好好調養,出血會自行吸收,不會造成太大影響。隻是不能用腦過多,要盡量保持他心情平和,避免大喜大悲大怒這樣激烈的情緒起伏。”


    宋棠心頓時一咯噔,剛剛他那一場暴怒……她匆匆說了聲謝謝,趕緊推開內間的門。


    徐茂背對著門側躺,一動不動。她不由得慌了,走過去看他:“徐茂……”


    他閉著眼,沒有反應。


    她心沉得像墜了秤砣,連呼吸都開始發緊,聲音帶了哭腔:“徐茂,你別嚇我……”


    他眼皮一動,不耐煩的說:“你進來幹什麽?大驚小怪的,讓不讓人睡覺了?”


    還好沒事,宋棠從極度緊張的狀態放鬆,剛剛病愈的身體有些承受不住,眼前微微的發花。她趕緊扶住床沿,緩了口氣,說:“對不起,你別生氣了,張醫生來了。”


    醫生從護士手中的托盤裏拿了器械,過來給徐茂檢查,好一會兒才查完,和徐茂說了一會兒注意事項,便轉頭問宋棠:“宋小姐,你和徐總鬧矛盾了?”


    宋棠“呃”一聲,十分尷尬。


    醫生麵容嚴肅起來:“我剛剛說了,徐總要盡量避免大的情緒波動。宋小姐有事還是讓著一些。”


    宋棠連連點頭稱是,但心裏卻說不出的憋屈。她根本不知道為何徐茂會發那麽大的火,她倒是想讓著他,但該怎麽讓?


    醫生留下藥,走了。她倒了熱水,又兌了些礦泉水進去,試好溫度,遲疑著碰了碰他的手:“徐茂,先把藥吃了,好不好?”


    他沒說話,指了指病床旁的搖柄。她調節好角度,他慢慢的借力撐起身子,眉毛不由得皺緊。尾椎骨受傷,坐著是很難受的,她擔心的看著他,但痛楚之色隻在他臉上閃過一瞬,吞下藥片時,他麵容已十分平靜。


    吃過藥,重新躺好,兩人又相對無言。


    宋棠雖然不安,但徐茂受傷的頭脆得和玻璃一樣,情緒又像□□,不小心碰一下就炸,她必須把話說清楚。


    此時她真恨不得被宋楨附體,好用那條三寸不爛之舌安撫這位隨時炸毛的前不良少年,可惜腦子裏實在沒有什麽漂亮話儲備,斟酌了又斟酌,隻能讓自己的態度更誠懇,更柔順:“徐茂,我嘴笨,一不小心就讓你生氣了,對不起。但是請你相信我,我一點也沒有和你對著幹的心思。如果我有哪裏做得不對,你不要自己生氣,要告訴我,好嗎?你說了,我才知道怎麽改。”


    徐茂很久沒說話,久到宋棠想哭,他終於開了尊口:“你改不了的。”


    她沒想到等來這句話,愣了愣,連忙表態:“我情商是低了點,但智商沒問題,隻要用心,肯定能改。”


    “用心?你有心嗎?”他靜了幾秒,冷笑一聲,“說不定有,但誰知道放在哪兒了。陳念遠?還是什麽別的人?”


    這話聽著怎麽酸溜溜的呢?


    宋棠心亂跳了幾下,很快恢複正常,她想起了那一夜祖孫倆的對話。


    他隻是習慣性的拿陳念遠說事,或者就是強烈到變態的占有欲在作怪,他親口說了不喜歡她,怎麽可能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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