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休斯道:“因為我的一時猶豫,他再也沒有回來。”


    佟凜腳下一頓,心口傳來一陣鈍痛,“一時猶豫”這四個字如同用卷刃的刀口在心髒上來回割鋸。他十分清楚,這感覺屬於他自己,跟這個殼子沒有半分關係。


    他怔怔的盯著納休斯,少年的身形在暖黃色的光暈下,看起來有幾分蕭瑟孤獨,仿佛已經獨自在人間行走了很久。


    如果從來隻是一個人,便也不會意識到寂寞的滋味,可一旦有人與自己並肩前行了一段路,再踏上孤旅時那種深入骨髓的寂寥落寞,就變得令人無法忍受了。


    納休斯扭頭看到佟凜異樣的眼神,有種被看穿看透的感覺。他心髒倏然漏跳,仿佛所有無處安放的心事,突然之間有了去處。他懷疑這是自己的錯覺,一個十七歲的少年,怎麽會懂七百年的滄桑。


    “你怎麽了?”納休斯問道。


    “沒事。”


    沒事,隻是感同身受,好像在看著自己一樣罷了。這種疼痛平時隻會偶爾隱隱作痛,有時會讓佟凜誤以為傷口已經被時間撫平。可一旦發作起來,才會意識到恐怕它如影隨形,一輩子都難以擺脫。


    究竟是誰說“時間能夠治愈一切”的?純粹是他媽的騙子。


    佟凜用力閉了下眼睛,試圖暫時擺脫往日的陰影,就聽到前麵傳來了一聲大叫。


    康菲忒手執長矛,一馬當先,朝著蟲巢的深處走去。他一直留意著身後佟凜和納休斯的竊竊私語,但那二人聲音很輕,根本聽不真切。


    康菲忒的注意力一直在身後,冷不防從眼前竄過一個黑影,耳中還捕捉到了空氣中細微的震顫聲。


    他終於把心思放在了眼前,這裏畢竟是三大蟲巢之一,即便失去了古老神話中流傳的神秘力量,應該也有不容小覷之處。


    果然,康菲忒剛剛緊張起來,就有什麽東西疾速向他麵上襲來,尖銳的前端發出刺破空氣的聲音。他常年遊曆在外,反應速度和身手都算得上十分敏捷,當下便大叫一聲示警並朝一側撲去,手撐地麵就地一滾,穩住身形的同時已將背後的長弓抓在手裏。


    箭已搭在弓弦上,康菲忒朝前方看了看,卻沒有找到目標。


    佟凜走到剛剛康菲忒站立的位置,蹲下身從地上拾起一枚牙簽粗細、像是鋼針一樣通體烏黑的東西。


    康菲忒湊過來道:“這是什麽,吹箭嗎?”有些部落會使用一種叫做吹箭筒的狩獵工具,細長尖銳彷如鋼針的箭矢出膛速度很快,但口徑太小,容易受到環境因素影響,殺傷力不算很大,通常用來獵殺一些鳥類以及小型哺乳動物。


    有人失笑到:“難不成這蟲巢裏有人?”


    康菲忒回想了一下,剛剛從眼前一閃而過的黑影個頭很小,絕對不可能是人類。


    佟凜將針刺收到腰間的小包裏,示意少年們燃起火把,蟲巢裏光線晦暗,很適合偷襲,他們現在還不知道翁沃姆蟲族長什麽樣有什麽能力,如果是在黑暗中發射這種錐刺物的話,可謂防不勝防。


    少年們謹慎起來,點了四五支火把,佟凜和納休斯幹脆走在隊伍的最後,以防後麵有蟲族突襲。


    四周被映亮後,頭頂上方依舊一片漆黑,也不知蟲巢的頂部究竟有多高。二十幾個人步速不快不慢,有序的向前行進,幾個小時後,便到達了盡頭。


    有人摸了摸厚實的洞壁,詫異道:“我們不會是走錯路了吧?”


    想到所立錐裏一條又一條岔路,拉美尼疑惑道:“可是一路上好像沒見到其他的路線。”


    七嘴八舌的議論中,一個身後背了個很大的袋子,腰間綴著一堆不明物件的少年道:“我好像在蟲巢的入口附近看見過一條路。”


    康菲忒認得這個少年,是棘齒部落的涅托。想起棘齒部落,自然就想起了尹索薩之事,不由得麵色沉鬱道:“你當時怎麽不說?”


    涅托訝異於他的態度,莫名的瞥了他一眼道:“當時沒太在意,隻以為是一條岔路罷了。”


    其他人也受到所立錐蟲巢內部的構造影響,總覺得有一條直通向蟲巢之心的主路,均沒有留意兩旁。


    佟凜在確認過洞壁確實是實實在在的堵住了去路後,決定重新返回入口附近,看看涅托所說的岔路是不是真正的主路。


    一行人又往回走去,入口在他們進入後已經封閉,出去是肯定不可能的。但正如涅托所說,的確在距離入口不遠處有一條不起眼的窄小通道。


    佟凜拿過一支火把,對少年們道:“我進去看看,你們留在這裏。”


    康菲忒立刻從其他人手中奪過火把道:“我跟你一起去,兩個人互相有個照應。”他不能錯過任何發現佟凜秘密的機會。


    可是熊熊燃燒的火把剛到他手裏,便驟然熄滅了。蟲巢裏並沒有風,這火滅的莫名其妙。康菲忒隻好換了一支火把,頓時火又熄滅了。


    康菲忒不信邪,接連換了好幾支火把,但都無一例外,被他的手一碰便發出仿佛譏笑般“噗”的一聲,化作一縷白煙。


    然而其他少年再次點燃火把,立時火光耀眼,生生不息般燃燒起來。


    拉美尼忍不住開玩笑道:“親愛的康菲忒,難道你是傳說中的水神,專門克製火焰?”


    康菲忒在少年們的笑聲中勉強扯了扯嘴角尷尬的哼哼了兩聲,決定放棄火把,反正佟凜手裏也有一支。他正要上前,納休斯已經走到了佟凜身邊。


    “你還是留在這裏吧,免得你一靠近桑薩蘭的火把,就將火焰熄滅了,在黑暗中遇到什麽危險就糟了。”納休斯說罷,便進入了岔路之中。


    佟凜笑得不加掩飾,但心裏也有些疑惑,那些火把總不能是無緣無故熄滅的吧。他盯著納休斯的背影,努力排除雜念,開始琢磨這個少年種種異常之處。


    “你是哪個部落的?”佟凜用閑聊的語氣問道。


    納休斯道:“鴉羽部落。”


    佟凜根本不知道這片沙漠裏有什麽部落,即便知道,任他隨口編造一個也無從查證真偽。不過佟凜也並非對他是什麽部落的人感興趣,他隻是想要借此引出接下來的問題。


    “你們部族對蟲族很了解吧?”佟凜依舊輕鬆的問道。


    納休斯果然沒有多想:“跟其他部族一樣,對蟲族的認知都來自於古老的壁畫上所描繪的故事。”


    “是嗎,”佟凜淺笑了一下,“那上次,你是怎麽知道殺死所立錐蟲族的方法的?”


    納休斯腳步停滯了一下,眉心緊了緊。他久居神殿,很少與他人交流,不懂這些彎彎繞繞的說話方式,若不是他一向神情冰冷,甚少作出什麽表情,恐怕連一點小心思也藏不住。


    他清了清嗓子道:“我也是從壁畫裏描繪的人類和蟲族的戰爭故事裏發現的。”


    佟凜笑著點點頭,這番說辭並無漏洞,但納休斯短暫的停頓已經泄漏了幾分心虛。他並不戳破,繼續問道:“你們部族是不是有什麽特殊的能力?”


    納休斯不敢再正麵回答問題,擔心佟凜又話裏有話,便道:“每個部族都有其特殊之處,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麽。”


    佟凜在他身上散發出的味道裏有陣陣的恍惚,揉了揉額角振作起來道:“我記得,你想要掐死我的時候,頭發變成了銀白色,這可不是一般的特殊。”


    納休斯嘴唇動了動,為自己一時沒能控製住有些後悔。他略一沉吟,轉移話題道:“你當時不是夢遊嗎,怎麽記得這麽清楚?”


    佟凜挑眉道:“你都快把我掐死了,難道我還不醒過來嗎。當時所立錐蟲巢的震動,也是你造成的吧?”


    納休斯抿了抿嘴唇,既沒承認,也沒否認。


    二人停下腳步,相視而立,一個眼含挑釁,笑得肆意,一個目光深沉,神情複雜。


    佟凜臉上的表情,讓人感到極度不爽。納休斯從未被人用這樣的眼神注視過,不知為什麽,心裏有點不痛快的同時,又有些癢。


    他向佟凜邁近一步,道:“你先告訴我,那天晚上,你為什麽吻我。”


    佟凜的從容淡定就如池心被投了石塊,心跳頓時亂了一下,趕忙後退一步,道:“都說了是夢遊了。”


    納休斯又逼近一步,道:“連在夢裏都想吻我,可見白日裏想了多久。”


    佟凜又向後一步,想要保持跟他的距離,故作不屑道:“我一定想的是你嗎,夢遊的時候又分不清誰是誰,隻不過你剛好睡在我遊蕩的路線上罷了。”


    納休斯看得出佟凜眼中的掙紮,那種迷戀和渴望漸漸從眼底浮出,虛晃閃動的目光根本掩飾不了。可他表情卻還是那麽執拗,口中訴說的理由還是那般牽強又好笑。


    他將佟凜逼到洞邊,一手撐著洞壁,感覺自己終於奪回主動權,不免揚起嘴角道:“那可真是巧了,當時離你近的人有的是,你偏偏走到睡在角落裏的我旁邊。”


    佟凜後背緊貼著洞壁,麵前那人的氣息籠罩在自己身前,他勉強扯了扯嘴角道:“氣味,你身上有股味道。”


    納休斯一怔,偏頭聞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確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是月桂的味道。神殿裏種滿了這種植物,到處都彌漫著這種氣味,他長期處於月桂的環繞之中,早就習慣以至於忽略了它的香氣,所以對自己身上沾了這種味道並沒有留意。


    但是他很清楚的記得,艾依西斯並不喜歡月桂的味道,每次到神殿裏,都會打噴嚏。


    神祇的靈魂轉世,多少會帶著前世的記憶或是特點,納休斯無數次極力想要從佟凜身上找到艾依西斯的影子,但在他身上卻沒有看到他與艾依西斯任何的相似之處。


    比如艾依西斯沉默寡言,很少跟他說這麽多話;艾依西斯也從沒有用那種迷戀的眼神注視過他,更別提大半夜跑去吻他。


    艾依西斯從沒有回應過他的感情,從始至終,隻是把自己當成並肩戰鬥的朋友而已。


    至於自己對艾依西斯的感情,納休斯從前就看不清楚,七百年的沉寂中,更是變得模糊不清,僅剩下一份執念,想要彌補自己的遺憾。


    佟凜見納休斯盯著自己出神,淡淡的眼神中有一種複雜矛盾的情緒,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些什麽。他現在的情形十分被動,又忍不住想要去啄吻距離自己隻有幾厘米的嘴唇,隻好把頭轉開做了個深呼吸。


    空氣大量湧入肺裏,給思緒也帶來一絲清明。他捕捉到了一股甜膩的氣味,跟納休斯身上淡淡的清香不同,這股味道裏的甜香更為濃鬱。


    佟凜貼著牆壁走出納休斯圈起的範圍,看了看前方道:“你聞到那股味道了嗎?”


    納休斯聞言也收起了心思,道:“嗯,過去看看吧。”


    曖昧的氣氛瞬間消散於無形,二人各懷心事更深處走去,直到進入一個六邊形的空間。


    那股甜膩的氣味就是從這裏散發出來的,佟凜環顧四周,驚奇的發現這個空間簡直就是個“蜜室”。洞壁上掛著濕粘的液體,中央還有一個蜜池,盛滿了乳白色的漿液。


    漿液的表麵映著火光,看起來略顯粘稠,但又遠比不上蜂蜜,顏色也沒有那麽深。氣味卻比蜂蜜更加香甜,讓人忍不住想要嚐一嚐。


    納休斯伸手用食指沾取了一點漿液道:“可以帶些回去晚飯的時候吃。”


    佟凜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纖長手指上流淌的乳白色漿液,心中湧上一股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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