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他的問話,蘇瑾眼中因他紅了臉兒,而凝起的笑意尚未消去,神色已怔住。找誰主事不是問題,問題是思量了幾個時辰尚未有答案的事,要在這一問之間便做決定麽?


    “我……”片刻沉吟,她斂起神色,直視對方,以另一個問題將這話頭暫時擋了,“仍是想去忻州。”


    平靜無波的聲音初起時,蘇瑾看到他的眼眸黯了一下,話音落時,他唇邊卻又噙出一抹笑意,眼波清漾,點頭,“自是要去的。”


    說完他微微垂了頭,盯著放在桌上修長的手指看了一會兒,突地抬頭輕笑,“春闈將至,不去忻州哪裏來趕考的銀子?”


    “?”蘇瑾一時沒明白春闈、銀子和她去忻州之間有何聯係。


    陸仲晗避開她的目光,輕咳一聲,緩緩說道,“……家貧而妻賢德,寧可餐風宿露,遠赴他鄉,拋頭露麵操持營生,亦要為夫君籌措銀兩,以備科舉……蘇的高情厚義,他日陸某金榜題名,必得人口口相傳……”


    蘇瑾懵了,這話是意思。


    家貧?家真的貧麽?有程記那樣的靠山,趕考區區百十兩銀子,難道討不來麽?


    而她,又哪來的高義,純屬一已私欲而已……


    這話聽象,苦哈哈地一對窮苦小夫妻,妻子為夫趕考所做地……犧牲?


    她眼睛眨了眨,滿目疑惑,盯著對麵不和對目光的人看了半晌,好象,他就是這麽個意思罷?這麽一說,將來他金榜題名,那她豈不是大大的功臣?


    想到這裏,她突然想笑,不得不承認,這頂高帽子送得讓她極舒心。隻是如此“顛倒黑白”……


    確認他是這個意思無疑,清脆的笑聲忍不住自唇邊溢出,眉眼彎彎,“……難為你是想到地,莫不是提前想過了?”


    陸仲晗抬頭看她一眼,便又將頭微偏到一旁,嘴唇輕抿不語。那脖子至耳根處剛剛略微消散下去的淡紅,隨著她的笑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湧上,將臉頰亦染得緋紅起來。


    “那你可要用心讀書……”蘇瑾見狀更是樂不可支,眼中閃著促狹地光芒,繼續調侃他道,“……若你不高中,我這好名聲可怎能傳得開……若你高中了,亦要賣力為我宣揚才是”


    這話……陸仲晗側眼掃過,目光又迅速移開,微微點頭,輕“嗯”一聲。


    蘇瑾心中樂翻了天,複又捂嘴笑起來。好吧,雖然他的說法有些好笑,現下不過是為了寬她的心,但蘇瑾的心頭卻一股暖意緩緩迅速浸潤而出,將胸腔的撐得滿滿的,脹脹地,麻麻酥酥,是感動,還是,她說不清楚。隻,這感覺對她而言,已消失了大約七八年,或者更久了。


    有人能為她做到如此地步,她還有可顧慮的。前路不管如何,現在終是有勇氣走下去了。哪怕是短暫的幸福,也值得抓住。


    良久,她收了笑聲,肅正麵容,點頭輕聲道,“陸的意思我明白了。餘下地事,交與奶娘辦便好……”


    陸仲晗這才轉回頭,眼中含笑望著她。


    四目相對,室內又靜下來。隻能聽聞燭火劈劈啪啪的細響和兩人微細的呼吸。


    片刻他收回目光,起身,長輯及地,“春闈,陸某定當竭盡全力……”


    蘇瑾起身相送。


    方才行了兩步,他又低聲說了句話,將蘇瑾驚得抬了頭,正對他那雙略有些羞色的眸子,他似是很不喜歡目前的窘迫狀況,在一個對視之後,微微頷首,大步向門口走去,不消片刻,那高高的身影已略帶些倉惶消失在門簾之處。


    蘇瑾好半晌回神,再回想那句話,突然揉著肚子悶笑起來。


    “,陸說了?”常氏送走人,進了正房,看她笑得麵如桃花,竟是從未有過的暢意,不由好奇的問道。


    蘇瑾直起身子,一手扶了桌子,微微搖頭,“沒。隻是覺得好笑罷了。”


    說著整整衣衫,扶了扶笑得發酸的臉頰,肅正麵容,沉吟片刻道,“奶娘,明兒請常嬸嬸來一趟罷。這事兒與她商議該如何操辦。”


    “呀,這是……”常氏有些驚訝,方才她就在外麵立著,裏麵不過傳來幾句話而已,她竟這麽快下了決心。“這是應了?”


    “嗯。”蘇瑾點頭,再度扯了下衣衫,偏頭一笑,“有理由不應麽?”


    常氏怔了怔,也跟著歡喜笑起來,“是沒理由不應。陸這樣的人才家世……”


    蘇瑾臉上笑著。家世依舊是問題,可眼下最重要的不是這個。莫說現下是非常時期,便是正常時期,做主成親,她也是敢地。不過,將來她便非一個人了,一旦做了決定,與那人便是一榮俱榮,一辱俱辱。禮節上盡最大努力做到周全罷


    便拍常氏,“等明兒常嬸嬸來了再說罷。”


    常氏看天色不早了,忙點頭,“哎,去睡罷。”


    蘇瑾挑簾出了正房,腳步輕快。他最後那如天外神來的一句話,雖然好笑,卻也讓她打消了心中最後的丁點顧慮。


    “瑾兒”次日常接到信兒,匆匆來到蘇家,進了東廂房便笑,“究竟是何事找我,這樣神秘?”


    蘇瑾拉她進屋,又問,“常嬸嬸來時,外麵街上如何?”


    “唉”常歎了口氣,進了屋內,落坐,眉尖染著一抹憂色,“仍舊是個亂,比昨日更亂這事說不得真的。”


    蘇瑾點頭,這事是真的才好,若是假的……那不坑死人了?


    抬眼兒看了看跟著常來的小丫頭。她立時乖巧地行禮退下。


    室內隻餘下二人,蘇瑾低頭沉吟片刻,抬頭微笑,聲音輕軟,“常嬸嬸,請你來,我是有事想與你相商。”


    她少有的柔軟笑顏,常怎能猜不到她想說,拍拍她的手鼓勵道,“你隻管說。現下不是害羞地時候,昨兒還在想著這事兒,你外祖那裏未必沒得消息,自杭州乘船來此,需要月餘,你即不想叫他將你胡亂許了人,就拿主意。”


    蘇瑾點頭,她亦有這樣的擔心。想了想道,“常嬸嬸,我這就成親罷原本,若我外公能來地話,正好叫他與我主婚,可又怕他不同意,到時反生波瀾。前思後想,快刀斬亂麻罷”


    “你拿好主意了?可是那位陸?”常一怔,前兒她叫人來問,仍沒個定論呢,竟是這樣快。


    蘇瑾點頭,將昨日之事簡略與她說說。說到忻州行時,常眉尖微挑,打斷她的話,神情有些嚴肅,“為何要去忻州?怎的之前沒聽你提過半句?”


    蘇瑾抬眸,眼帶哀求無奈之意,淺笑著,“常嬸嬸門戶之差哪裏是那麽容易能越過的?我爹爹出海順利,再順利脫手貨物,手頭也不過兩三萬兩銀子。在那些人眼中這算得了?我去忻州,不過是為了給添些份量罷了。”


    常微怔,再思及以往她地行事,微微歎息道,“你這孩子的心事埋得也太深了。可那陸乃書香門第,你……”


    “我明白。到忻州必不會如現在這般,隨意拋頭露麵。帶兩個夥計去,叫他們支應著。”蘇瑾淺笑著將昨夜重新調整的思路說與常聽,“不過在是在內宅管管生意。難不成那些官宦人家的鋪子田產,當家主母一點不過問麽?”


    常微微點頭,“這倒也是。”隻是看著她又微微一歎。


    蘇瑾接著道,“……不是我將人看低了。如今這世道,官宦之家也好,商家也好,哪個會嫌銀子多地?到時手頭充裕,有了銀子,再拿銀子做人情罷。”


    “你呀……”常輕點了下她的頭,嗔道,“看得倒透隻是這忻州之事,陸可同意?”


    說到這個,蘇瑾笑起來,將昨夜他顛倒黑白的話說了。


    常極其詫異,半晌才笑道,“哎喲,這位陸當真是……可見,當是對你用了真心。也罷,聽你所言,他執意要成親,必是怕家中知曉,的婚事不能做主,到時恐生變故。趁機將親事坐實了。”


    說著到這兒,又是一歎,“隻是,瑾兒,將來的路,即便有他全力護著,亦不會太好走。”


    蘇瑾點頭,這點她清楚,他亦清楚。世上沒有萬全地事,有得必有失。這得失之間,如何抉擇,皆要看看重。未來的路不好走,但她亦非世知不知的少女,沒有一絲應對之力,不過是麻煩些罷了。


    正在蘇瑾想的當口,常又笑起來,拍拍她的肩膀,“那陸學識好,看樣子是個有主意地。明年春闈中了進士,或留京,或外派為官,你自跟著上任去,族裏的人幾年才見上一麵兒?”


    這件事的利害關係,她是反複思量過的,掰開了揉碎了分析,因而現在反而不甚在意了。安靜坐著聽常說。


    常替她思量分析了半晌,又是一歎,“也好。這事我替你張羅,待會兒便去與常媽媽議一議,具體該如何操辦。”


    蘇瑾點頭,看著她笑道,“爹爹疼我,這全是我的主意,必不會因此怪罪常嬸嬸地。”


    常跟著一笑,“蘇大哥怎會怪我,說不得要謝我呢”


    蘇瑾笑起來。替常倒了茶,扯了些閑話,方又問,“常嬸嬸,掌珠地事,可有看好地人家了?”


    “唉”常歎息一聲,“原我是不想再興師動眾的回鄉,可瞧了幾戶人家,我皆不太滿意,掌珠個死丫頭,問她她亦不說半個字……現今我便想,反正戶籍尚未移到這裏來,回鄉避避也好。”


    蘇瑾心中盤桓片刻,笑道,“常嬸嬸,我這裏倒一個人選。說與你聽聽?”


    “是誰?”常立時來了精神。


    蘇瑾抬手指指東鄰,輕聲道,“林大哥。”看著常麵色,緩慢解釋道,“因是近鄰,林大哥的為人我還是清楚地,如今又是秀才身份,學識也好,人又老實,他今年考試聽聞也隻是因學道的喜好落了榜。三年後再遇大比之後,必能高中。……隻是林大娘有些市儈,一心想替他尋個有財的嶽家,這些天她家倒是去了不少媒婆子,一個沒成呢。”


    “她呀……”常神色微斂,偏頭想了想,“這位林似是有些書呆子氣罷?”


    蘇瑾不敢瞞她,如實道,“人是有些呆,人品卻是少有的正直良善。嗯,近些日子,與陸幾人走的倒近些……”


    說著低頭一笑,“我是想著掌珠的性子跳脫些,將來必能拿得住他……”


    常笑起來,盯著門簾半晌,點頭,“倒也是。我早先在你家門前恍惚見過那位林一麵兒。是極老實的人……隻是他那位母親,卻怕掌珠與她處不好。”


    蘇瑾苦笑,林寡婦那樣的人,有幾個能與她處得好,還真是難說。不過,她低頭想了想,“這是掌珠地大事,還要常嬸嬸拿主意。雖說林大娘有些市儈,又喜歡與三姑六婆湊一起,好在無其它近親,隻需應付她一人……”


    常點頭,“這也是。罷了,我再想想……”突然偏頭問蘇瑾,“莫不是掌珠和你說了?”


    蘇瑾連連搖頭,笑著否認,“並未說。她有二十來日沒到我這裏來了,常嬸嬸還不知麽,哪裏能說?”


    常又嗔她一眼,沒再。不過那次來蘇家,她和常貴遠都是親眼瞧見掌珠與那林延壽打招呼地,好似不陌生的感覺。


    再想林延壽的身份相貌,也有兩分意動。思量半晌,笑道,“好,勞你費心了。我先去你常媽媽說你地事。”


    蘇瑾輕輕的點頭。


    到正房去說此事,她不便跟著。便坐在東廂房裏發呆。門簾一挑,梁小青溜進來,看她麵色終是好了許多,近前來坐下,悄悄笑道,“不煩心了罷?”


    蘇瑾輕輕點她的額頭,“我是不煩了,你呢?”


    梁小青臉一紅,起身向蘇瑾的房間跑,一腳踏進裏間的門兒,才回眸笑道,“,我們來盤算盤算,都要與你備嫁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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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晚上盡量再碼一章。不定時發哈,不要守著了,來就有了。


    是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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