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難為麽?”老太太小心翼翼的看著自己孫兒。


    坐在老太太房裏人很多, 難得的又都是自己人。


    陳大勝從老陶太太家回來, 就把今日的事情跟老太太學說了, 聽老太太問他, 他就脫去外袍遞給春風,這才認真的想了下,周繼宗想從兵部走正常手續要一套校尉甲胄,戰馬, 這事在他麵前幾乎小到沒有。


    他在兵部認識的人不多,走的最近的便是曾安榜,其次是郭謙。恰巧曾安榜分管兵部駕部,細說的話就是他管著,鹵簿,馬政, 車輅,驛傳, 兵器, 他甚至不必直接跟曾安榜說, 就打發管四兒去兵部隨便找兵器上的小吏說一聲, 就能正常派發了。


    可是這種正常派發一般是無法完成的,如他在譚家軍,屬於他的那份東西, 他從不知道,也從未見過,很多東西都是主帥自己給屬下折騰到的, 若是屬下自己有能夠,自己花錢保護自己也是正常。


    軍備向來是一筆巨資,馬也分著等呢,常家兄弟所求能奔遠途,能作戰的戰馬,少說要在三十貫的馬匹方合適,再配發一般的馬具一貫三百文,普通弓箭,一弓十箭兩貫,末等鐵甲一副,須得二十八貫五百文,合計九十三貫六,怪不得爹一看兵部的支出單子就發愁呢。


    周家兄弟隻說求甲胄,可是一套千貫的甲胄也有,百貫的還有,就怕一不小心落了人情給旁人,這就不好了。


    老太太看孫子想事情,便再問了一句:“臭頭啊?為難麽?”


    陳大勝愣怔下,這才笑著對自己阿奶搖搖頭說:“不為難。”


    “啊。”老太太總算安了心,又歎息道:“我也不懂,就怕你作難,可要是不難就能幫便幫一把。那麽些年了都,她要臉,日子又艱難,雖是個愛算計的,可這也是沒辦法,那手裏寬裕的人才懶的算計呢。咱家人都穩當了,誰能想到又輪到她了,這背運的,怎麽就是這個命呢?”


    她總是希望所有人都安寧的,即便與老陶太太從前不和,她也不想讓她經曆一樣的喪子之痛。


    陳大勝就點點頭:“哎!您也甭難受,回頭我就想想該怎麽辦,您甭管了,事不大。”


    他坐在老太太身邊,就拍拍她的手笑,老太太卻惝恍的嘀咕道:“那也是兩個不爭氣的,這都多大的歲數了,還出這種幺蛾子,他們娘稀罕他們爭那些沒用的啊?他們沒啥本事就是種地也好啊,好歹安穩啊。”


    陳大勝不吭氣,依舊是拍著阿奶的手背安慰她。這是個在長輩麵前話也很少的孩子,如今他做的事情,想的事情更與哥哥們不同,他不願意家人看出來,就更不想說了。


    到是七茜兒有些精神恍惚的一直在腦袋裏翻滾幾個字,左梁關?左梁關?竟是左梁關麽,竟然是左梁關麽?忽然她就不敢怨恨老陶太太了,再過一二年,左梁關會成為大梁第一險地,去的將士更是九死一生。


    怎麽陳大勝沒事了,管四兒他們不必死了,卻換了老陶太太的兒子?


    這事兒太過於玄妙,她不由自主便打了個冷戰,忽說了句:“你們說,好不容易這天下安寧了,可這邊關卻什麽時候能安穩呢?”


    不會安寧的,從古至今都沒安寧過。


    便是老太太這不識字都知道關外草原之人從來狼性,又趁著這幾年大梁內亂,他們幾次深入中原,燒殺搶掠的事情就連在逃荒路上都沒斷過耳聞。


    老太太像是想起什麽,就眼睛一吊,拉陳大勝的手,先看看他,又看看幾個孫子,最後語氣就帶著威脅到:“咱不去!聽見沒有?就是有金山銀山咱也不去!咱盡過忠了,盡不起了,啊!沒有了!我就剩這麽點了,你們要是敢冒這樣的風險,也去換那富貴去,我跟你們說,有一個算一個,就是大不孝!”


    如今人家很會用孝道威脅人了。


    陳大勝看老太太眼睛有些混亂,便兩手抓住她笑說:“阿奶!我們到想去!可幹爹不讓的。”


    老太太神思瞬間清明,先是拍拍心口,又一伸手摸摸身邊搖籃裏的小蘭庭,就笑著說:“也是啊,瞧我這一天天的胡思亂想的,最好誰家的孩子也不要去啊。”她對搖籃點下,又逗弄到:“是吧,奶的大寶貝兒?”


    蘭庭是個白胖的好孩子,他奶一逗他便捧場咯咯大笑,老太太開心極了,就說:“快過年啦!你來磕頭要錢了!奶說要錢沒有?沒良心的你轉身就走!是不是啊?”


    坐在角落翻花繩的喜鵲忽然抬頭,小臉嚴肅的就對老太太道:“不是!”


    這孩子臉上的布巾已經去了,很明顯的疤痕貫穿了整個右邊臉。


    禮部巷那家人上躥下跳的找關係說和,最近甚至朝中還有倆老大人跟陳大勝提了一嘴,陳大勝卻沒鬆口。


    他就不能看喜鵲那張臉,一看就很生氣。他陳家每個孩子都珍貴,沒得被人這樣欺負的。


    喜鵲看堂哥看自己的臉,就立刻低頭繼續翻花繩。


    隻老太太一個人笑了起來說:“你這精怪,你說不是就不是了?也算了,我可不敢說歪,隻能說好,這平平安安的就好,我從前不敢想有這樣的好日子呢,嗬嗬。”


    就老太太一個人成天說她知足,可現下誰的心裏沒有一道溝呢。


    李氏想起什麽,就取了帕子回頭擦眼淚,倒是陳大勝他很認真的去思考娘子的問題,發覺自己剛才還有的運籌帷幄之感,涉及邊關卻頓時位微言輕了。


    看大家不高興,一直很少說話的羅氏卻忽然開口道:“我爹是戰前軍祭。”


    全家人聞言微愕便一起去看這小娘子。


    羅氏麵紅耳赤,拿著針線的手就停頓了下就說:“我爹說,草原上的野人從不祭祀,他們必然敗的。”她確定的跟家裏人點點頭道:“早晚的事兒!”


    這小媳婦眼睛瞪的圓溜溜的,語氣充滿了篤定感。看她這般討喜,老太太頓時歡喜起來,就招招手道:“你過來。”


    羅氏愕然,便站起走到老太太麵前,陳大勝讓開位置,她便被老太太一把撈住拍了幾下笑道:“你這孩子也是個有趣的!你咋不愛說話呢?就成天坐著問急了才冒個幾句兒,我還以為你是個半啞巴呢!這樣好,以後就這樣,奶喜歡你這樣。”


    大家笑了起來,老太太又指指七茜兒說:“你比這個倔驢有趣萬倍。”


    七茜兒聞言頓時不願意了,便撇嘴嘲笑:“萬倍?您老連千都數不到,什麽時候還數出萬倍了?真真是有了新人忘舊人,這不是你親我的時候了。”


    老太太臉當下就臊紅起來,她順手拿起東西就擲向她,七茜兒伸手撈住,卻是一塊一口酥,她順手塞到嘴裏,邊吃邊擠到她們對麵認真的問羅氏:“那打仗還,還祭祀啊?”


    也是頭回知道,這世上竟有軍祭這樣的位置。


    羅氏聞言便急了,她爬起來認真的對七茜兒道:“當然祭祀了,要風雲雷電,黃帝馬祖,軍旗戰鼓,天地蚩尤老爺都要祭祀,還有哦,大軍開拔之後,隻要遇到名山大川,百神祭廟都要好生對待,上酒上肉,燒紙焚香,還得擺陣勢,我爹可忙了,真的!可忙了!”


    屋內安靜,接著哄堂大笑起來。


    陳大勝笑眯眯的看幾個女眷擁擠做一團,便對自己的堂哥哥們歪歪腦袋,想溜了。


    陳大忠就小聲問他弟弟:“幹啥?”


    陳大勝歪頭:“後山打點獵物,去不去?這幾天身上清閑的要起毛兒,快過年了這不是。”


    陳大義將腦袋伸到他們中間悄悄說:“咱家現在還缺這幾盤菜?”


    陳大勝一抬下巴:“不去,那你跟阿奶他們聊針線好了。”


    老太太現在醒了就會打發人把所有的孩子喊進來,也不做什麽,就是抬頭她就必須看到孩子們,還要挨著腦袋數上一遍,有時候半夜起來,她還會讓人扶著她到那邊院門口站一會,就問守夜的,都在呢吧?


    守夜的說在呢,一個不少都屋裏呢,她就滿足的回去睡了。


    可天天這邊坐著,也屬實沒意思透了。


    到底都是爺們兒,坐不住便各自悄悄站起溜了,老太太斜眼看這幾個鬼祟的往外挪,就跟幾個孫媳婦撇嘴,又一起笑了起來。


    他們走到院子裏還能聽到羅氏在宣傳他爹有多麽繁忙。


    “……我家的經文能有三大箱!這些我爹都會背的,什麽《祭風伯雨師文》《祭山川神文》《祭黃帝文》《祭蚩尤文》《祭五兵文》,我都背不完,那個黃帝老爺跟蚩尤老爺就是戰神,大勇上次出征,我就拜的這個……”


    “好好好,以後咱也拜這個……”


    陳大勝看著得意洋洋的三堂哥便笑說:“小嫂子怪有意思的,這是又給咱阿奶安排好事兒了。”


    陳大勇聞言就笑,他跟陳大勝不在一起,跟大忠大義也不在一起,得虧有個妹子丁香就見天捎信讓他趕緊成親,莫要斷了二房的根兒,他就近一劃拉,這才發現就老軍祭家有個識文斷字的小姑娘,如此央求上官做媒求娶。


    他老丈人倒也沒過分刁難,那是個極仁義的老好人。可這媳婦娶到家一過日子,他這才發現,媳婦兒被父母做主慣了,是個太乖也沒什麽主見的人,從前在外地還不顯,可入京之後家裏四個娘子一比,最小的最穩,最大的耿直,排二的誠懇,他這個~恩,就剩個嬌。


    也不止這樣,娶了媳婦兒要進京呢,他老丈人才第一次跟他開口說,他年紀大了,給不了兒子前程,想讓他受個累。


    丁香出嫁,陳大勇就想著家人越多越好,這才帶著小舅子兩口子一起來家裏,可羅氏卻內疚一路,生父母的氣,覺著拖累陳大勇了,這到了家她才不敢說話,就覺著心虛呢。


    陳大勇開導了好幾天,她今兒總算是長進了。


    心裏鬆了一口氣,聽著屋裏又傳出一陣笑聲,伴著奶奶廟那邊戲台的鑼鼓就顯得人間越發的喜慶起來。


    陳大勇便想,哎呀,一人一命,嬌點就嬌點吧,人良善就成了。


    他們一起出了院子,又讓各房的小廝回屋取了獵裝,弓箭,酒葫蘆,便繞著山後的小路往百泉山上走。


    這平常打獵,最好的時候便是雪後,下雪了那些動物們出門便有足疾,可是今兒也奇怪了,入山走了好大一斷路,甭說兔子野雞了,就連往日愛亂撲騰的喜鵲今兒也見不到。


    陳大忠有些經驗,便看著山說:“今兒這山不對啊,好像動物們被驚了?”


    陳大勝呼出一口寒氣,也舉目四顧,看了一圈兒他嘀咕道:“就感覺今兒這山上,怎麽有些敞亮了?”


    再找找吧。


    如此,兄弟四人又往山裏走,可是沒走多久,他們便聽到一聲古怪的哭嚎聲。


    陳大勝腳下一頓,伸手便拉住大堂哥,用下巴點點地下的腳印。


    陳大忠順勢看去,卻看到一溜新踩腳印往那邊山凹裏去了。


    是誰呢?


    正納悶著,那山上卻又傳來一聲嚎叫,就像餓了四五日的孤狼那般嘶嚎……啊啊啊啊,呃呃呃呃,他們慢慢接近,又聽到一陣巴掌響動?


    真是越來越奇怪了。


    等到繞過山凹,陳大勝等人便不動彈了。


    陰暗的老林子,避風的犄角旮旯,老陶家的那個叫周繼宗的正坐在地上,靠在老樹上哭嚎。


    男人的哭泣是見不得光與人的,不能露在人的眼前,他便隻能躲著哭,一邊哭還一邊左右開弓抽自己大嘴巴。


    他嘴裏在絮叨的說著什麽,如果仔細聽,卻是在罵自己,恨自己,仇視自己。他罵一會,哭嚎一會,左右開弓打自己一會,將他母親抓在臉上的傷抽的又開始流血,傷口紅腫裂開,他就糊了一臉血也不知道疼。


    他使勁哭,使勁哭,就哭的鼻涕眼淚口水就匯集成了兩條冰棱,流不下來,都長在了臉上。


    如此的壓抑又悲涼。


    陳大勝就緩緩的呼出一口氣,默默地倒著往山凹後麵退。


    這種時候,就離開吧,人家本來就不想給人看到。


    兄弟幾個什麽都沒打,卻心情難受的下了山,到了入莊子的時候,陳大忠忽然就開口說:“其實,早以前我也那樣過,家裏長輩都沒了的會兒,我那時候就害怕,真的!怕極了,我怕扛不起這家,怕扛不起阿奶,扛不起丁香,扛不起你們,實在話,到現在我也啥都沒扛起來。”


    陳大勝看他哥難受,就上去拍拍他肩膀,半摟著他往前走。


    陳大忠還在說從前:“我那心啊,就像片肉一般難受,有天晚上,就實在忍不住了,就覺著我得哭一次,不哭就不能活了,我就找了一片沒人的大野地……”


    他站住回頭往大山上看說:“跟他一模一樣,天也這樣冷,上麵剛發了點賞錢,四叔轉身就來了,說阿奶病了,我一點辦法也沒有!就跑出去,跪在野地裏,數九寒天左右開弓一邊打自己嘴巴一邊嚎……。”


    眾人不吭氣,好半天大勇才問:“那,那後來呢?”


    陳大忠失笑:“哪有後來啊?嗬~我師父還以為我逃了,他跟我一頂帳子,我做逃兵一個帳子十個人就誰也別想逃!等我回去他們都被主官抽了十幾軍棍了,後來我也挨了揍,好了之後他們罰我給他們洗衣裳……”


    陳大勇是個傻的,還問呢:“一直洗啊?”


    問是這樣問,陳大勇卻想,反正自己的帳子要有一個這樣不省心的,就讓他把所有的活都做了,做到死。


    陳大忠就長長出了一口氣道:“也沒洗幾天,打華陽城的時候就回來我一個,我那天還在帳子裏笑呢,我就笑他們傻,瞧瞧!還敢不回來,存的肉幹好酒,還有被縫裏的錢兒都是我的了……”


    他弟大義不等他說完,就上去摟住他道:“走吧哥,咱哥幾個再喝一頓?”


    陳大勝就點點頭:“恩,再喝一頓,我家裏的酒隨便我喝,哥!你也別難受,都過去了,嚎算什麽?我那會每天都嚎,你問全子哥,新兵營一個我,一個常小花,我們倆能從軍祭就開始嚎,一直嚎到收完屍,要是讓我們做雜活去埋屍首,還嚎,嚎不丟人,能活下來的才是本事……”


    陳大忠本來挺難過的,聽這不要臉的說這樣的話,就一伸手摟住自己最小的弟弟給了他一拳道:“走吧你!當多有光的事兒呢,還好意思說。”


    如此,這兄弟四個又說說笑笑的下了山,一起去了陳大勝家,又著人把崔佑喊來。


    也不必驚動廚下,就去老太太院子的香鍋裏撈上一副完整的羊架子,敲開端回來一盆,兄弟幾個就上了陳大勝家主院的西廂房的火炕,那是姿態相當粗魯,橫躺豎臥的邊喝便說閑話。


    陳大勝從炕櫃裏撈出好幾床新緞被子給大家隨便靠,他在家就有這樣的權利,想咋折騰媳婦兒從來不管,還慣著他。


    崔佑顛顛的跑進來,一看這個陣勢就歡喜的不成,他也脫了鞋也爬上去,一伸手抓起一截骨頭啃了一會子,又撈起酒碗喝了兩碗才說道:“哎呦!神仙!神仙日子啊!”


    陳大勇一聽他這樣抱怨,就踢了他一腳:“瞎說什麽呢?咋,我家委屈你了?”


    崔佑一擦淩亂的胡須,便歎息道:“委屈算個球!幾位哥哥,我可一點兒不敢瞎說,我現在發夢都想找房子,我老娘就見天哭,說是你們妹妹欺負她,我那日子,哎!苦啊!別不信啊,你問勇哥。”


    人丁香現在腰粗了,崔佑他老娘不敢挑毛病了,這次回來人家丁香娘家還給陪送了一套大宅子,她婆婆就更不敢站在人家娘家院裏指桑罵槐了,老太太憋屈,就隻能委委屈屈的欺負自己兒子。


    那老太太心眼可小,每天抽空就去宅子門口瞧老太太那院兒,她豔羨那邊客人來來去去,又覺著自己是客,老太太應該每天端著她活,請她去那邊炕上坐著做太奶奶。


    慣的她,就怎麽可能,甭說老太太了,七茜兒都不會慣著她。


    如此,她沒等看完戲就開始出幺蛾子,不是折騰沒吃好,就是身體不舒坦,沒幾天的成先生都去家裏好幾次了。


    丁香現在腰粗,從內到外的粗,就沒咋服軟,就把個可憐的崔佑擺在中間來回擠壓,境況慘不忍睹。


    又是一碗酒,崔佑便脫了襖子,指著自己的青腰跟幾個舅子告狀,這是你們妹妹昨兒掐的,這是你們妹妹今早掐的……卻也沒人同情他。


    隻陪著笑的給妹夫倒酒。


    待酒過三碗,陳大勝便伸腳踢了崔佑一下道:“開春,兵部駕部下麵空出一個分管驛站的郎中(從五品上),去不去?”


    崔佑嚇一跳,手裏的酒碗都掉了,他難以置信,便牙齒打顫的扭臉問自己這個最出息的舅兄道:“你,你說什麽?”


    甭看是個分部郎中,驛站這個跟漕運等肥缺息息相關,不說大梁,前朝穩妥的時候,三十裏一個驛站,就有兩千多個驛站。


    當然,兵部是兵部的活兒,戶部是戶部的活兒,吏部是吏部的活兒,驛站是個複雜的地方。


    還有?這等,這等美事兒能輪到自己?


    陳大勝看他嚇的這樣了,便又踹了他一下道:“想什麽美事兒?不是主管,就做豆堆兒裏麵的芝麻苗子,協管些兵部郵驛雜事,隻管兵部瑣事,還有軍令傳達,你去不去?”


    去!去啊!就這也厲害了,三十裏一傳,馬匹照料,信官飲食,官報流通,軍令傳達……


    崔佑發瘋想要,心若擂鼓,卻忍耐住了,他客客氣氣的跪坐到陳大勝身邊,一伸手擺出兩隻鐵拳,就柔媚小意的想幫陳大勝捶捶腿兒,陳大勝卻躲開失笑罵道:“妹夫這樣作甚?憑的羅嗦,就問你去不去啊?”


    崔佑依舊小意,細聲細氣的客氣道:“倒是,倒是去也沒啥,可這等美差,怎,怎不讓大哥們去啊?”


    陳大勝看看自己不動聲色的哥哥們,最後就無奈的歎息道:“我到想呢,可那樣關鍵的地方,哥哥們才讀幾日書,便是去了也坐不住的。倒是你,表麵看去雖粗糙,可是我看你兵部歲考成績,卻皆是上等,再加你掌兵多年,也有實在的功勞,又不是什麽太重要的地方,就先過去占占地方也是可以的。”


    崔佑仔細看陳大勝的表情,見他不是作假,便抱拳對他道:“若真有這樣的好事,我是很願意去的,那就勞煩舅兄你費心了。”


    再肥也不是去貪汙的,實在是駕部這個肥差太難整,狼太多,又一個蘿卜一個坑兒,這位置,坐上去哪怕不穩,旁人讓他挪動也得稱量一下,他是城門侯的妹夫,是有靠山的人,平調便不可能,那動他就隻能提升一級給人挪窩。


    如今他是從五品,沒得靠山機緣,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可若是去了駕部管著郵驛,這正五品就是穩當的事情了。


    陳大勝看他願意,便笑笑說:“那就說定了,先好好過年,忙了元宵就報道去吧。”


    他這麽一說,家裏幾個哥哥就驚訝極了,這也太輕易了吧?


    陳大義就坐起來,拍拍陳大勝的背問:“就這樣?”


    就這樣定了一個從五品大員的去處?


    陳大勝也坐起,就靠著被子與幾個哥哥解釋道:“嗨,你們不在京中,往後穩當了自然就知道了,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兒。現在的情況是,各部如今到處缺人,可是前朝不敢用,咱們邵商的大部分又提不起,像是這些機要的地方,隻要有三五位競爭,咱六部的幾個老大人的意思,還是老都督府的舊部優先,邵商的老人優先。”


    陳大勝指指崔佑:“他就合適,哪兒都合適!就差旁人去主官那邊提一句,有這麽個合適人的。”


    崔佑聽的連連點頭道:“對呀,要麽老話說,朝中有人好辦事呢。”


    他說完,便嘿嘿笑了起來,笑完才對陳大勝說:“哥,咱自己家人也不說那些矯情話了,從今往後,你就說讓我做什麽吧?甭管是上刀山還是下油鍋,就憑你一句吩咐。”


    陳大勝抬眼看他,就點點頭道:“對我妹好些。”


    崔佑點頭:“她本來就是我祖宗,再好得供起來了。”


    眾人都笑了起來,老夫少妻,崔佑這話沒說錯。


    陳大勝端起酒碗跟他碰了一下後說:“上刀山倒不必,咱家剛入燕京圈兒,還是事事不出頭穩當為重,就你這個位置,我也就一個要求,踏踏實實少點花樣,隻坐穩了,誰調你都不許走,哪怕官升一級也不許走,若是強調你,就找我去,我看誰敢動你。”


    崔佑不懂,卻認真的點頭道是。


    看他應允,陳大勝便抬手又與他碰了一下一飲而盡道:“這個位置我有大用,十年之內~我有大用。”


    看弟弟輕易就許出一個肥差,陳大義心中雖有所求,卻不提,畢竟崔佑都安排好了,他們就更不用說了。


    如此,幾個人坐起來,一直喝到夜幕降臨,陳大義才難得說了句:“也不是我這個時候掃興,就看看現在這日子。”他抬臉看看屋頂,便有些心酸說:“看這屋子,看咱吃的這些東西,咱全家被賣的那時候,我就一直不敢忘,有時候閉起眼,好像還是昨日一般。”


    倒是陳大勝聞言想起一事,他就問陳大忠:“哥,騙了咱家那個財主家,你還記得叫什麽麽?我那時候小,嚇昏頭了就什麽都沒記住。”


    眾人一聽愣了,陳大勇看看上麵兩個,也不說話,仰頭就是一碗,一伸手把這碗摔了。


    好半天兒,陳大忠才呲呲牙,拍拍他肩膀道:“弟,這事兒你甭管,你上麵三個哥哥都活著呢,我先來,你忙你的正事去。”


    陳大勝看著幾個似乎早就有協議的哥哥,便點頭不吭氣了。


    這一夜便又是悶酒,喝就是往死了灌自己。就是有了好日子,如今大家夥也過不到心裏去,覺著內疚著慌,仿佛多吃一口都欠了誰的感覺。


    次日天大明的時候,巷子口老陶家狀元腋下卷著書包正要出門,他推開家裏的大門,一眼便看到親衛巷的那個貴人手裏提著馬鞭,正靠在對街吃油糕。


    老陳家開福鍋,就吸引了好些肩挑手提的小販來街裏做營生。而老陶家對麵這牆便被一個炸油糕的占了。


    說來也有意思,這賣油糕的才起了鍋,就來了個豪客,他帶了滿滿一兜兜銅錢兒,就牽著馬靠著牆買油糕吃。


    這位是個肚量大的,就頭一團糯米麵下了鍋,出一個糕他買一個,吃完一個再買一個。


    等到十七八個糕下去,那對麵那大戶的門推開,這豪客便笑了起來。


    賣油糕的就聽這位笑眯眯的衝著對麵喊:“小狀元,喊你四叔去,就說我趕巧京裏去,今兒就把他那事兒辦了……”


    作者有話要說:  閱讀幫助:請親們以古人的眼光要求去對待本書的人物,愛你們!


    哦,再說一句,前麵看到有親問物價問題,我這書架空,卻用的是宋代物價,恩,因涉及書籍太多,就例舉幾個吧。有《南宋農產品物價與市場》《宋代糧食分析》《北宋物價變動》《唐宋金銀研究》《論宋代物價與貨幣關係》《兩宋貨幣史》等等……衣服大部分是明朝的。咳!就瞎看個熱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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