烹肉的味道彌漫在氣息當中, 戲園子依依呀呀的的聲音似有若無。


    孟萬全一天講了兩遍傳奇故事, 嗓子就有些不舒坦, 端起茶壺連著喝了三杯茶他才歎息著咂嘴兒道:“……從哪之後, 這世上才有了這親衛巷!才有了我們的好日子,幾位哥哥從前沒來的時候,咱們泉後街有兩個能幹媳婦兒,一位是棋盤院刑部清吏司唐郎中家的媳婦兒李氏, 還有一位便是咱家的霍娘子。


    可李氏那是什麽出身?人家是當朝太師嫡出的閨女。可就連那位在巷子口,如馬車若遇到咱家娘子的馬車,她是要先讓道的,就憑什麽?憑的就是咱家小娘子掌家的能夠,做人的周全,對丈夫的體貼, 對老人的孝道,她德行到了就誰也不敢歪看她, 隻能尊重著。


    我們家都是什麽人?什麽根兒?說句看不起自己的話, 不是小娘子在背後使勁兒, 不是當初那六個字兒, 咱們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都且在人間煎熬呢,當初宮裏的佘先生來家裏就誇獎過一句話, 我至今都不敢忘記,先生那天說~咱家的小娘子行事是比男子看路,還能超看出三步遠去的能人, 就隻恨她托生成個女子,她若為男,便是做封疆大吏,為相為宰的苗子了……”


    孟萬全說完,大家久久不語,一直到陳大忠哎呦的喊了一聲,扭臉就瞪著自己媳婦兒說:“你掐我作甚?”


    李氏麵色窘的漲紅漲紅的,他心裏有鬼,便不敢再吭氣。


    隻低喃一句:“這般多人呢,亂動啥啊。”


    李氏就氣惱的指著陳大忠對孟萬全說:“全子兄弟,這事兒可不能怪我,是這家夥打娶了我第一天便整日子嘮叨,阿奶被人欺負了,阿奶如何不好過,阿奶如何不容易,又說,阿奶不去舞陽定是怕四房連累咱們滿門的名聲,老太太才忍耐了。


    他自己都憋了一股火,我這才進門幾天,我也不摸狀況啊,來的路上他每天都要嘮叨幾次,要給老太太撐腰!撐腰!這不,昨兒一來我便強硬了,可誰知道卻是從人家老四手裏奪這些呢,我先說,狗眼看人低是這個不了解內情的傻子,必不是我們幾個!”


    她說完看看寇氏,還有陳大勇家的羅氏,這幾個立刻點頭,絕不願攬下這個名聲。


    陳大勇倒是抬頭說了句:“全子,早捎來的幾封信都說的太簡單了,隻說不讓捎錢了,又一直說好的,咱們心裏就難免想多了。”


    幾位嫂子又一起點頭,他們一直就想的是,你越說好,必就瞞了很多事。


    昨兒老太太確出乎意料的體麵,看過的日子也不是一二般的富貴,可,那玩意是要裝樣子給他們看呢?老太太忍耐著委屈不敢提呢?


    孟萬全就笑了起來,語氣還頗輕鬆道:“嗨,信上哪裏敢說的詳細啊,這路上顛顛簸簸萬一落到有心人的手裏,那就是給你們找禍端,畢竟大勝如今跟著皇爺,有心人看了去,那就牽連大了。幾位嫂子誤會了,說開就是,咱們小娘子心裏才不看這些家長裏短。”


    孟萬全這樣說,就把李氏幾個氣夠嗆,哦,那小娘子不看家長裏短,難不成我們就看了?


    心裏憋屈,想起今日在老宅耀武揚威的厲害樣兒,她就又伸手擰了一把陳大忠,陳大忠不敢呼疼,英俊的麵容便越發冷峻了。


    孟萬全依舊在嘮叨:“至於阿奶跟四叔那邊的事兒,不是我替小娘子描金,她入了陳家門第一日起,就把那喬氏腦袋按在地下了,就再也沒讓她抬頭做過人,那喬氏至今還頂著妾的名頭,說句糊塗話,我從前也是恨那婦人的,埋怨她背地對咱老太太不好,卻跟婦人無法計較,可你們知道小娘子怎麽說的?”


    他看了一圈人輕笑道:“小娘子說,凡舉遇到事兒就先別說後宅婦人如何,後宅婦人做事兒,那還不是看男人的臉色,你自己立身不正,還敢求後宅清正?四叔心裏若有老太太,喬氏她絕不敢的,如此世上最可惡者不是喬氏,卻是……


    算了,心裏清楚就得了!到底是長輩兒,咱就避著些吧,你家上一代也就這一個喘氣的,他要沒了,老太太這克子的名聲算是摘不掉了,再說,一個做娘的嘴上再說不惦記他,他沒了,那也能帶走半條命去。”


    眾人靜默,李氏到底爽利,她想了一會子便道:“得,今兒若不是全子兄弟你好心指點,遇上這三糊塗蛋,對,丁香算半個糊塗蛋。咱們可就得罪了家裏的大恩人了,這才第一天兒,就隻當從前不熟有了誤會。沒事兒!回頭啊,我們一定跟小四兒的媳婦好好相處,這家的事兒,從前是人家一點一點積攢起來的,若不是人家心裏有我們,甭說一套好宅子,片瓦不給你,那人家也說得過去,你且安心,我們……”


    “你們什麽?”門外傳來一聲蒼老的聲音,眾人皆驚的站起,便看到兩個小丫頭扶著老太太進了屋。


    老太太進屋便瞪了一圈人,被扶著坐在炕頭好半天才說:“我就說,這一會子人影都看不到了,我還說有什麽事兒,鬧了半天兒,是你們跟我的茜兒有了隔閡?”


    陳大忠怕他奶生氣,就趕緊解釋:“阿奶,沒的事兒,什麽隔閡啊,那不是話沒說開麽?”


    老太太指著他就罵道:“你爹當初就是個看表麵的糊塗蛋,我瞧你也是這個種子,就出息不到哪兒去,我就說我茜兒今兒都不到我跟前了,我還以為她吃醋呢,鬧了半天兒,是你們隔離了我的乖,哎,這叫我說點啥好?幹脆你們都別回來了,反正你們不在,咱們娘母過的挺好的。”


    看幾個孫兒羞愧不已,老太太便對一月說到:“今晚等戲散了,你把你家奶奶悄悄請過來,咱們家就私下裏碰碰,有些話,還是該說道說道了……”


    老太太說完,下了炕扶著一月便走了。


    隻留下眾人靜坐著,這心裏就怪不是滋味的。


    這日正是小年,晚間申時初刻戲散,正刻打發了灶王爺上天,末刻的時候老太太讓人去請七茜兒,可是那邊卻帶話來讓多等一會子,她那邊還沒燒完草馬,待燒了就過來。


    如此,一屋子人又團團坐著等著這四房的小媳婦兒。


    長輩兒喊人,那邊說拒了便拒了,還這般理直氣壯的,便引的陳大忠陳大義互相看看,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倒是老太太像是放下心事一般的樂了,樂完了才說:“哎,我就說她是個大方的,能撅人了,這是壓根沒當一回事兒呢!”


    她說完看眾人不明白,便笑著說:“是不是覺著乖張的不成了?嘿!甭說你們了,便是她幹爹,她看著不對也是照樣撅回來,她要是跟你講道理了,那你反倒是外人了。”


    聽阿奶這樣說,大家便一起笑了起來,那很少說話的羅氏便說:“阿奶啊,要您這樣說,你也沒少被撅唄?”


    老太太點點頭,表情卻是又是驕傲,又是賣乖的那種奇異語調:“就可能訓我了,成天的不許吃這個,不許吃那個!不許跟老陶太太玩兒,不許下雪了亂跑,你要是跟她對著來,死丫頭可憋的住了,那能七八天不搭理你,哼!”


    人家都把你降服成這個樣子了,也不知道你驕傲個什麽勁兒。


    陳大忠訕訕的笑笑,正要開口說話,卻聽到院外有人說了聲:“奶奶來了……”


    這聲奶奶來了,是層層遞進的,想是老太太房裏的婢仆都在院子裏迎接著,甚至這幾天笑眯眯很少說話的那個李婆子都在院裏,就語氣好不巴結的說:“哎呦我的奶奶,老太太可想了您一天了,您可去哪兒了,怎麽到處找不到呢?”


    然後那小媳婦嬌俏的聲音就從院子裏傳來:“你可別蒙我,人家有親親的大孫子了,香香的孫媳婦一下就來了三,人家眼睛裏現在還能看到我?”


    聽外麵這樣說,老太太撲棱就坐起來,爬到窗台邊撐開窗欞就對外麵罵到:“知道我找你,你還不來?嘖!離了我不成了吧,嘿!你還吃醋了?”


    接著那院子裏那嬌俏的就開始罵人:“她老糊塗了,你們也隨著她?那屋裏憋了一屋兒暖和氣兒,這外麵可是飄雪點子呢,這一冷一熱你好病了~給我添麻煩!我跟你說,明兒頭疼你可別跟我哼哼!”


    老太太乖覺,啪的就關了窗戶,坐好看屋裏人都看她,便覺著好沒意思的說:“她,她說的也沒錯啊,我這是讓著她,平日子我也沒少罵她的……”


    七茜兒就掀著簾子進屋道:“您那是不講理犯渾!我都不稀說你。”


    她進來,身後還跟著吉祥家的捧著一疊子賬本,還有個小箱子。


    等到七茜兒跟幾個堂哥哥,堂嫂子見了禮,又受了崔佑跟丁香的禮,吉祥家的才把東西放在炕上告辭離去。


    老太太等到吉祥家的離開,這才急了,她指著炕上的東西,嘴唇都有些哆嗦的問到:“茜兒?你這是何意?難不成你不管我了?你,你當初可是應了的,你要給我養老送終,你要給我置辦十三層裝裹的……”


    就是幾個大孫子不管老太太,老太太都不會這般絕望,從前這些人就靠不住,活了一輩子,老太太就清楚一件事,這人間便隻有茜兒能依靠,她比自己強,比自己看的遠,至於旁人她早就不信任了。


    在逃荒路上那座破廟裏,一家男丁看著女人被拖走不敢露頭,她就不信任他們了。


    七茜兒怕她著急,便趕緊上去拉住她的手道:“什麽事兒都沒有,老太太你可攪合事兒吧,什麽叫我不管你了?您要願意,明兒我沒了,我不要您那臭孫子我跟您合葬都成,這輩子我且不離了您呢,就安心吧。”


    正在喝水的陳大勇一口水噴出,眾人卻不理他,皆驚訝的看著這對祖孫。


    就?好成這樣了?


    依照從前老太太那副剛硬的樣子,大家絕不敢相信,這如小孩兒一般耍無賴的老人,竟是自己家老太太?


    那個千萬裏跟著殺場跑,敢在死屍身上拔刀卸甲,回頭賣給兵營換銀子的老太太?


    老太太可不管旁人怎麽說,聽七茜兒保證了管自己呢,她這才安穩的呼出一口氣,又追問了一句道:“真的?”


    七茜兒確定的點點頭道:“真的。”


    老太太左右看看,最後便指著那些賬本跟那箱子說:“那你這是啥意思?”


    七茜兒靠著她坐下道:“啥意思?一家子親人,人少了按照我的辦法走,那也是無奈之舉,可頂門立戶的回來了,我再做不該做的事情,便是亂家之源。咱們自己不在意,可為人處世,到底要處處光明,若是被旁人看到,他若跟你好自然是理解,也替你與外認解釋,若是對你心有隔閡,這便是他們尖酸你的理由,咱家上下可是吃皇糧的。”


    聽七茜兒這樣說,陳大忠就更加不好意思了,他站起來先給七茜兒賠不是。


    七茜兒趕緊還禮說不怪。


    等到又各自坐好,陳大忠才說:“小弟妹,今日都是我的錯,沒有弄清家裏的情況,就在就一邊瞎做主,到底寒了你的心呢。”


    七茜兒搖頭隻說自己不怪,看大家不信,她也沒辦法解釋。


    是,世人都愛攬事弄權,可若他們也過上一世沒人管,沒人問,事事都要親力親為的日子,便知道有多累了,不是事兒累,是心累。


    在七茜兒眼裏,老太太的責任若被人承擔走,便是世間第一美事了,她也不在意這幾個不說,不碰這些,她的孝敬才是真孝敬,若是她攬著老太太這幾百畝地不撒手,就是做的再好,旁人也會覺著是衝著老太太錢兒去的。


    七茜兒站起來,拿起賬本往他們桌子上一放道:“我的心才寒不了,從前大勝不在,家裏隻有我跟老太太,事事都讓我個媳婦子出頭,我才寒心呢。如今家裏男丁多了,頂門立戶的多了,我都不知道有多高興呢,來,大嫂子,二嫂子,三嫂子,你們先把老太太的賬目看看清楚,我再跟你們掰掰這家裏的事情。”


    她給了賬本,裝地契房契箱子卻放到了老太太腿邊,她才不給老太太做這個主呢。


    人家都這樣大方了,這再不看賬目就有些說不過去了。這些年,陳大忠等人在外麵條件好,也認了基礎的字,便互相看看,歎息一下拿出賬本看了起來。


    這一看不要緊,卻都是支出賬目,並無收入賬簿,便越來越驚訝,當著老太太不敢提便悄悄去看七茜兒。


    七茜兒早料到會這樣,聞言便笑了起來:“幾位哥哥是不是納悶隻有支出賬,卻沒有收入賬?”


    她身後老太太咳嗽起來,七茜兒卻不預備給老太太留臉,就把話說到了明處。


    “咱老太太啊,錢入了她的手,你們還指望她拿出來呢?就做夢吧!”


    陳大忠他們互相看看,最後便笑了起來,心裏隻是輕鬆。若是有收入賬,他們再接這個賬本心裏就覺內疚了。


    陳大勇是個直爽人,他就笑了起來說:“如此我們就安心了,過去這一年真是讓弟妹費心,你且安心,從今往後呢,老太太我們四家一起孝敬,萬不能再讓你們小四房全麵管著了。”


    陳大忠他們也是這樣點頭,幾個小嫂子都沒有出言反對。


    本就是這樣,一家五個做官的老爺,除了隔壁那個廢人,就一個老太太還供不好,便不要活人了。


    七茜兒看老太太別扭,便過去半抱著她撒嬌道:“阿奶~我的賬目都交了,咱倆的賬目就清清唄?”


    老太太多精明,聞言便一瞪眼,就露出她的老刻薄樣子罵到:“什麽?什麽賬目?清什麽帳?老婆子我又不識字兒,我知道什麽賬目?”


    七茜兒立刻對她瞪眼:“您老糊塗了,哦!幫我們大勝存了一年的俸祿銀子,現在沒有了,好啊,你是預備貼補哪個呢吧?”


    老太太一聽便著急了:“我,我填補個屁!我幫你存著是為你好,你還笑,回頭你好亂花了?你個大篩子,我信不過你,清個屁的賬目,沒有!沒有!”


    陳大忠他們當下就震驚了,這果然就是自己阿奶啊,被人家小四兩口子養著,還要管著小四的俸祿?的虧這個大度真沒有跟她計較,把她侍奉的跟富貴人家的老封君一般,還處的這般好,這就真是一二般人辦不到的了。


    隨便翻看支出,每月老太太在廟裏的香油,布施都在三十貫靠上,這可都是小四媳婦嫁妝銀子貼補的。


    大家都各自問了一下自己,答案自是辦不到,就是辦到了難免也會別扭,主要心寒。


    咱家老太太就是心裏想的再好,行事作風外加一張得罪人的刻薄嘴,對她多好,她也籠絡不住人。


    這小四的媳婦兒簡直是個奇人。


    七茜兒看老太太要無賴,便直白的與她說:“今兒這個您逃不過,就兩條路,要麽以後四個孫子的俸祿您一起保管者,要麽就一起不管,這才是長輩公平的道理,不然,不是寒了他們的心,就是寒了我的心,您選吧!”


    大家都不吭氣了,都低頭笑。


    倒是丁香這人,隻繼承了老太太的莽撞,卻沒有繼承老太太的那股子財迷刻薄勁兒。


    她聞言就驚訝極了,大聲說:“阿奶,您可真是的!您看您住的,吃的,用的都是我小四嫂貼的體己,您也好意思拿了我四哥哥的俸祿,哎,這也是我小嫂子脾氣好,要是我那個婆婆……”


    她這話還沒說完,七茜兒便扭臉對她說:“小姑子不要在娘家說婆家的長輩,不然時候久了,娘家人也會勢利眼的。”


    陳丁香一愣,就看著她小嫂子問:“不能說啊?”


    七茜兒斜眼看了一下仰頭看房梁的崔佑道:“哎!算了,小姑子,就教你一個乖,你男人在的時候啊~就不能說!”


    幾聲咳嗽接連響起,屋裏嗤嗤聲不斷,最後隻有傻愣愣的陳丁香一拍手:“對呀,我當著他說幹啥啊?我背著他告訴阿奶,讓我阿奶敲死他!”


    老太太忍無可忍指著她罵道:“你個傻子,你可閉嘴吧!”


    一家人不敢笑,最後到把崔佑給逗樂了,他就訕訕的對阿奶道:“阿奶莫要罵她,丁香跟我四處顛簸,吃了不少苦,自打我阿娘弟弟們來了,倒是讓她為難了,我今兒……”他站起了給丁香賠罪道:“今兒,就當著哥哥嫂子,還有阿奶的麵兒,我與娘子賠罪了。”


    等他賠完罪,七茜兒卻看著陳丁香,指著崔佑道:“看見沒,再教你個乖,這就是明麵虧,你當他賠了罪明兒家裏的情況便好了?才不會,依舊是如此的,婆婆該為難你,必然還是為難,小叔子,小嬸子找麻煩,也不會少了一件麻煩事兒。可到那時你再埋怨,這人還會說,哎呀,我都與娘子賠罪了,你還要計較?你還想如何?給你跪下成不成?最後人家全家都是好人,就露出你個不講理,你說你傻不傻?”


    崔佑瞬間漲紅了臉,不知道該怎麽反駁這伶牙俐齒的小嫂子,他就萬萬想不到,這世上還有這樣的人,就當著大家一點不留臉,這一刀出去,把男人們的心窩子都紮了。


    倒是陳丁香猶如恍然大悟一般,她還要開口說話,卻被她四嫂子一瞪眼瞬間蔫吧了。


    然後這傻子就喃喃的點點頭說:“知道了,知道了,我不當人問嫂子,我下去問嫂子。”


    七茜兒好不頭疼,便對阿奶道:“瞧見沒,翻身就把我賣了,回頭她便是過的再不好,一旦折騰妹夫必然是說,定是你那小嫂子教的。”


    崔佑虛的很,立刻擺手道:“不會!不會,嫂子這就想錯我了。”


    七茜兒才不理他這話,卻說:“我誰也沒想錯!外人我才不說這般多,隻是你安心,這事兒我是沒法教的,人這輩子過成啥樣,總是親身要吃幾次虧才能長記性,你老娘與你媳婦過的好不好,到底看你這當家的。明告訴你,我什麽都不會教,丁香有爭氣的哥哥,有不拖後腿的娘家,這就足夠了。”


    說完著小媳婦一翻白眼,回身就趴在老太太身上賴著,拉住老太太胳膊一頓晃悠道:“阿奶~交賬唄!”


    老太太其實這會子已經想明白了,是啊,她扣著大勝的錢做什麽呢?自己都這麽大歲數了,萬一走的急躁,這裏的錢便是公中的了,那更是死不瞑目了。


    但是要好給,她卻也不甘願,便氣哼哼回身摸索自己袖子,掏了好半天才把鑰匙摸出來,丟給七茜兒。


    如此七茜兒便高興,她掙鞋上炕,打開老太太櫃子便從裏麵掏銀包,一邊掏一邊問:“阿奶,哪包是我家的?”


    老太太已經徹底想開,便指著那包最大的紅色的說:“那包,紅的。”


    七茜兒抱起來也不看,就隔著門簾喊人:“四月。”


    四月脆聲的應了進門,七茜兒把包袱往她懷裏一放,四月便就墜了一下。


    眾人立刻想,這得有多少錢兒啊。


    “給送到賬房,給你們老爺掛上,以後你們老爺吃喝花用,走他自己的賬目,我可是不養他了。”


    老太太不服氣,立刻在後麵拍了一下七茜兒。


    等到四月離開,七茜兒便又把幾個包袱排好,抬臉對阿奶笑著問:“阿奶,這是給幾個哥哥們存著的吧?”


    這話戳了老太太的心,她便點點頭不吭氣了。


    七茜兒今兒本就是來解老太太心裏的疙瘩的。如此她便一個個打開包袱,露出裏麵一堆亮閃閃的民錠來。


    錢總是好東西的,這堆錢兒露出來,大家表情便各自古怪,想看吧不好意思,不看吧又被吸引,一直到七茜兒開口,大家才齊齊鬆了一口氣。


    七茜兒摸著那些銀錠說:“你們四家的院子,老太太都做主給你們租出去了,慶豐不比燕京,一院房一月租錢十一貫,三年三百九十六貫,老太太一文錢沒動,都給你們存著呢。”


    好半天,陳大忠才咽了一口吐沫道:“阿奶,這錢就算我們孝敬您的,我們有的。”


    陳大忠說這話的時候,心裏是有慚愧的。


    從前陳四牛刻薄侄兒們,老太太離的遠,他們看不到人,被刻薄的多了,心裏能沒有怨言麽,如此便都不露財,就窮著過,憑著良心說,多少年崔佑養了那麽多人都能存下一萬七千多貫,他們哪怕隻有一半,那也不少了。


    陳大忠這樣說,大義,大勇,還有丁香全部都點頭,怕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收這個錢的。


    倒是七茜兒勸說:“快別這樣,這些年你們給了四房多少,前賬已不可尋,也就都別在老太太麵前報賬了,也省的她肝疼。今兒咱們了了前賬,老太太就能坦蕩的做人了,從此便能安穩度日了,你們若不要,這不是把老太太掛在天空下不來了麽?”


    老太太心抽疼的,就很認真的看了一圈孫子,孫女,最後就手指顫抖的說:“是,就是茜兒說的這個理兒!拿著,都拿著吧。”


    陳大忠他們互相看看,終是各自拿了那幾包沉甸甸的銀子。


    等這四包錢分幹淨了,這炕上還有一大包呢。


    七茜兒就抿嘴一樂,看他們好奇便打開包袱給他們看。


    隻一瞬,大家頓時就覺著有些眼暈了,無它,這包袱裏放著金花生,金瓜子,金銀錁子,還有零碎的新朝大錢兒。


    財去人安樂,老太太一拍腿就痛快道:“這也分了,一家一份,丁香也有!”


    七茜兒卻說:“這個,這個就不分了。”


    看大家驚愕,她便伸手扇扇,還俏皮的笑著說:“來來來,都先看看飽飽眼福,再聞聞這錢味兒,這可是我幹爹,還有大勝私下貼補阿奶的體己,這以後啊,還會越來越多,從今往後就為這些錢兒,那我可得好好巴結,用心孝順老太太了,不然這些好東西~可就是我一個人的啦!”


    說完,她把包袱一收塞回櫃子裏,認真鎖好,又在阿奶麵坐好,雙手捧著鑰匙對阿奶認真道:“說好了,前世今生,你最疼就是我,你說過我排第一的,若是你疼了別人,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燭火下,這小娘子笑顏如花,明眸善睞,看著自己就無比依賴。


    老太太的心不知道咋了,心就如被什麽捅了一下般,莫名就抽疼起來,她兩隻眼睛一酸,忍著眼淚就一伸手抱住她說:“知道了!知道了!誰也不能排到你前麵去,誰也比不得你,你排第一,第一!”


    那兩人的感情是誰也插不進去的,這是眾人一瞬間就能明白的事兒。


    陳大義便有些吃醋的側臉問孟萬全道:“你這一晚上沒說話啊,咋?來我家看熱鬧了?”


    孟萬全輕哼:“我一個幹孫子,我怎麽不能來?你讓我說什麽?”


    好告你們我見天看這倆肉麻來,肉麻去麽?慢慢你就習慣了。


    陳大義就不解的低聲問:“你說,阿奶從哪兒翻出來這寶貝?這真是那天路邊換來的?真~十貫?”


    孟萬全搬著條凳離他遠了些,才對他點點頭,接著坐在更遠的地方。


    小娘子說過,別跟傻子玩兒。


    咳,他娘子也是這般說的。


    陳大義不明就裏,搬著條凳還要往前蹭,卻聽到外麵有人驚喜的喊了一句:“老太太,您看誰回來了?”


    這話音還沒落,屋外便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接著一位腰圍玉帶,帶下掛著一堆亮閃閃零碎兒,腰跨金刀,頭戴侍衛紅纓盔,穿金織大紅鬥牛親衛服且笑容明朗的青年就進了屋子。


    他進屋嘴裏喊著阿奶,眼睛卻四處看,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媳婦兒,他就笑著說:“嘿嘿,媳婦兒我回來了!”


    說完這才扭頭去找親人,看到他大堂哥便上去熱情的一抱道:“哥!你回來了!”


    陳大忠都給抱楞了,好半天才吃力的撐開自己的弟弟,雙手捂著他的肩膀上下打量道:“臭頭?”


    青年爽朗的大笑起來,他用力的抱了每個哥哥,甚至還摸摸眼淚汪汪的丁香說:“丁香大了,成家了呢!哥就不能抱你了……”又看到丁香肚子鼓鼓的,便歎息:“我們丁香都要做娘了啊。”


    歎息完這貨就對門外一伸手,門外就無聲遞來一個包袱,陳大勝把這個包袱順手交給阿奶道:“阿奶,拿著!這月的俸祿。”


    本來還覺著是做夢的一家人當下就一起翻了白眼,心道,嗬,你便是換了個殼子,便還是那個傻子啊。


    真好,真好,也是闔家團圓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文下常常出現名字錯誤是我的老毛病了,前幾年一直沒有寫文的最大原因是,深度昏迷了一次,海馬區壞了,對現實人名還有小說文名都會錯亂,我知道有毛病,也是一直想該不該繼續寫作,後來想,還是要寫的,不然人就廢了。


    完結之後我慢慢來,這事我其實特別不願意說,就像跟人訴苦一樣,不好!恩,講點有意思的事兒吧,就我們山西作協寫網文的那一波家夥,最愛做的事情就是蹦躂到我麵前問我,牛姐猜猜我是誰,我肯定記不住的。安心,他們不是惡意,就是與我玩笑的。我說記不得了,他們會認認真真的,見多少次,就自我介紹多少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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