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氏既是個寡婦,便不用再做早起服侍夫君上衙那些事兒,譬如歸置衣物,譬如打點早膳。(.$>>>棉、花‘糖’小‘說’)


    而磚塔胡同這處房子當初本是為了方便蘇同知上衙近、這才買下來的,也省得從蘇家老宅跨越大半個京城才能到府衙,一日兩日還受得了,天長日久難免疲累。


    等蘇同知死了後,孫氏也就索性不再搬回蘇家老宅,就在磚塔胡同徹底住了下來。


    如此既不用每半月便要見一次回老宅請安的長公主,人就得躲躲閃閃低到塵埃裏去,也就更不用她給公婆早請安晚定省,怎麽一個清淨輕鬆了得。


    她那獨子蘇鵬遠倒是養在老宅不假,令她時不常就想念得心裏發慌。


    好在如今遠哥兒也大了,隔三差五的便能來磚塔胡同與她相聚小半日,再不然還能去普會寺那邊相見……孫氏也挺知足了。


    可也就是如此,等孫氏那家補品鋪子掌櫃的匆匆前來給主家報信兒,已是頭午的巳時三刻,孫氏這廂才剛起身不一會兒。


    等她用罷膳食梳理好妝容,便依著廊下的美人靠喂起鳥兒來。


    那掌櫃的被人領進來後,見狀心頭頓時一鬆——隻要主家看起來心情還好,也許等他將事情回稟了、便不會招來她的雷霆震怒?


    誰知也不等他吭吭哧哧將話說完,孫氏已經惱了,劈手便將手中的一小盅鳥食摔在了他頭上,那掌櫃的頓時就被蛋黃和好的小米兒糊了一頭一臉。


    “那鋪子裏的補品可都是你采購來的,你心裏沒數兒?她們說補品裏有毒就是有毒?讓你賠償你就賠?”孫氏猶嫌不夠,尖著嗓子又喝罵起來。


    “若是早知道你是這麽個廢物,白白當著掌櫃的卻不會為自家鋪子辯解一句,我早就請你卷鋪蓋滾蛋了!”


    孫氏在外人麵前從來都是一副端莊模樣兒,不笑不說話,笑也不露齒。


    隻是她也知道這樣很累,這磚塔胡同既沒她的夫君在了,她的婆母妯娌更不在跟前,她又何必再端著一副架子?


    那掌櫃的雖是早就見識過她這人背後的潑婦樣兒,他到底也是個大男人不是?


    堂堂大男人竟被她劈頭蓋臉甩了一身的鳥食,還遭受了如此辱罵,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就忍不住咬了咬牙,先伸手將一臉的小米擦了擦,這才輕聲回道,姑奶奶既然說小的應該心裏有數兒,姑奶奶心裏應該也有數兒。


    “姑奶奶可別忘了,您這半年來可沒少往鋪子裏去,又親自包了好幾回補品說是送人。<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


    言之意下便是孫氏既然在自家鋪子裏擺弄過下料的補品,誰知道是不是哪回出了紕漏,這才將有毒的補品混進了正常售賣的貨品裏,如今終於鬧出了人命來。


    若不是他對此事心知肚明,被人抬著個惡臭的死屍上了門、便想叫他認下補品有毒,又心甘情願的掏出大把銀子給喪家與周圍商家封口?開什麽玩笑?


    這話卻如同捅了馬蜂窩,又一次招得孫氏大怒,可惜她之前已經將鳥食摔了出去,手頭兒再沒有趁手的“暗器”。


    她便像一隻尾巴被人狠踩了一腳的貓,頓時炸了毛似的從美人靠上躥起來,兩步就躥到那掌櫃的麵前、又劈頭給了他一巴掌。


    “你這該死的奴才還敢威脅我?!”孫氏恨得眼珠子通紅。


    “我知道你們雖然都是奴才命,卻也仗著有人撐腰便想欺負我一個孀婦!”


    “可惜你們都打錯了主意!就算你能替孫家老宅欺負死我,或是替他們轄製死我,我那位大伯父大老爺也不會將你們這些髒心爛肺的牆頭草當心腹!”


    要不是她那位娘家大伯父舍不得自家女兒,卻偏偏要拿著她這個出嫁女、這個可憐的寡婦當槍使,她會自己想出給燕窩阿膠裏下毒的主意?


    那下毒的主意可是她娘家大伯母教她的!又親自帶她去鋪子裏給她做了示範,也沒背著鋪子裏的奴才!


    如今那老兩口兒果不其然又教會了孫家的奴才,拿著這個當了她的把柄,這是以為這樣她就會更加萬般的聽話不成?!


    那掌櫃的聽了這話卻隻是冷笑,就算才剛被孫氏打了一巴掌,也不覺得屈辱了:“姑奶奶不是總教小的們做人要講良心?”


    “那小的倒要問問姑奶奶的良心在哪裏了,三年前若不是大老爺老兩口兒替您出麵,鵬遠少爺的身世早就被姑爺喊破了吧?”


    這話也就猶如一個定身法,頓時便將怒火衝天的孫氏定在了原地,又像滿滿一盆冷水,將她從頭到腳澆了個透心涼。


    是啊,她怎麽就忘了她還有更大的把柄握在娘家人手裏呢?怎麽又忘了若不是這個把柄,她也不會聽從大伯母交代往補品裏下毒呢?


    之前片刻還炸著毛的孫氏便瞬間耷拉了肩,整個兒人都萎靡下來。


    她與這掌櫃的也就都不曾留意,那回廊盡頭有個小身影飛快一閃,又飛快的跑到了正房後頭去,再也不曾露頭。


    ……莊岩才一下課,就瞧見窗外遠遠的跑來一個小廝,正是關山的親兄弟明月。


    他就笑著站起身來迎出門去,又非常自然的伸手接過明月遞給他一封信,再從腰帶上取下一柄小銀刀,輕輕刮去了信封口上的火漆。


    隻是別看他這一係列動作做得行雲流水,再輕鬆不過,他心頭卻不由得驚歎起來。


    他早幾日不過是試著往蘇家老宅與孫家、還有磚塔胡同埋了幾個暗線,竟然這麽快便有消息傳來?


    這倒不是莊岩信不過自己那幾個暗線的本事,而是他驚訝於……他父親母親還真說著了,不論是蘇駙馬和蘇同知所在的蘇家,還是孫寡婦孫氏的娘家,仿佛都是有故事的人家兒。


    要是蘇家與孫家沒什麽故事,他那幾個暗線再能幹,也不會這麽快的傳回消息來不是?


    莊岩這般一想便迫不及待的展開了信紙,誰知這一看之下,他的眉頭就深深皺了起來。


    敢情那孫寡婦隻是孫家大房、也就是孫連堂府上的一枚棋子,而不是她自己想另適他人?


    還有那孫家大房,不但垂涎二房已故的那對夫婦留給獨女孫寡婦的家業,處處都派了大房的心腹替孫寡婦打理,還從現在就籌謀起了孫連堂將來的入閣之事,說是務必要提前幾年鋪路?


    如此等到十來年後,孫連堂的座師秦楚懷秦閣老致仕之時,孫連堂正好可以接下座師的班?


    可是孫連堂謀求入閣也好,秦閣老將來致仕也罷,這與孫寡婦勾引韓雲楓有何必然聯係?


    韓雲楓不過是個小推官,八百年後都成不了閣臣,還能擋了孫連堂的入閣之路?


    孫家野心再大,這爪子也實在伸得太長又太亂了些吧!


    卻也就在這時,莊岩就聽得明月跟他道,韓家大姑娘讓他給世子爺帶個話兒。


    “韓大姑娘的大舅父何大人來京城了,韓大姑娘約了何大人今日中午在蜀鄉樓碰麵,讓小的問問世子爺有空過去見見何大人麽。”


    不等明月話音落下,莊岩就隻覺得心頭那層薄薄的疑惑嘩啦一聲被捅破。


    他那位表舅父何鳳亭可是文若行文閣老的門生,何鳳亭的長子何昊在去年還娶了文閣老的孫女為妻。


    而那孫連堂的恩師秦閣老,與文閣老卻正是死對頭,兩人不但政見不同,秦閣老還是三皇子的外祖父,文閣老偏偏最為看重嫡長,也就是看好他莊岩的表兄大皇子……


    莊岩便冷笑著將那信紙疊好裝進荷包,這才換了柔和的笑臉告訴明月:“你人小腿兒快,快跑去汀蘭館告訴韓大姑娘,我與她一同前去蜀鄉樓。”


    韓宓也就連想都不敢想,中午她與大舅舅的會麵,竟然不用她親口告訴她大舅舅任何話。


    莊岩不過是從荷包裏掏出一封信給她大舅舅看了,一切便已擺在了明處,包括她昨夜思索了半夜才整理清晰的那條線。


    她就不由得有些懊喪,懊喪於她籌謀了這麽久,用心了這麽久,誰知她所了解的那些事情、能做的那些事情,莊岩卻隻需要稍稍努力一下,便全部做到了,甚至比她想的做的還多。


    虧她昨夜還琢磨著,她既然不能說她是重生的,也許她就隻能單打獨鬥了……她可真傻。


    隻不過韓宓又怎麽會被這小小懊喪打倒?莊岩哪怕比她能幹一萬倍,比她聰明一萬倍,她也隻有更開心的份兒。


    他可是她未婚的夫君,這世上再也沒人比她更盼著他好!隻有他更聰明,更能幹,他與她才不會再蹈前世覆轍!


    再說了,就算她能力再不夠,作為再渺小,磚塔胡同那一步也是她領著莊岩邁出去的,為孫氏織造的大網也是她先起的頭兒啊!


    韓宓這麽一想就越發高興起來,也就索性趁著她大舅舅沉吟之際,連忙將那本記著韓雲楓黑賬的小冊子掏了出來,學著莊岩一樣遞給了何鳳亭。


    就在她剛才暗自懊悔時,莊岩已將她父親受賄之事說給了她大舅舅知道不假。


    可這本黑賬到底在她手裏,不再在孫家了,總得叫大舅舅過個目,心裏才會更有數兒。


    至於說孫家還有沒有這個冊子的副本,在座之人可沒人害怕——就算有又如何,孫家的醜事可比這個冊子裏的醜事大多了……


    難道孫連堂寧願為孫氏自毀前程,也要揪住韓雲楓的把柄不放麽?甚至不惜叫人知道,蘇同知其實是被孫家人聯手害死的麽?


    何鳳亭伸手接了冊子翻了翻,頓時便從沉吟轉為微笑。


    他倒不是覺得多了一本冊子便多了什麽武器,或是什麽倚仗,而是笑麵前的一對小兒女竟然如此默契,小小年紀已經像一對多年老搭檔。


    如此哪怕秋娘再生個女孩兒出來,而不是多年盼望的男嗣,他也真的徹底放心了,他既不用再擔憂秋娘的安危,亦不用再操心秋娘的子嗣。


    隻要秋娘膝下有宓姐兒,宓姐兒這小女婿又這般可靠,這小兩口兒將來比個男嗣也不差,秋娘還有什麽用他發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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