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全部府邸的賓客皆落座後,南清雲才心不在焉地從最不惹眼的角落擠進場內,無聲息地坐在南清雪旁邊。眼神縹緲落在了四妃坐榻處,極淡無地遊移到粉黃衣襟之上。


    水映橙猛得一抬頭,與他似冰如火的目光相遇,刹那間避開來,臉色在白紅之間來回不定。


    南清雲收回自己無處安放的目光,自嘲樣笑著給自己倒杯酒。


    南月早已注意到大哥入場甚晚,清雲與水映橙並不明顯的閃電光火皆被她收入眼底。


    南清雪此刻正為被南月搶了風頭而心中鬱悶,手裏狠狠蹂躪著腰間羊絨宮絛,不停尋找自己可以勝過南月的理由。漸漸地,腦子裏又開始充塞著今日一整天那些年輕公子哥兒見到她時眼裏流露的驚豔,以及眾女眷的恭維。


    又刻意地盯著南月臉上的疤看了良久,心情竟逐漸緩和過來。


    庶女終究是庶女,在南府,又笨又醜的南月永遠隻配做她南清雪的陪襯。哪個男人會喜歡這樣一個有麵疾而且從小性格古裏古怪的下賤女人。隻有她自己,才是北冥第一美人,是高高在上的鳳凰!這樣想著,嘴角不禁牽起高傲而沉險的彎度。


    南清雪心思平複些後,高高在上地端起一杯茶水,正欲送往嘴邊,猛不然發現自己眼前似多了一層陰影,視線不似剛才敞亮。


    扭頭看去才發現南清雲不知何時坐在自己身旁,手中茶水驚訝之間灑了許多,低聲叫起來:“哥你嚇死我了,你怎麽現在才入場,爹找了你許久。”


    南清雲隻是一杯接一杯淡淡飲酒,並不打算回答這個妹妹的問話。訴及心事的話,南清雲倒是更願意對南月多說一些。


    這個異母所生的四妹妹一點兒不機靈不聰明,從小到大聽他說一些少年煩惱時也隻是傻嗬嗬在一旁笑。但這樣的呆頑倒讓南清雲覺得頗為踏實。


    他相信南月是懂他的話的,即使她從來不發表意見。他起初很疑惑她到底懂不懂,可是他們都長大一些,南清雲越來越願意肯定南月什麽都知道,她隻是不喜歡說話。


    當然,他並未把這發現告訴其他任何人,包括自己的母親。


    彼時鳳榻上隨意坐著的南月四下晃晃腦袋,發現賓客已經到齊,半睡不醒地衝顏如玉使了個眼色。


    女眷們對皇後這幅模樣還是有些驚訝的,但都礙於自家老爺的顏麵不敢說出來。倒是朝臣,對南月的無規矩無禮儀早就習以為常。


    一件事情隻要重複多次,足以使任何人見怪不怪。


    與其改變自己不如改變他人。何況前者提心吊膽換來的取悅最終都隻會是絕無例外的失去。


    顏如玉會意,向手下小太監招呼了幾句。


    不多時,一眾舞娘簇擁著一名伶柔柔嫋嫋飄忽到留音台中央,獻上暖場的舞蹈。


    夜宴質量很高,確是應了耶律明修那日在朝堂之上的提議,歌舞美姬俱佳。


    場麵熱鬧開來,太太小姐丫鬟們小口細品著茶點,開始嘮女人們在一起永遠也嘮不完的閑話。兒女婚嫁、各宅逸事,自己家和別人家的七八瑣事,什麽都能說,每次見麵都要說,從來也不覺得厭煩。


    舞娘個個冰肌玉骨,如花容顏窈窕腰肢,綾羅霞帔隨著舞姿大大方方舒展開來,美豔綺麗綻放在台麵中央,勝過了禦花園最嬌妍的花朵。正是煙羅曼曼柔風挽玉帶,柔姿嫋嫋水袖亂長空。絕妙舞姿惹得人眼花繚亂,心神蕩漾。


    赫連拓陶醉品著酒,看得極為入神。


    耶律明修亦是十分得意,如探囊得手般傲慢陰詐地看著眼前舞蹈。把酒杯的姿勢亦顯示出大勢在握的絕對自信。


    一舞跳畢,赫連拓緩慢地打著節拍擊了幾聲掌,口裏連叫道:“好!好!好!”


    眾人看著西祁太子的獨角戲。


    赫連拓繼續緩聲到:“歌舞妙絕,足見北冥待客誠意,我西祁此次前來,亦是決意與天朝修好。”


    諸臣寂靜,都放下手中酒杯食箸,聽他繼續說下去。


    隻見赫連拓朝毫無拘束地幹一杯酒繼續朗聲說道:“皇後娘娘盛情款待,赫連拓豈可辜負美意。我西祁此次前來,亦有重禮呈於闕上。”


    說著朝下人示意。


    眾人隻見兩個西祁裝束的下人抬著一方矮貢桌,上麵一束段狀長條物什不知是什麽東西,被一精致洋紅鍛布蓋著。


    舉座驚疑。


    幾個上座的大臣老眼裏已現深晦意味,欲觀其行。


    西祁太子一番話說得極為有禮,明耳人卻一招聽出貓膩。來北冥朝覲不提坐在上方的皇上張口隻提皇後。這重禮怕也不是什麽安詳物件。


    隻見赫連拓心意莫名地笑著,一手不羈地掀開了上麵紅布,裏麵的物件赫然曝於眾人眼前。


    原是一把普普通通的長琴,琴身無半點裝飾,有些地方還疙疙瘩瘩凸起著沒刨好的樹瘤痕跡。


    完顏旻此時目光呆滯地盯著自己手裏的彈弓,看都不看那琴一眼。南月卻反而興致勃勃地盯上了琴身。


    此時一粗咧嗓門響起。


    “赫連拓,你這是欺我朝堂上下目不識丁嗎!拿著一把破琴在皇家的宮宴裏魚目混珠,這就是你西祁來朝覲的誠意!”


    西府將軍杜鵬程看到那琴的第一眼就脫口大罵。


    赫連拓隻是嘴角抽動了一下,並不急著為自己辯駁。


    卻反而把目光一一在各大臣的臉上停留了一遍,仿似更樂意聽到所有人都把這琴一無是處地罵一通。


    其他人並未發言。


    賢王鍾鳴揚臉色雖然難看,但礙於禮節,並未作偏頗之辭。再怎麽說,人家也是來獻禮,何況赫連拓一席話說得冠冕堂皇。都像杜遠鵬那樣嗆一通,反而顯得主家小氣。


    南傲天隻是靜默飲酒。


    耶律明修的三角獨眼散發著越來越亮的光,斜斜朝赫連拓的席位掠去。


    酒穀子不語,喝飽了酒又不顧場合地把宮中佳釀往自己腰上綁的酒葫蘆裏裝,本就紅潤的臉喝了酒之後更顯殷色,注意力絲毫不在琴上。


    鍾落把玩著酒杯,鳳眸微眯,擺好靜觀其變的慵懶姿勢。胸口間褐青圖騰斜斜墜著,妖嬈蠱惑。


    全場看著半晌不言語的赫連拓,懷著各異心情等他下文,卻遲遲不見其開口。但心裏都有了自己的揣測。


    這赫連拓卻忽然哈哈大笑起來,震詫了整場酒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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