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歸乘直升飛機走了。


    開飛機的不是他。那輛武裝直升機從雲層中降低時,整個廣場的人都沸騰了,然後眼睜睜看它懸而不落,降下雲梯送到一個一看就毛都沒長齊的娃娃臉跟前……


    憤怒的呼喊輕易就被炮火鎮壓,最後所有人隻能絕望地望著直升機越來越遠,最終沒入天際。


    直升機的轟鳴聲徹底消失的時候,唐千鶴身在廣場的最北方,抱著背包,從豪華客機的玻璃窗向外看。


    保時捷裏的槍械都移到了這輛飛機上,兩個駕駛員是強盜們臨時綁來的,綁匪們的目的地是中國。


    唐千鶴也不知道事情怎麽會峰回路轉成這樣,最後竟然變成她和強盜們一起坐上回國的飛機。


    飛機穿入地平線一萬米之上的高空,沒有空姐甜美的叮嚀,隻有耳膜內外愈發失衡的壓強導致的耳鳴和疼痛。


    唐千鶴忍了一陣,終於放棄,俯身在尼龍袋裏翻找半天——尋獲木糖醇口香糖一瓶,她剛拿起來,突然腦袋一輕,接著一頂波點帽掉到了地上。


    唐千鶴拾起它,看了兩秒,沒什麽表情地塞進尼龍袋裏,打開木糖醇,剛往嘴裏填了兩粒,一隻修長的手探過來,從她手裏抽走整瓶木糖醇。


    “吃這個真的有用?”手的主人看了看塑料罐,好奇的目光投過來,“耳膜向內凹進是什麽感覺?”


    “……疼。”唐千鶴給了他一個白眼,耳朵裏的悶痛讓她很難有好臉色,隻想快點打發這個麻煩鬼,“不去監視駕駛員沒關係嗎?——你們都在這裏。”她目光一掃四周那些做什麽都有的犯罪分子。


    黑發青年神情閑適:“為什麽要監視?我告訴他們中國沒瘟疫,他們就乖乖進駕駛室了。”


    ……所以你其實不是綁架,而是拐騙了兩個駕駛員嗎?給你的智商點個讚好不好?


    “你去中國做什麽?”唐千鶴大腦懵懵的,沒多想就問出了口。


    幸好對方似乎也不覺得這個問題涉及機密,幹淨地一笑:“想去就去了,中國應該挺有趣的。”


    “……我發現你相當喜歡用‘有趣’這個詞,”唐千鶴有些疲倦,話語不受控製地跟著真實想法走,“覺得‘外麵’是遊樂場嗎?就算是遊樂場,也是有主人的遊樂場,遊戲規則都在門口掛著,過分亂來的話會被亂棍打出去的。”


    目光微微閃動,他笑容清淺:“這是來自‘遊樂場’的奉勸?”


    唐千鶴沒有說話,她的瞳仁藏在低垂的睫毛下,扯扯唇,低聲回答:“是被‘遊樂場’驅逐的人的感言。”


    黑發青年若有所思,再望過去,發現少女已經合上了眼,呼吸逐漸勻長。


    他看向手中的塑料瓶,瓶身用法文印著:本品有助睡眠。


    有趣的口香糖。


    “被驅逐的人嗎……”


    萬米碧空之上,飛機穩穩前行。


    月亮陷入濃雲,群鳥失去了方向。


    xxx


    唐千鶴是被氣壓變化時導致的耳鳴弄醒的,睜開眼向窗外瞧,發現窗外已經昏黑一片。


    那群瘋子命令駕駛員在市中心最高的建築物上降落,後來發現最高建築物劍走哥特,頂部不具備平台降落功能,隻好遺憾地表示隨便找一座能降落的建築物算了。


    唐千鶴心中一動,主動提供一個地址。


    她這麽積極當然是有原因的,林木蘭家在舊的市中心,那裏舊樓林立,反正不可能列為合格的“降落地”了,不如選個靠近文蓁家的地方——文蓁她家住在新區,兩條街外就正好是一座剛竣工的摩天大樓。


    強盜首領采納了唐千鶴的建議,於是飛機在28樓大廈的樓頂噴著氣落停。


    抵達時間為深夜兩點,即便是強盜也對黑漆漆遍布遊蕩者的街市不感興趣,於是一行人在頂樓的客機特房裏睡了一宿。


    次日,唐千鶴在泡麵香味中醒來,睜開眼,皺皺眉,抬手遮住耀眼的日光,心情卻放鬆了些。


    太好了,是晴天。遊蕩者們的活動多少能被抑製些。


    從頂樓下去的過程比唐千鶴想象的更輕鬆,本一個人就包攬了所有的槍械,背著三個他那麽大的恐怖背包,輕鬆得好像隻是往懷裏揣了一包豆子;犯罪分子裏唯一的女性背著與她等高的背袋,裏麵裝什麽唐千鶴沒看到,估計是高熱量食物;最後壓軸亮點來了,大武雄赳赳氣昂昂地從機倉裏出來,肩上扛著一輛警用裝甲車……


    ……一群非·人·類!


    我說既然你們家什那麽多,幹嘛不選個更靠譜的降落地呢?!


    她邊腹誹邊跟著大部隊,仇一客和強盜頭子一前一後掠陣,大廈裏的遊蕩者往往還沒看清敵人的臉就被凶惡放倒,一路殺雞就用宰牛刀地碾壓……唐千鶴在中間瞅了半天沒撿到漏,索性收了匕首專心拖著尼龍袋走。


    到了一樓大廳,因為一直都采用白刃戰的緣故,沒聽到動靜的遊蕩者自然沒聚集過來。


    出了大廳,街角處剛晃出一隻遊蕩者,酒井蘭眼疾手快撇出一枚大頭釘,對方靜悄悄撲地。


    這裏是新區,新開發的城市,人口密度相對較低,理論上來說受到末日的影響應該較晚,然而目之所及,靜止的城市公交、轎車、出租車、電動車……死去的獸般伏在原地。


    大片的散射狀血跡出現在車身上、水泥地上、寫字樓保安室的玻璃上……


    唐千鶴想起,有一個人早就對這種情形作出了預判,準確得令人憎恨的預判。那人現在就站在她身旁,姿態輕鬆。


    大武放下裝甲車,車輪碰上地麵濺起少許塵埃,大武首先鑽進戰車,其他人或說笑或沉默地跟進,最後隻剩唐千鶴與黑發青年。


    裝甲車的起動機開始運轉,駕駛者似乎篤定他們可以在輪胎滾動前上車……或者其實不上車也無所謂。


    馬達轟鳴聲中,黑發青年問:“你家在哪個方向?”


    唐千鶴覺得如果她拒絕回答,等下獨自被留在原地的自己,就要和被裝甲車馬達聲吸引來的遊蕩者陷入苦鬥……或者該叫單方麵的圍攻捕殺?


    她指了指北方,文蓁家的方向。


    “那邊。”


    身體隨著手臂的動作晃動,忽然脖子一輕,墜在細繩上的戒指從項繩斷口滑出掉落。


    ——那是之前,被他丟給她當做“抵償物”的戒指,後來被她掛在了脖頸上。


    唐千鶴遲鈍地低頭,視野裏映入一隻修長的、合攏的手。


    那隻宛若藝術家的手懸在空中,靜了靜,在她眼前緩緩展開,掌心的戒指,鑲嵌的不知名的黑色晶體幽深內斂,像極了手掌主人那雙深沉難測的眼眸。


    “……謝謝。”


    唐千鶴輕聲說,伸手去接,卻在拈起戒指的瞬間,被青年握住手腕,挽過臂彎,接著身體一輕,人已經和他雙雙站在裝甲車的車頂上。


    裝甲車已經滾滾向前了。


    唐千鶴一站穩,立刻從那溫暖的臂彎裏抽回手。


    對方也不挽留,輕鬆地站在那裏,被嫌棄的手自然收回。


    唐千鶴握著戒指,手貼在身側,視線一時竟然不知該落在何處。


    手腕,好像還有留著剛才的觸感……


    而那個攪亂她心緒的家夥,卻用一種聽不出好奇還是其他什麽的語氣問:“你很怕我?”


    她抿著唇瞟他,望到那雙眼睛……然後,她平靜下來了,像看到了什麽終末的風景,從發絲到指尖,徹底地冷靜。


    有什麽可多想的呢。


    “怕啊。”她說,“怕你突然鬆手,所以還是我自己先站穩了比較好。”


    無功無過的回答,但搭上她刻意放平的語調,莫名地就冒出些說不清的……傲嬌意味。


    ……撒嬌似的。


    意識到這點,唐千鶴的心情頓時不太美麗,對麵那人還似笑非笑,直接導致她不美麗的情緒升級為陰風陣陣。


    於是某人衝動之下做了件,以後每每想起就後悔得不行的蠢事——


    “……我剛才那句話並沒有什麽其他意思。”她比著手勢加強語氣,沒發現這樣多麽欲蓋彌彰,“我是說,你當然不會做出那麽沒風度的事,但我這個人呢,比較容易多想,而且都是往不好的方向想,我就是覺得……有點危險……”


    你讓我覺得很危險……


    裝甲車突然顛簸,唐千鶴差點咬到舌頭,連忙蹲下穩住重心,餘光瞄瞄對方:兩管筆挺的休閑褲站得穩穩當當……


    可悲的差距……


    頭頂似乎響起笑聲,蹲著的少女一怔,仰起臉。


    他在笑?


    好像……是真的在笑。


    與之前都不同的笑容,唇角清晰地揚起,眼裏看得到亮光,像最深的夜裏,忽然破雲而出的璀璨星光……


    ……犯規。


    這麽笑的話……


    “……完全一副有為青年的樣子嘛。”她將心裏的話替換成了另一句,嘟噥完了看看四周,然後隔著鐵皮敲了敲應該是駕駛室的地方,“前麵路口左拐,拜托啦。”


    到了路口,裝甲車果然轉了彎。


    唐千鶴蹲在車頂上,看著下麵不斷被車聲吸引來的遊蕩者,有點頭疼:就算到了小區門口,這麽多遊蕩者也夠她麻煩的了。


    她轉頭看向青年:“做個交易?你掩護我離開,我告訴你你隊裏那個女孩子要注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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