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清官坐在窗戶下專注的聽著, 屋子裏, 成先生正在給丁魚娘診脈。


    一場悲歡離合, 七茜兒考慮的總是比他們多, 這一大早便親請了成先生,來家裏給餘家上下診脈。


    這一看不要緊,從餘家老太太到最小的餘有田,身上多多少少都有毛病。


    最嚴重的就是丁魚娘, 她有很嚴重的虛勞,還有很嚴重的婦人病,這位連完整話都不會說的樸實婦人,自丈夫走了,她憑著一股子韌勁兒,就一個人托起了全家的重擔。


    七年, 五文錢一擔幹柴,丁魚娘要每天山上鎮子往返兩次, 賣了幹柴還要去佃來的地裏不停的勞作, 回家還要侍奉婆婆, 照顧兒女, 可是再看到丈夫之後,她臉上就始終露著知足的笑,沒有丁點埋怨的意思露出來。


    沒人知道她是如何忍耐下來的, 若是馬老鏢頭不去,丁魚娘都熬不到明年去,用成先生的話, 整個人就剩下個殼子了。


    成先生先給開了《十全育真湯》,光這一劑,一月便得十多貫。


    餘清官便抱著頭,坐在窗下默默掉淚,倒是丁魚娘像是放下心事般的,始終笑的篤定。


    偶爾餘大妞不安的看向母親,丁魚娘便如從前一般 ,一個字,一個字的安慰女兒道:“娘,沒,事!”


    瞬間滿屋淚意。


    “還是你想的周到。”


    陳大勝滿麵感激的看著自己的娘子,若不是她,別人根本不會有這樣的心思,好端端的誰會沒事找事的看郎中,再花冤枉錢弄藥吃呢。


    就連阿奶都說,郎中都是嚇唬人的,你不找他啥事兒沒有,你找他就肯定能給你整出一身的病來。


    可這是成先生啊,不信誰,還能不信成先生麽?


    聽到陳大勝感激自己,七茜兒卻如放下心事般的說:“別這樣說,好歹就是花點錢兒的事兒,好好保養,大妞她們的好日子在後麵呢。”她抬起頭,認真的看著陳大勝又確定了一次:“總算沒耽誤,我是很高興的!”


    她也曾充滿惡念的看這世上的一切人,想著,我過得這般糟糕,那些惡人又憑什麽死了都是金縷玉衣子孫滿堂?


    老天爺你是瞎了麽?


    現在想想,老天爺何其無辜。


    便是那富貴人,人家也有努力的時候,便是富貴人現在不努力了,人家先人也是努力過的。


    從回來那一日,她就一直奔忙,不敢給自己半點機會坐下來喘息,她想試試,想憑著自己這雙單薄的手,這一身沒有四兩的肉,要與上空那個不知名的東西作下對……


    現在看來,這第一步她到底是贏了。


    看啊!應該離開的,消失的,被遺忘的他們都在這裏呢……七茜兒靠著門,安安靜靜的看著丁魚娘,陳大勝便從一邊過來,悄悄捏住了她的手。


    七茜兒衝他翻了個大白眼珠子。


    像是感覺到什麽,丁魚娘扭臉看看七茜兒,接著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七茜兒也笑,暗自掙脫陳大勝的手,對她舉起一個大拇指表示一點事兒沒有。


    丁魚娘眼睛一亮,刹那一身輕鬆,歪歪腦袋對自己的女兒眨眨眼說:“看,沒~事!”


    所有人都能聽到多嚴重,卻得對她無事人一般的笑。


    那窗台下的漢子發出一聲抽泣,七茜兒就用眼神示意陳大勝過去安慰一下。


    陳大勝滿麵無奈,走過去坐下,拍拍餘清官的肩膀:“得了!你沒聽到成先生說麽,慢慢來,一點點收拾,早晚能收拾利落了!你瞧你這點出息,不就是從此幹不得重活麽?哦,難不成你心疼錢了?舍不得了!”


    餘清官又發出一聲抽泣,抬臉抹了一下鼻子,就哽咽道:“頭兒你說什麽呢!傾家蕩產也得給魚娘看啊!我就是,就是覺著挺對不住人家的。頭兒你說?人家欠你什麽了?娶進門,跟你的時候好好的,人好看!又勤快!跑十幾裏地都歡蹦亂跳的。好麽,這才多少年,就把人家拖累成這樣了……我就是覺著對不住人家……”


    陳大勝拍拍餘清官,卻扭臉看了一下七茜兒。


    七茜兒在嘴巴勾勾,對餘清官的好感又升了一些,也是難得了呢。這泉後街多少戰爭煎熬過來的女子,哪個又不是辛苦一輩子,誰能得這一句對不住呢?


    阿奶,萬氏,高氏……甚至滿肚子算計的老陶太太,大家哪個不是好好的來到這個人世,再依著規矩找個男人,給他生兒育女,操持家務……可是到死誰又給你一聲辛苦?都一個個的覺著應該的,皆因別的女子也是這樣過活的。


    從前就切齒的痛恨,現在卻看到了,也聽到了,其實人跟人到底是不一樣的,有有心的,有不瞎的。


    這樣有良心的餘清官,就活該他有好日子!


    正想的深,一月便笑眯眯的從外麵進院,又在七茜兒耳邊輕輕說了幾句,七茜兒聞言便笑了,還對陳大勝擺擺手。


    “你過來。”


    陳大勝滿麵困惑的站起,跟著七茜兒一起出了院子才問:“怎麽了?”


    七茜兒看看左右,便對著他的耳朵說:“吏部巷子的張太太,我跟你說的那張大姑娘也到了!趕緊著,去把金台收拾一下,給弄的精神點兒!哦~你別告訴那小子實情,那就是個不上台麵的,也省的他不自在……就隨便找個由頭,讓他去阿奶院子裏轉轉,給人端詳端詳……”


    陳大勝聞言頓時滿麵驚愕,也壓低聲音確定:“這般快?”


    他也不過是昨晚才提了一嘴。


    七茜兒拍了他一下:“這還算快?你們甭把自己個看的那麽低?咱們家有一個算一個,憑哪個不是丈母娘最愛的女婿,趕緊著,找人去!”


    說完七茜兒帶著一月,如乘著風一般的走了。這小娘子平時走路便是這樣,就像追趕什麽東西般的快速。


    陳大勝站在原地,一直看到自己媳婦進了阿奶的老院兒,他這才嘿嘿的笑著,轉身喚了兄弟們,去找童金台去了。


    吏部巷子的董氏帶著女兒張婉如來陳家坐,到現在董氏都蒙著呢,若不是今早老徐太太家裏來說,她是萬萬不敢想這樣的好事,能落到她家的。


    想到這裏,董氏伸出手又給張大姑娘抿了下鬢角,張大姑娘無奈,隻能心裏默默想。


    果然這邊風水便是好的,這才住了多久,一大早上喜鵲叫,家裏竟遇到這樣的好事上門了?


    她坐臥不安的擰著手裏的帕子,心裏住著十五隻老貓在刨心,也不怪她不安穩,這些年她的日子一貫就不好過。


    甭看董氏的夫君張正辭在吏部,可是如今吏部掌握實權的都是什麽人,那都是邵商一脈,皇爺信任的人才會派到吏部掌握天下官吏選授,封勳,考核之重要職位。


    她夫君張正辭又是什麽人,前朝舊臣。


    就是因為心裏恓惶,左右不靠的難受,她家才賣了燕京的屋子,搬到比較安逸的泉後街來住著。


    現下,董氏每天都在安慰自己,不錯了!不錯了!好歹全家一個不缺都在呢!老爺雖然在吏部打雜,她也知足的,那從前多少高不可攀的豪門大戶,現在又是什麽下場?


    最近這半年坐在家裏,聽的最多的就是從前誰誰家如何了,從前哪位哪位在北邊如何了,從前那位在南邊造反,現在全家都被看押起來了,三族怕是都保不住了……


    聽聽嚇不嚇人吧!


    能全家平安的過度到新朝,憑著就是家裏的老爺睿智,早就看不出不對勁兒,他把自己放到了安全地方,這才保住了全家。


    董氏很知足,不敢說一點不好,好驚怒老天爺嫌棄她不知足。便是家裏的大姑娘被耽誤了姻緣,她也隻能日日燒香,乞求老天爺給個明路,再不敢奢求旁個。


    卻萬萬沒想到,這一大早隔壁工部巷子的徐老太太親來,說是親衛巷子的小安人相中家裏的大小姐了?想讓她做個媒人,給兩邊搭線呢。


    這麽些日子以來,六部巷子多少貴太太都在盯著親衛巷子的幾個沒成婚的老爺,人家那雖說是虛候,可這幾位七品老爺的條件,那真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頭一項,這幾位有聖寵!便是三五品大員家的嫡女都配得。


    人家還是皇爺嫡係,邵商舊臣,那自是前途不可限量。再有,上無公婆,左右沒有拖累,還有一幫得意的弟兄互相幫襯!那憑是誰家閨女進門,便立時能做掌家奶奶,缺胳膊的那位老爺不算,其餘五位立在那邊,就晃的諸位太太的這個心肝啊,真真是牽掛的不成了都。


    結了這門親事哪裏是嫁閨女,這根本就是家裏多了個兒子啊。


    這樣的好婚事,誰家若有個正當年紀的好小姐,也是能想算想算的。


    可~董氏卻不敢想,隻因她的嫡女張婉如今年都二十四了,還沒有個下家呢。


    說起這個女兒董氏就難受的,也不是家裏故意耽誤這個孩子,就是命不好!早先孩子正當年紀的時候,偏就遇到家裏的長輩去世,好不容易守完孝,那老家的老太太作妖,就死活折騰,非要把這個閨女接到老家住些日子。


    誰能想到天下說亂就亂!兩軍交戰,老家與燕京一南一北,可憐她閨女在老家為了自保,就被迫在道觀出家做了女冠避禍。


    好不容易等到五年後天下大安,他們派了人把女兒接回來了,這次……算是徹底砸手裏了,孩子都二十四了。


    也不敢說不好,好歹一家人都活著,一個沒少呢。


    這段時間,董氏跟張大人為了自己的長女也是輾轉反複,一夜一夜的沒法休息,作為舊臣本身就夠倒運的,而自己家的這個超齡閨女,又要找個什麽女婿來配呢?


    這都二十四了啊!旁人家二十四的,孩子都能抱三四個了。


    從院子裏傳來丫頭的聲音:“……奶奶來了!”


    董氏趕忙站起,見親衛巷的小安人進屋,她便趕忙拉了女兒迎接過去,口稱安人並齊齊見禮。


    七茜兒凝神向著張婉如看去,心裏便道了一聲好。


    這位二十四歲的大齡姑娘,今日穿著一身鵝黃的半臂襦裙,臉上並沒有用任何的脂粉,隻是淡淡的在唇上圖了一些口脂增色,她梳著百合分髾髻子,隻用了一支素鎏金的拚花簪子,那長相自是俊俏秀麗,氣質也是疏朗大氣的。


    七茜兒心裏暗喜,上前就一步扶住董氏,又按著她坐下才說:“您太多禮了,若是咱們兩家成了親家,您可是大了我一輩兒呢,您啊~該是受我一禮才是……”


    說完,這位小安人還真就認認真真的給董氏行了晚輩的禮,稱呼董氏為嬸子。


    董氏嚇的蹦了起來,連說不敢當,可七茜兒卻一回身拉住低垂著頭的張婉如,就態度親昵的說:“大姑娘,我可先說好了,若是咱們兩家成了,可是要按照我親衛巷子的規矩走呢!我可是要做小嫂子的!”


    始終低著頭的張婉如聞言,刹那兩頰飛紅,她抬臉看了七茜兒一眼,又低下了頭。


    坐在一邊的董太太激動的差點沒哭出來,就一連聲說:“都依奶奶,都依您……”


    隻可惜她的女兒卻並不捧娘親的場子,卻將手從七茜兒手裏掙脫出來,站起來又與七茜兒行禮道:“安人莫怪!非我不知好,隻是一輩子的終身大事!好歹我也想聽聽來路,想知道自己嫁的是個什麽人?我母親父親現下已然是慌不擇路了,就恨不得明兒……”


    張婉如話音未落,董氏便蹦了起來,她一伸手想堵自己閨女的嘴,卻不想院子裏傳來一聲嘹亮清朗的男人音道:“阿奶!嫂子!這石條子給你們抗來了!放在哪兒啊?”


    七茜兒眼睛一亮,拉著張婉如就去了外屋,張婉如麵露驚愕,腳下跌跌撞撞的就隨著這大力的婆娘往外走。


    到了堂屋簾子後麵,七茜兒也不掀開竹簾,就拉開一條縫,招呼張婉如與她一起往外看。


    結果,這一看張婉如便吖~了一聲,轉身進屋了。


    七茜兒一探頭,她也傻了。


    院子裏,童金台露著上半身的腱子肉,正扛著一根很大的青石條,正滿麵困惑的等指示呢。


    七茜兒都氣的不成了,就恨不得出去按住自己家傻子,給他來一份實在的搗肉醬……


    而扛著二百多斤青石條的童金台就鬱悶壞了,他覺著自己家兄弟今兒都不正常,好端端的他在家裏正在描字帖呢,幾個弟兄就呼嘯進他家,還把他衣裳扒了,還給他找了一條新褲兒穿?臨出門頭兒還端著一碗水,在他身前身後一頓猛噴。


    最後,大家便抬起一根石條,讓他送到老院來,這是什麽意思啊?


    童金台感覺屋內有人在影影綽綽的看自己,他上身涼,心裏羞澀,便又喊了一聲:“阿奶?嫂子!放哪兒啊?”


    然後小嫂子便在屋內氣哼哼的說:“不要了!你回去吧!”


    如此,滿麵困惑的童金台就扛著石條走了。


    屋內的老老小小都不吱聲,心裏尷尬的都要死了!


    好半天兒,七茜兒才強擠出笑容,指著外麵道:“咳~那個,看到了吧?那是不缺胳膊不少腿兒!那……品貌也是端端正正的,對吧?”


    董氏心裏早就滿意,聽完便一連串的點頭道:“是是是!那,那還真是端端正正,傻也不缺,真的!不缺胳膊不少腿兒……”


    可惜她的女兒依舊不捧場,隻抬起頭對七茜兒道:“我便不明白了?若是依著安人說的處處好,為何又是我呢?安人可知我家裏的是怎麽回事?可知我為何這般年紀還沒有說上婆家……”


    七茜兒聞言,便笑的爽朗,不待她說完便一手拉住她笑著說:“我知道你的……”


    再沒有比我更清楚的人了,我知道你心性堅韌,豁達包容,我知道你滿腹文采更吃苦耐勞,你身上有無數種好處,我最服氣卻是你的不認命,你總有辦法讓自己過得更好,這人世便是給你再多的為難,你都能找到更好的法子讓自己先自在起來。


    我還知你二十七歲才頂不住父母的哀求,放棄出家與對街那不長進的鰥夫成了一家人,做了三個孩子的後娘。


    我知你琴棋書畫無所不精,卻為了不打擊丈夫而十數年半點不露行跡,處處給他最好的鼓勵。


    你為他生兒育女將貧寒之家打理的妥妥當當,你將兩個娘肚皮的孩子養的若一人所出還德才兼備,光明磊落。


    然你命不好,你家那牲口才剛剛看到點富貴,便開始放浪形骸往家裏帶女人……我親眼看著你將家裏安排的妥妥當當,等親女出嫁便毫不猶豫的脫身……張婉如,你曾經是我的半師啊!


    別的不敢說,這泉前街,泉後街所有的好姑娘,就沒有我霍七茜不知道的,凡舉我知道的,我是一個都不會放過,都要劃拉到我家裏來的……


    張婉如有些驚訝的看著七茜兒,重複她的話道:“小安人知道我什麽?”


    董氏聞言就差點沒吐血,卻意外的看到那小安人竟半點沒生氣,她拉住自己的女兒坐到一邊親昵的說:“住的才幾步路,誰還不知道誰?閑話我是聽到不少,可我卻不是那般想的,我家裏更是從上到下,無一人相信那些閑話的!


    其實這世上人打打殺殺才不算最惡,最惡毒便是那張亂說的嘴兒,最毒便是那嫉妒人的心……我與你說,她們不嫉妒你,才懶的嚼你的閑篇兒……”


    張婉如聞言眼睛一亮,這才抬臉正色看著七茜兒道:“小安人果真這樣想?”


    七茜兒正要積極爭取,院裏又是一聲大聲招呼道:“阿奶!嫂子!磨盤給你們放哪兒啊?”


    七茜兒無奈的歎息,就拍拍腦子,指著外麵滿麵為難道:“看看吧!也沒你們想的那般好,就一家傻子,你要肯來,可真是救了我了!”


    說完她又拉著張婉如到了堂屋,拉開門簾縫隙,指著院子裏那個扛著半扇磨盤的童金台道:“就是這貨了,咱大梁禦前親衛所長刀衛所指揮使都事,童金台童老爺!這樣的笨蛋,我家還有五個!”


    她說完,就對著外麵便喊到:“童金台!你趕緊把那破玩意給我整出去,我可沒要!你就跟你哥說,今兒他再這樣亂折騰,你們有一個算一個,都趕緊燕京呆著去,都再也甭回來了,找麻煩就有你們,正事兒一點忙幫不上!”


    童金台被劈頭蓋臉罵了一頓,又無奈的背著那半扇磨盤出去了。


    張婉如低著頭,肩膀抖的猶如篩糠。


    七茜兒無奈,又牽著她的手回到東屋,對炕上也是滿麵愁苦的老太太說:“阿奶,你就說吧,有一個算一個,咱娘倆能指望誰去?”


    老太太早就看出來怎麽回事了,聞言就氣憤的說:“誰說不是呢?這皇爺身邊都呆了多久了,咋就不長進呢……”說到這裏,老太太怕董氏嫌棄童金台,便坐起來點兒,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她太太,卻也不是都不好,那啥~好歹,都老實……可老實了!”


    董氏多滿意啊,聞言就趕緊道:“老實好!哎!老實好啊!”


    一邊說,當娘的一邊去看自己骨頭硬的閨女,就心驚膽戰生怕她說出個不中聽的來。


    七茜兒請張婉如坐下,親為她斟了一杯茶水道:“我們家金台今年也二十四,卻不知張姑娘是幾月生人?”


    董氏聞言,便麵露驚喜急慌慌的插言道:“哎呀!太合適了,合適呢!竟然,竟然同歲呢,宛如正好卡年中,她六月初三的,卻不知道貴府童老爺是幾月生人?”


    做媒人的徐太太就一言不發的坐在那兒撿豆子吃,她心裏想,得!看張家大娘子急的,就恨不得親身上陣把人家童老爺整到自己家裏去了。


    董氏心裏多滿意啊,滿意的心肝都要從心裏蹦到嗓子眼了。


    要是她閨女嫁到隔壁巷子,離著娘家才幾步路?


    她剛才就趴在窗戶上看了一下,哎呦!心裏都愛的不成了,真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好女婿,就看這相貌,看看這份老實樣子!


    真好!這就是老天爺給自己的宛如預備好的姑爺,怪不得來的晚了呢。該著老人們說的對呢,那遲飯都是好飯呢!


    她都想好了,舍她半幅嫁妝也要把這樣的女婿攏到家裏來,就是舍她半條命,她都的把這事兒整成了,這樣的女婿跟弄回家個兒子有啥區別?


    要是張婉如今兒再敢給她找咕咕,她就跟她拚命了!


    想到這裏,董氏就惡狠狠的盯著自己閨女,然而她倔驢般的閨女,竟低著頭不吭氣了?


    七茜兒拿著帕子捂嘴,噗哧就笑了:“我們金台可比大小姐小,他十一月的。”


    老太太也稀罕張大姑娘,隻要是認字識數的,她都喜歡,那要不是丁香家來信,說那邊給臭瓜他們選好媳婦兒了,她就舔著臉上了。


    老太太笑眯眯的就說:“大點好,大點好,大點知冷知熱,知道心疼人……”


    董氏不由自主的說:“可不是,可不是呢!”


    說完便麵目漲紅起來。


    屋內怪窘然的,好半天七茜兒才拉著張婉如說:“大姑娘,我也不瞞你,我們家金台從前也是遭了大罪,好不容易掙紮著才有了今日。我知道你心裏一定想著,為何我們不找個高門大戶的新貴,結個更好的親事……”


    張大姑娘抬頭也是滿眼的困惑。她想著,對啊?你們邵商新貴,也不缺一門好親,如何在我們這前朝舊城裏翻個老姑娘弄回家裏去?


    七茜兒就笑道:“說的簡單啊,憑是那家新貴,憑是誰家的高門貴女,入我們親衛巷,她們能不能扛起家裏這個日子?那都兩說呢!


    過日子就不是這樣的!不是有點銀錢就什麽都解決的簡單事兒。就像我,你們都看著我好,哪裏又知道我的為難?我一人守著七扇門,上無公婆指點,左右沒有妯娌幫襯,出了這條巷子,連個走動親戚~我家都沒有。


    他們男人便覺著,我賺了多少銀錢,我盡數與你了便沒事兒了!過日子不是這樣的,過日子是一腳邁出去,得把子孫後代那隻腳邁在哪兒?那都得算清楚的,你就說難不難?


    那些高門貴女來了我們親衛巷,她們又哪個能忍了寂寞,忍了煎熬?在我們這裏一個人扛一家的日子?”


    張大姑娘眨巴下眼睛,有些好笑的看著七茜兒就問:“難不成?小安人就覺著我能扛起這日子?”


    “你說什麽呢!”董氏瞬間爆炸,一聲暴喝之後,又覺著不妥,她期期艾艾麵露哀求著說:“那不是~還有娘麽,宛如,你莫怕,有娘呢~啊!”


    看自己母親這樣,張婉如心裏便有些酸楚。


    七茜兒伸手拉住她說:“我信你的,上月唐家做壽,我看姑娘與貴府老太太一起去的,那是甭管那後麵的怎麽說三道四,我看姑娘都巍然不動,就衝這份穩當篤定,我們家便相中姑娘了!如今,咱宅子有了,家裏家外是什麽都預備齊全了,就等著……”


    可憐七茜兒這話還沒說完,院子又是一聲暴喝:“嫂子!這顆樹給你放哪兒啊?”


    童金台都要瘋了!他扛著一根大梁木,就滿麵無奈的的站在院子裏,一時間他也不想活了,也不知道兄弟們是犯了那門子癔症,就一大早的盯著他一個人折磨。


    七茜兒忍無可忍,最後也不忍耐了,她一伸手,抓起炕上的掃帚就衝出去了。


    如此,張家母女便目瞪口呆看這這家老太太,趴在窗戶上對外大喊著:“抽死他們!狠狠抽這幾個傻小子!怎麽就一天天的不長腦子……”


    這日夜裏,陳大勝就一個人躺在炕頭嘿嘿樂,樂完還對七茜兒說:“你可別說,那張大姑娘還真適合咱金台。”


    七茜兒可不管他怎麽想的,就好奇的問陳大勝:“陳大勝?你是不是有事兒瞞著我?”


    陳大勝眼神閃過驚愕,卻又迅速收攏起心事笑的一臉坦誠,看著七茜兒道:“沒呀?媳婦兒為何這樣說?”


    七茜兒就總覺著哪兒不對?


    等她還要問為何陳大勝就認準了,他的兄弟們若是結親,首選便是吏部,通政司,都察院,翰林院一般官吏家的女兒?


    可炕頭那邊卻打起了震天的呼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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