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典最近總是覺得腦海中有一個聲音在跟他說話,晚上淨是稀奇古怪的夢境。他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手背上繁複的花紋似乎在訴說著什麽。他很想問一問那個救治自己的老婆婆自己的身體究竟是什麽情況。可那個老婦人在治療之後便消失了。


    府中回廊過道都掛滿了紅燈籠,呂典覺得這場婚禮獨獨與自己無關。可是父親熱衷,甚至家裏每一個人都很熱衷,唯獨他有些冷淡。他從老管家呂德那裏得到了這手上的情況,自己恐怕活不了多久,娶一個妻子不是禍害人家嗎?他搖了搖頭往書房走去。


    書房外潺潺的流水不是吵鬧反而讓書房顯得更加安靜。呂典把這些年自己收藏的書冊、典籍乃至書畫都清理了一遍。修真真是個廣大無邊的世界,凡人卻隻能短暫一生。王朝的更迭似乎一浪又一浪,每隔數千年就會有一次。如果沒有意外,這次魔禍將見證又一次的王朝更迭。呂典提起筆想要學著史書作者一般將自己所知的事情一一記錄,如果在自己百年之後,有一個和自己一樣興趣的人會將自己的作品收藏,這就是他內心最大的安慰。


    呂典想了想停下了筆,忽然想到了那九尾狐畫作上的古怪字跡,那種字自己明明沒有見過,為什麽會認識?他小心翼翼拿起筆在紙上摹寫,提筆落筆,那字尚未成型,紙和筆轟然自燃瞬間燒成飛灰。若非呂典反應迅速,恐怕連他的手都會被燒著。


    好厲害的修真文字。呂典以為那是修真文字,普通紙張無法承載,心中癢癢,想要繼續嚐試。於是乎,他直接從桌台下的匣子裏拿出了一張命紙。雖是廢紙,但呂典極為謹慎,這命紙畢竟隻有五張十分珍貴。呂典提起又拿來一支墨筆,提筆又開始摹寫,這一次倒是沒有自燃,但隨著他書寫逐漸結束,最後收筆的一刹那,一聲詭異的嬰啼,隨後便見一個狐影晃動了一下。再後來,那命紙騰空而起,還是自燃焚盡了。


    呂典吸了口涼氣。這修真的事情果然神奇。正當他還待再次嚐試的時候,外麵仆人呼喚,說老爺找他。呂典隻得放下筆出了書房,一路迎著紅燈籠,走過重重回廊到了花廳。


    呂嵇端著身子上座。呂德就在他身邊躬身站著。呂嵇滿臉愁容,而呂德也好不到哪裏去。呂嵇手邊放著一張今天上午關山月送來的禮賓單子。這本是常規之事,呂嵇道也沒有在意。畢竟女方也是世家,也有親友,要來觀禮也是正常。但當他打開這禮賓單子就傻眼了。


    蕭瑜,黃烈,白蓉,馮如璋,顧雲海,十幾年前在西境名震天下的人榜高手竟然齊聚在一張禮賓單子上。呂嵇揉了揉眼以為是看錯了。這還不算什麽,更令呂嵇頭疼的是緊隨其後的名單:月主,樂澤,白倀,這些又是什麽人物?月主身份神秘從來不出現在世家之中,更沒有聽說過月主參加哪個婚禮的。樂澤更是可怕,百官之首,當今宰輔。他來幹什麽?還有這個白倀,這個人竟然和月主和樂澤放在一起,雖沒有聽過這個名字,想來也是極為貴重的人物。


    自己一個小小的嘯江呂氏外事家族,隻不過掌管著嘯江呂氏一路商脈而已。哪裏來的這麽大的臉麵能讓這些人光臨?即便是嘯江呂氏家主成親也沒有這麽城門大的臉。如果不是自己的緣故,那肯定就是關山月那女子的身世引來了這些大人物。這究竟是好還是壞?現在呂嵇一個頭兩個大,早知道關山月的女子會帶來這麽大的麻煩。他興許就聽了呂德的話。可如今木已成舟,覆水難收,又能怎麽辦?


    呂嵇無奈之下隻得讓仆人去把呂典叫來。這女子來路不簡單,可別讓自己這兒子給衝撞了,到時候可真是麻煩事。


    呂典進屋給呂嵇施禮。呂嵇趕緊把他叫到一邊道:“明日就是你大婚的日子,典兒,你可還有什麽疑慮?”


    呂典搖搖頭。他現在完全就是置身事外,成婚也罷,不成婚也罷,這對於自己沒有太大的區別。反正自己命不久矣,能還報一份恩情算一份。


    呂德隻是搖搖頭歎息道:“苦了小少爺了。”


    呂嵇歎了口氣:“若是平日,這等事情是我們十世都求不來的機會,可現在,我隻願你能平平安安,修真之事莫要再提。典兒,你記住了。明日娶親須得謹慎,千千萬萬要對你的妻子恭敬一些,否則可能會給家族引來麻煩。”


    呂典眉頭微皺。自己當日隨便一選,難道還選來了麻煩事?他想了想道:“既然是麻煩,不如退了這婚事吧。”


    “不能,現在這些禮賓已經通知到了,請柬也撒出去了。若是悔婚,恐怕要招來禍事。你也不用太過擔心,既然那姑娘在關山月中,便是認可了她能夠嫁入我們府邸。不管她曾經何等的身份,如今都是你的妻子。隻要你善意待她,應該不會有什麽麻煩。”呂嵇看著呂典,自己這個孩子常做一些出人意表的事情。現在若是不跟他說清楚,指不定到時候鬧出什麽麻煩來。


    “父親放心,孩兒知道了。”呂典心中突然對這個馬上要成為自己妻子的女子有了幾分好奇。是什麽緣故讓自己父親非要把自己叫來耳提麵命。她究竟有什麽來路,讓父親如此謹慎恐懼。


    父子交流了一陣。呂典覺得有些困乏於是便告辭了呂嵇,獨自回到了書房。噴香的墨氣更是引得呂典昏沉。他趴在書台上,不多時安心睡著了。


    睡夢中,一片枯朽的沙漠,殘破的古城,幹透的胡楊,除此之外別無一物,隻有那天空中一輪烈日,熾烈單薄。呂典站在沙漠中四周茫茫沙山,沙海流動,竟然不知何往。


    他朝著一個方向走,那是一座枯朽的城。他從未見過的城,幾棟高達數十丈仿佛巨型樹木的建築聳立在沙漠中。當他走近,才發現那建築竟然是如此的高大,自己站在麵前竟是如此渺小。


    呂典感受著腳底傳來天空的溫度,人被包裹在光和熱交雜最無情的世界裏。一切仿佛都停止了。他抬頭便看到那沙海深處走來一個人,身著白衣卻沒有臉,或者有著所有人的臉,呂典這輩子見過的所有人的臉。最後,他定格成了一張平凡的臉。呂典覺得這張臉既熟悉又陌生。他拖著長長的白袍向走來。他走近了,越來越近。呂典確信見過他,但不知道在哪裏,甚至不知道在什麽時候?


    他伸出了蒼白的手:“我們終於又見麵了,呂典。”


    “嗯。”呂典輕聲回應,似乎是相識多年的好友。短暫的對話,仿佛隔了千山萬水百年滄桑,對話是那樣的輕鬆明了。呂典跟著他往沙海深處走去。他總是走在呂典左前方兩步的位置,不管呂典的速度是快是慢這個距離從未改變。


    “我們要去哪裏?”呂典問。


    “到來處去。”


    “來處是哪裏?”


    “輪回之本,生死之根。”那人說得平靜。呂典也未感到波瀾,一場對話就此終結。這沙漠無限深處,兩個人一前一後走著,不知道何處才是盡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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