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子生意順利,蘇瑾決定不等蘇士貞回來,便開始著手做這件事兒。先叫常氏去將早先問好的那家染房地舊物都拉了回來,又叫梁小青去四鄰家說說,就說她們家請短工,一日工錢二十文。蘇家上一批鞋子已做完了,早先做鞋子的婦人剛有掙錢的活計,突的又斷,都有些不適應,聽說蘇家請人,隻是在家拆剪舊物,糊鞋底子,並不要拋頭露麵,且活計又不累人,當天便有幾個願意來打短工地到蘇家去問。


    蘇瑾便叫常氏做主定下來兩個,一個是對麵巷子西頭的孫姓婦人,另一是後麵巷子的衛姓婦人。定下做雜活兒的人手,第二日一大早,她便又將梁直三個給派出去,遣他們到舊城中的幾家染房先去問問可有舊物發賣,若有舊物便叫常氏帶人去拉回來。


    一連幾天她把家中僅有的幾人支使得團團轉。這日常氏領著梁直幾個到新舊城相交處的染房中將問好的舊物拉了回來,蘇瑾粗略看過,雖然是舊的,但有常氏把關,已將那些太舊糟爛地都挑了出來,剩下的品相做鞋底子還是堪堪有餘地。


    蘇瑾抹了把額上的細汗,問常氏,“奶娘,這幾日梁直幾個打聽到的染房都去過了嗎不跳字。


    自家中請了這兩個幫工之後,各項活計的進度明顯快了許多,隻是蘇家以往安寧素靜的小院,隻幾日便變成家庭工坊的模樣,但凡空著的地方,都擺著木門板,上麵是花花綠綠的鞋底子。另外西廂房的牆根處,還堆著一大堆兒舊衣衫。


    常氏本就覺得蘇瑾的做法太過了,聽她這麽一問,想了一路的話,終是說出了口,“小姐,已買了這麽多舊物,還要再買麽?要不我們把這批做完了,再去買,可使得?”


    蘇瑾知道她心疼銀子,不過,這幾天買的舊物,並未花多少銀子。這些物件在染房中本是要扔地,肯有人出錢買,他們自然樂意賣,價錢也便宜的很。笑著拍拍自己腰側的小荷包,“奶娘,上次掙的銀子還剩下五六錢,還能再買一車來。你放心吧,買完這一車,我便不再買了。另外,咱們家這兩天糊的鞋底子已有許多幹了,可以開剪做鞋底子了。咱們一邊開剪,一邊叫四鄰來取了拿回家做工。要想活計不斷,舊物就得一直買呢。”


    常氏笑了笑,替她拉了拉略不平整裙子,道,“哪裏有許多舊物等著我們去買?便是新城和城郊大大小小的染房加起來也不過十來座。”


    蘇瑾笑嘻嘻的道,“這個奶娘不消擔心,餘下的事兒我都想好了。不過,得等爹爹回來與他商議商議才成……”正說著院門突然響起。


    蘇瑾一愣,跳將起來,“說曹操曹操便到,肯定是爹爹回來了”一邊跑飛快去開門兒。常氏也站起身子,跟著往院門口走,蘇士貞和梁富貴家離已有十二天,想來是該回來了。


    “爹爹,梁二叔,你們回來了”蘇瑾打開院門兒,敲門的正是梁富貴。因天熱的緣故,他二人臉上滿是汗水灰塵,看起來有些狼狽。蘇瑾趕忙將院門大開,請他們進來。


    蘇士貞看著女兒的笑臉似是又比上次離家時爽利開朗些,心頭正高興,剛轉過影壁,一眼瞧見院中空地上,白花花的太陽下,綠綠紅紅的鞋底子鋪了一地,再看東側牆邊兒,也豎著一溜木板,上麵盡是鞋底子,嚇了一大跳,“瑾兒,這,你這是在家做甚麽?”


    蘇瑾伸手將他胳膊上挽著的包袱取下來,笑嘻嘻的道,“爹爹這都看不出來麽?我請兩位大娘來幫忙糊鞋底子啊”


    蘇士貞看著鋪滿院的木板子,有些哭笑不得,沿著中間預留的兩尺多寬地縫隙進了正房。不及坐下,便問道,“快給爹爹說說,怎麽突的弄這樣大的動靜?”


    蘇瑾將他按坐在椅子上,笑道,“爹爹先不忙問。我去打水來,你先洗洗,喝口茶緩緩氣兒,我再細細說與你聽。總之,我做的這可是正經掙錢地事兒。”


    說著出了正房,自到後麵廚房去打水,又叫拴子把棗樹蔭下剛沏好的茶來端到正房來。


    蘇士貞按奈下好奇之心,洗了臉,歇息一會兒,這才道,“好了,你現在與我說說,這外麵一院子的鞋底子是怎麽回事兒?”


    “還有很多已經幹了的收在西廂倉房裏,爹爹沒瞧見呢”蘇瑾剛得意顯擺一句,便被蘇士貞瞪了一眼,她嗬嗬笑了兩聲,將事情簡略說了,“因在清源山下鞋子賣得好,我心中有了底,便想著反正這事又不難辦,爹爹在與不在都不差什麽,就自做主張叫奶娘帶著梁直三個小子,到各家染房裏去收了舊物。這些東西看著是挺大的一堆兒,實則不值什麽錢今兒奶娘剛自新舊城交匯會的染房中收來地,那家染房兩年積攢的舊物,一共才花了六錢地銀子”


    “那你一下子做這麽多的鞋子,想好如何發賣沒有?”蘇士貞聽著聽著眼中帶出笑意來,聽到此處,故意問道。


    “當然想到了”有了表現的機會,蘇瑾自然不會客氣。時間也過去這麽久了,自己的變化,家人應該也沒那麽放在心上了,將手伸道蘇士貞麵前,掰著手指將自己這幾天所思所想一股腦兒的倒了出來,“除了爹爹原先想過地開鞋鋪子,我們自己發賣;還有爹爹和梁二叔趁著販賣舊衣的時候搭著賣。我還想了另外一條道兒。就是在全城挑些適合的鋪子,將我們的鞋子放到旁人的鋪子中代賣其實前兩者賣貨是有限地,我們隻要把後一條路子做順了,將來隻有我們做不及的鞋子,沒有賣不掉地鞋子”


    “哦?”蘇士貞又是一個詫異,眉頭微微皺起,“你從哪裏知道徽州商人地經營方法?”


    這話一問出,蘇瑾也皺了眉頭,疑惑,“哪個方法是徽州商人用地?”


    蘇士貞看她麵色不象是假裝,伸手端起茶杯,垂瞼喝了一口,再抬起頭時,眼睛亮得如看見一塊稀世珍寶般,閃閃發亮盯著蘇瑾,“那個佘銷地法子,最早徽州人先開始用地,他們往往先將貨物佘給小商販,然後約定每年地五月初五、八月十五和年底三個時期去收帳”


    蘇瑾眉頭微皺,“那除了徽州地商人,其它地方的商人不做這佘銷生意麽?”


    蘇士貞搖搖頭,“極少做。商之一道,風險甚大。今日賺,明日賠,況且還有些心思壞的人,拿了旁人的貨物偷偷跑掉。不光歸寧府,全國的商人都隻做當麵銀貨兩訖的買賣。便是徽州商人奈銷也是隻對徽州當地的商人,對外人也並非如此。”


    蘇瑾點點頭,這倒是實情。訊息不發達,交通不便利,再加上官府的不可靠不作為,若是被人騙了,再想找人討債,那可真是難如登天。


    不過,她這個方法並不叫奈銷,而是叫代銷即不要人家把本錢,也不叫人家寫欠帳單,隻消將貨物送去時,清點了貨物數量,每十日去結一次帳,風險應該會小很多吧?


    這一點蘇士貞也想到了,他坐在椅子上想象著女兒說的,不要他們掏一分錢去開鋪子,隻消讓些利出來,不出一兩個月,整個歸寧府便到處都有他蘇家的生意愈想愈激動,思量半晌,長長一歎,“爹爹真是老嘍。做了二十幾年的生意,心思竟不如瑾兒活泛。”


    蘇瑾嗬嗬笑了兩聲,歪解他的話,“爹爹即是身子骨受不住,不再去販舊貨便好。咱們家的鞋子生意一開做,得有人主事兒才行呢。”


    說完看他麵有不舍,又笑道,“若真舍不得,我們請兩個夥計吧。家中現存的這些鞋底子若得出來,得有六七百雙呢。咱們的鞋鋪子不是一時能開得了的,而且即便開鋪子,也要有人去跑著找鋪麵;還要四處找找適合賣我們鞋子的鋪子。梁直幾個太小,這幾日叫他們去跑染房,已是難為他們了。常媽媽本是該享福地,我沒人使,不得已叫她跑了兩趟,心中已極內疚,又擔心爹爹回來訓斥我。”


    蘇士貞略思量一下,點頭笑道,“好,好。爹爹才出門十來日,你在家中竟折騰出這麽一攤子事兒來。那就請夥計吧,請兩個,一人跟著你梁二叔去賣貨,一人在家聽你使喚”


    蘇瑾聽出他話中取笑之意,嗬嗬笑著,並不接話。給蘇士貞敘了杯茶,在他下首坐了,繼續說第二件事兒,“爹爹我還有一宗事兒與你商量。這幾日雖然收了不少舊物,但這東西畢竟有限。哪怕將全城的染房當鋪裏麵的舊物都收了,也總有接不上地時候。我想著,舊衣的事兒,一是叫梁二叔外麵販貨的時候,拿貨頂一些回來。二來咱們將來鞋店開了,也許他們拿舊衣置換鞋子。另外咱們做鞋子營生做久了,舊衣物難免有接濟不上的時候,我就想,咱們還是應該找個正經地供貨路子。”


    “你即這麽說,心中定然是有了主意。你且說來聽聽?”自他回到家中,蘇瑾說的幾件事兒均是有備而來,蘇士貞想也不想地接話道。


    “嘿”蘇瑾被人看穿,笑了一聲,接著道,“我是想,黃麻布價錢低,厚實又耐穿。一層黃麻布頂三層普通棉布的厚度。正是做鞋底子的好料,咱們是不是也開始尋尋這條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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