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宓聞言也淺笑起來,待明月撒腿跑了,她這才又輕笑道,若她能學會表姨母的一半運籌帷幄就好了。(.無彈窗廣告)


    “表姨母是沒瞧見,我一大清早還沒來得及梳洗,便聽得我父親要去敲擊登聞鼓,又是怎麽一個蓬頭垢麵就跑去攔著他,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呢。”


    袁氏頓時噫了一聲:“敢情你父親和我們侯爺這是心有靈犀了,也不用商議便都學會了怎麽為難兒女?”


    “這兩人明明一個書生,一個武夫,卻偏生都用了同一個法子,這不是合該他倆做親家麽?”


    隻是別看袁氏是這般玩笑著,看似是短短兩句話便將溫靖侯與韓雲楓都笑話了一遍,她那心頭卻是徹底落下了一塊大石。


    敢情她那位韓家表姐夫這是徹底變好了?還這般有骨氣的想去敲擊登聞鼓,也好給韓家與幾位姻親家裏出氣?


    虧她之前還一直有些含糊,生怕韓雲楓隻是麵上的改變,也便隔三差五就要招呼上兩位何家表嫂,一同往韓家走一趟,如此也好叫那韓雲楓明白,她秋娘表姐並不是沒有娘家人在。


    如今看來這位表姐夫根本也不需要她額外操心了?


    再有就是宓姐兒這丫頭,還真是屢次三番叫她刮目相看呢――別看這丫頭口上說著多麽狼狽,卻是頃刻間便能用三五句話將韓雲楓攔了下來,這又是多大的本事?


    最難得的還是這丫頭也不居功,小小年紀便養成這麽一個遇事不驚的派頭兒,這豈不是叫他們溫靖侯府撿到寶了!


    袁氏便輕輕一拍手,連聲笑道既是這些爺們兒家都這麽硬氣,便盡管叫他們折騰去吧:“……倒是你娘那邊可提前尋好了穩婆和乳母沒有?”


    ……隨後的時間便在這樣的談論中悄悄滑了過去,等到韓宓與莊媛等人陪著袁氏用罷了午膳,皇帝麵前膳桌上的膳食卻已是涼了又熱,熱了又涼,直到再難入口。


    光武帝眼瞧著身邊的侍膳太監與宮女已是提著食盒進出了幾個來回,這才緩緩將那兩封信疊起來塞進懷裏,臉上也露出了些許笑容,卻也不免沉聲道,就算朕早就說過要節儉,這樣熱了三五遍的膳食恐怕連你們也不想吃吧。


    “去叫禦膳房給朕煮一碗陽春麵,再將管祭酒送來的禿黃油配上一小碗端來吧。”


    皇帝當然沒胃口――任哪位皇帝得知自己的親妹夫竟與後宮某位嬪妃的娘家人聯手欲奪他江山,想來都不會有胃口不是麽?


    那兩封信裏的確不曾真真實實的寫著想要謀權篡位不假,可這兩人一來想要扶持禮王上位,二又早早就想好了功成之日如何分配利益,這又與謀權篡位有何區別?


    好在皇帝到底早就清楚,他自己從來也不曾想將江山傳給禮王這個兒子。(.)


    且不說他早就對秦家不齒,從他還年輕時便如此,單隻說那秦家的野心……他也早就看得明明白白。


    因此上經由順天府李逢春之手送上來的這兩封信,皇帝看過了之後也不曾太過驚訝,心頭反而好像一塊大石頭落了地。


    那便是原來他並不曾仗著久居帝王之位,就養成了滿肚子的多疑,也不曾非常武斷的錯怪了誰,那秦楚懷如此,那蘇寅生亦是如此。


    而這石頭既然落了地,皇帝哪怕先是被氣得連午膳都耽誤了,也不過是隨後就有了胃口,又立刻想起了禿黃油這一口兒。


    “管祭酒家這禿黃油做得再好,也不如何老侍郎府上的一個老廚子。”


    皇帝捧著拌了禿黃油的陽春麵,不由得食指大動,待他將這一碗麵吃得幹幹淨淨,卻是意猶未盡的向往起了味道更好的禿黃油,就這般與立在身邊的侍膳太監嘮叨起來。


    “隻可惜何老侍郎已是仙逝七年了,這七年裏再沒給朕送過禿黃油,那老廚子如今也老得挪不動了,手藝雖然傳給了女兒,那女兒也隻學了他的三成本事。”


    也正是他由此想起了何鳳亭的父親,皇帝突然眉梢一動。


    他是早就看清了秦楚懷那老匹夫不是什麽好東西不假,隻是一來礙於朝堂平衡,二來也想將這人留給將來的太子立威,這才遲遲未動手。


    因此上就在早些日子的兩湖賑災款一案中,雖然秦楚懷已是逃不脫結黨營私之嫌,他也不過授意三法司莫要連著秦家一起追究了,先將秦派的臂膀都砍了以觀後效也不遲。


    可是他怎麽卻偏偏忘了,就在何老侍郎病重那一年春天,他前去何府探病,這位對他有半師之恩的老臣還特地強撐著病體、給他舉薦了姚致遠入閣,說出的那一番話?


    何老侍郎當時也怕他質疑,便語重心長的告訴他說,姚家作為百年世家太過底蘊深厚不假,單隻看姚氏一族的樹大根深,若叫姚致遠入了閣,將來功大欺主也是極可能的。


    “可那姚致遠的為人又足夠中庸,陛下將來若想維護朝堂平衡,舍他其誰?”


    皇帝當時也便聽懂了這位老臣的意思,那便是姚氏一族既是個龐然大物,百年世家的經營早已門生遍天下,不論他想借助姚致遠乃至姚家轄製哪個重臣,以達到平衡朝堂之效,都是手到擒來。


    而那姚致遠既然足夠中庸,哪怕他允了這人入閣成為朝廷重臣,他也不用擔心姚氏一族翻天,自有這位姚家人替他管束自家族人與姚氏眾多門生。


    那他既然當時就明白了何老侍郎的深意,不但叫那姚致遠入了閣,還在三年後便令姚致遠成為首輔大臣,怎麽現如今卻對一個秦楚懷手下留了情,前些天還險些便允了姚致遠的告老?


    他怎麽偏偏就忘了,隻要他不允姚致遠告老,他根本就不需要秦楚懷替他製造朝堂平衡?


    那內閣裏隻要有那姚致遠在一日,何止是文若行當不成首輔,這朝堂上就不會叫文若行一家獨大!


    那秦楚懷入了閣的這幾年,不也被姚家轄製得門生無能、個個兒難出頭麽!


    他怎麽又偏偏沒想到,那姚致遠執意告老,想來也是因為他未曾及時懲罰秦楚懷、就有些心灰意冷?


    不過好在皇帝終歸也明白,他之所以留下了秦楚懷,多半還是想叫太子拿著秦家立威,這才沒舍得將秦家在兩湖賑災款一案案發時一刀切了。


    可現如今這秦楚懷老匹夫的陰謀罪狀已是又多了一項,竟然將他的親妹夫都拉攏走了,這不是打他的臉麽?


    他這個做皇帝的若連眼前事都處置不好,連自己的顏麵都找不回來,卻偏偏惦記起了如何幫著將來的皇帝立威,他豈不是白坐了這些年龍椅!


    這不是顧此失彼又是什麽麽!這不是養著虎狼等著將來宰肉吃、卻忘了虎狼隨時都能咬他一口!


    隨後也就是一個時辰後的乾清宮裏,秉筆太監汪淳便已替光武帝擬好兩份草詔,再便是準備將那兩封信抄了副本出來,以備一起送往內閣商議外加票擬。


    那兩份草詔倒是好說,一份自然是立齊王為東宮儲君,一份是再次駁回姚致遠姚首輔的告老奏折,汪淳既是做了多年秉筆太監,他一點都不意外。


    可等得汪淳抄到那兩封信的時候,他那密密麻麻的冷汗便不禁爭先恐後從額頭冒了出來。


    這、這兩封信裏涉及的不是謀反大罪麽?其中一位寫信之人竟然還是平樂長公主的駙馬蘇寅生?!


    那他是不是該抽個冷子給長公主報個信兒啊?譬如前往內閣送草詔的時候?


    皇帝見狀便冷笑著拋了個帕子過來,口中亦是冷聲道快擦擦你的汗:“汪淳你若敢叫那汗珠子滴在這兩封信上,朕這便要了你的狗命!”


    “朕可告訴你,別當朕不知道你的狗肚子裏打著什麽算盤!”


    “平樂需要你給她報信兒麽?你是不是忘了朕早些日子下的密旨,勒令蘇駙馬閉門養病,那密旨難道不是你寫的!”


    汪淳慌忙一手撈過那帕子擦汗,一頭匆匆磕在地上,直道奴婢該死,也不知這頭究竟磕了多少個,這“該死”說了多少聲,腦袋已是要散黃兒了,這才被皇帝喊了起來、命他繼續抄信。


    ……如此等到冬至月的初十這一天,韓宓先是清早起來便得知她娘發動了,也不待她飛快跑到正房幫手去,便在院門口聽說秦楚懷已於昨夜歸案,太子亦是得了聖命負責監審,今日一大早已是擺駕三法司。


    韓宓跑向正房的腳步登時咻的停了下來,雙手也情不自禁的掩住了口,眼淚亦是同時奪眶而出。


    如果說十二天前得知齊王得立東宮儲君,又知道皇帝已經徹底駁回了姚首輔的告老折子,她還隻是心頭僅有三分竊喜,同時也在焦灼的等待秦楚懷的下場,這下場一日未到便一日算不得塵埃落定,今日這豈不是雙喜臨門!


    齊王是比前世早了很多年坐上太子之位,這對她來說已是極大的鼓舞,姚首輔既未成功告老,又給她解除了一份憂患,那生怕皇帝不辦秦楚懷、隻為了留著秦楚懷製衡文閣老的憂患。


    可那秦楚懷老匹夫一天不進大牢,她就一天無法徹底安心不是麽?


    卻也就在這時候,韓宓就遠遠的聽見正房方向傳來一陣呼喊聲,她的眼淚頓時凝住了,想要立刻拔腿再往正房跑去吧,卻隻覺得雙腿如同灌了鉛。


    這、這是出什麽事兒了?


    她不是早些天便差人將表姨母替她娘找來的穩婆接來自家住下了麽,表姨母不是說那穩婆極有經驗麽?


    韓宓一時就被自己這些想法嚇瘋了,腿便越發抬不起來;她隻好努力的瞪大朦朧淚眼,連聲喚著青芽你快來扶我一把。


    卻也不等青芽伸手過來,正房那邊院門處便跑出了一個人,那人一邊往韓宓麵前跑、一邊高聲笑著喊道,恭喜大姑娘賀喜大姑娘。


    “太太剛給大姑娘添了個小兄弟,母子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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