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化尊者頓了頓,在莫小邪和慧心二人的注視下說道:“最重要的是你運回來的水。”


    渡化指了指莫小邪,讓他怔了下,不明所以的想到,水?水怎麽了?


    “有些人為了求快,在半路上搖搖晃晃,會把桶裏的水濺出去一些;有些人體力不支,做事情就馬馬虎虎,力求能送到就行;還有些人生來就不認真,有體力,不求快,也會不小心將水揚出去。諸如此類,我認為他們是在敷衍,什麽都不能成為一個人敷衍的緣由,這是思想上的問題,也是最嚴重的。”


    離開椅子,渡化走向旁邊的一排書架,坦言道:“而你做得就很好,不管是在哪個方麵都符合了我定下來的標準,所以你通過了我的測試,這是一本入門級的修煉功法,是修煉雷音寺所有高級功法的根本,你先練著,不懂的可以問你姐姐,這本功法足夠讓你修煉到先天境界頂峰的了。”


    說著,將在書架上抽出的一本藍皮書籍遞給了莫小邪,隨後,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無量壽經》?”莫小邪讀著封麵上的書名,訝然的望向渡化尊者,這個書他可是讀過的,算是佛家著名的典籍之一,寫的都是佛法教義,可不是什麽修煉功法啊。


    “內容是不一樣的。”渡化沉聲說道,知道莫小邪沒接觸過這方麵的事情,特意解釋道:“修煉功法的書籍,在我們雷音寺內幾乎都是這一個封麵,為了防止有覬覦我們雷音寺修煉功法的人潛進來偷盜功法,而特意如此製作的,知道哪個功法對應是哪本的,唯有我們各堂、各殿的住持,其他人就是來了,他也無從下手。”


    “還有人敢來雷音寺這佛門第一大派做這種事?”莫小邪張大嘴巴,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渡化“嗬嗬”一笑,暗歎他也隻不過是一個少年,不懂世間險惡,摸了摸唇邊的胡須說道:“正是因為我們雷音寺太大,才有疏忽的地方,也正是因為我們有‘佛門第一’這個名號,才更加惹人窺視,修道界能人無數,道心的力量更是不可琢磨,我們這麽做隻是防患於未然罷了。”


    又喝了幾杯茶,和渡化尊者閑聊了一會兒,莫小邪就同慧心離開了禪房。


    “終於解放了。”莫小邪伸個懶腰,仰頭高呼,拳頭往天空一揮,別提有多高興了。


    此時,他感覺天是藍的、雲是白的,就連太陽都變得略顯可愛。


    看著到手的功法秘籍,莫小邪拍了兩下,眼底的興奮怎麽都掩飾不住。


    之前殺生魔君要教他功法,是通過拜師獲得的,屬於傳承,靠的是個名分而已。


    之後雲尚飛教他的功法,是因為他們拜把子的關係獲得的,靠的是兄弟義氣。


    唯有這次,雖然比起前兩個功法都要遜色無數倍,但也隻有這個是靠他自己的努力,靠他雙手獲得的,這一點彌足珍貴。


    沒有什麽能比用自己努力換來的成果更讓人激動了。


    “誰說你解放了?”慧心美妙的嗓音在身邊幽幽響起,令莫小邪悚然一驚。


    轉頭春風滿麵的朝慧心一笑,底氣十足的挺起胸膛說道:“我已經通過考核,修煉功法我也已經拿到,不用看那些佛教典籍,我當然就算自由了。”


    慧心不置可否的眯著眼,平時溫柔的笑臉現在看上去竟透露出森森危險,迎著陽光,白皙的麵容更添光澤,目視前方說道:“走吧,先吃午飯,等吃完飯後,我們去書房。”


    “怎麽還去書房?”莫小邪向後一跳,失聲驚叫道。


    “這修煉功法你自己一個人能看懂嗎?”慧心指了指他拿在手裏的藍冊子,一副穩操勝券的樣子。


    看到莫小邪怏怏不樂的模樣,慧心笑語相慰道:“你放心吧,修煉功法沒有對錯之分,我不會懲戒你的,隻是在旁邊指導你不懂的地方。”


    莫小邪想想,也是這個道理,神色由陰轉晴,將功法揣在懷中,把鼓起來的地方拍平整後,當先走在前方。


    用膳的地方,他可是輕車熟路,不用打聽循著飯菜的香味他也絕不會走錯。


    渡化交給他的功法秘籍,說是最基礎、最簡單的,可在剛剛接觸功法這方麵的莫小邪眼中,卻句句透著玄妙之意,令他流連忘返。


    等慧心端著晚飯放在他的書桌上,發出沉重的聲響時,才將他自字字珠璣的功法中驚醒。


    抬頭望著窗外,已是黃昏日下,太陽的餘暉連屋內都不能照亮,慧心秉著蠟燭,用火折子點燃,放在莫小邪的桌子上。


    “謝謝。”莫小邪輕輕說道,聲音卻是發自內心的。


    即使知道以他們姐弟二人的關係,說‘謝謝’反倒顯得生分,可半年來慧心無微不至的照顧和陪伴,讓他覺得受之有愧。


    今天是收獲成果的日子,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功法,莫小邪再也忍不住對她吐露出這兩個字。


    雖然這兩個字對比姐姐的付出略顯輕薄,但莫小邪沒有更好的方式表達自己對姐姐的感激。


    “笨蛋,先吃飯吧。”慧心的聲音娓娓動聽,嬌柔中夾著幾分少有的嫵媚,笑罵了莫小邪一聲,但就算是罵,也如春風拂柳,使莫小邪心中一暖。


    慧心用羅裳玉臂支撐著下巴,眼睛一瞬也不眨的盯著莫小邪吃飯的樣子,眼眸漸漸變得迷離,一時魂遊天外,不知在想些什麽。


    “姐姐?”莫小邪吃了口飯,直起腰,見慧心精神恍惚,疑惑的叫了聲。


    慧心驀然驚醒,站起來背過身,捋順著垂在肩膀上的秀發,掩飾自己的尷尬神情,臉頰猶如秋天的楓葉,紅得醉人。


    “什麽事?”慧心呼出一口氣,從容鎮定地說道。


    “有件事情我一直很奇怪。”莫小邪拿著竹箸用牙齒咬了咬,遲疑著問道:“這半年來你一直在指導我學習,但似乎很少看你讀這些經卷……”


    女人的心思頗為複雜,有可能上一刻她在笑,下一刻她就會淚如斷珠。


    慧心聞言沉默半晌,緩緩走過書架旁,藕白的手指輕輕劃過一本本整齊排列在書架上的典籍,惆悵地歎著氣,神色黯然地說道:“這裏的書我隻看過一小半、甚至更少。這滿屋子的佛經,看得多了,也就倦了。”


    頓了頓,又繼續說道:“別人都道我是千萬年中修佛的奇才,是最可能修得正果的人,可是隻有我自己知道,我是最不適合作佛女的人。”


    慧心消瘦又不失圓潤地背影,此刻看上去是那麽的寂寥,莫小邪看在眼中,心裏同樣難過,暗怪自己不應該問這個問題。


    仿佛蘆葦蒼蒼,靜立在水中央的伊人,肉眼雖能看見,但距離她的心始終有著不可跨越的障礙。


    莫小邪這才發現,擁有菩薩心腸,慈悲為懷的慧心,長久以來都是一個人,她也不過是被師尊收養,從小生活在雷音寺,順其自然成為了修道界聲名煊赫的慈心劍姬,她的心思、她的想法、以及她所想要的,這些都沒有人去考慮,歸根結底她也就是一個被命運左右的可憐人,一個沒有屬於自己人生的女人。


    慧心說完那句話就一直沒有再出聲,書房裏的氣氛更是如黑雲壓城,充斥著壓抑的氛圍。


    莫小邪往嘴裏扒拉著飯菜,雖然都是素菜,但比他在鴻宇客棧當夥計的時候吃的東西要強上幾倍,可如今嚼在嘴中如咀幹柴,索然無味。


    花了半柱香的時間,草草的將飯菜吃完,莫小邪以送還飯盒並且回自己的房間嚐試修煉一下功法為由,拎著飯盒離開了書房。


    慧心點了點頭,獨自一人在書房中靜坐片刻,等回過神來時,閃爍的星星已經爬滿了拉下黑幕的天空,夜色正深……


    羅袖輕揮,吹滅了照亮書房的蠟燭。


    慧心襦裙搖擺,離開了伸手不見五指的書房。隻有她剛剛坐在的那個座位,還留有溫熱的餘香,飄散在空氣當中,慢慢變淡。


    渡化尊者今晚被邀到禪雷寶刹敘話,麵見他的是身處寶刹中,很久時間都無緣得見的雷音寺最接近佛祖的人,一寺之主的斷業真佛。


    眉毛雪白如鵝毛,胡須一直延伸到了胸口,眼皮褶皺,一副似睡似醒、寶箱端莊的坐在蒲團上,他的對麵坐著來了有少許時辰的渡化尊者。


    對於茶水,渡化似乎有著特殊的偏愛,來到這裏也不忘先喝上幾杯茶,靜等住持師兄講話。


    “你認為莫小邪怎麽樣?”斷業白淨的胡須微顫,蒼老的聲音自嘴裏蹦出。


    師兄還是和以前一樣,句句都蘊含著深意啊,渡化心中如此作想,裝傻做聾的回答道:“莫小邪的人品、性格,還有身體素質和智慧,都很符合我們雷音寺收徒的要求,如果不是我已經收了慧心做關門弟子,真想親自教導他修行。”


    斷業白色的眉毛蹙在一起,形成深深的溝痕,麵色不愉的把眼睛睜開一道縫隙,駭人的神光直射在渡化的臉上,沉聲道:“師弟,你很聰明,應該知道我的意思。”


    被住持師兄誇讚,還是有史以來第一次,渡化用手指摩擦茶杯的外壁花紋,低頭沉思。


    月光悄然探入這雷音寺的最高處,地白似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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