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亦的眼睛仿佛沒有一點點溫度,對上那雙眼,雲瑤愣了幾秒,立刻反應過來,笑了起來,眉眼中全是自信:“瑤兒自己推算的。瑤兒雖然不在這裏念書,但是終究是喜歡看些什麽的,所以閑的沒事也就翻看了些治軍打仗的書。”她說著歪了歪頭,難得露出點俏皮來,“三年,你覺得我說的對嗎?”


    雲瑤總是擅長把失誤也變成能夠褒揚自己的事情。


    顧亦思忖了片刻,終是點了點頭,卻沒有接過她的話,隻將方才隨意放在桌上的書合上,也不理會雲瑤放在桌上的湯羹,便站起身道:“我有事要同洛先生說。”


    等顧亦離開後,雲瑤才褪下方才那張巧笑倩兮的臉,冷笑起來:“還第一次看見有人這麽急,趕著去炮灰的。”就是冷笑的表情,在她臉上也越來越淡,越來越淡,直至全無表情。


    不像別的人那樣,根本不會知道未來麵臨著什麽事情,雲瑤很清楚,自己現在麵臨著兩條路可以走。


    .


    洛蘿心裏跟貓爪兒撓著一般癢癢的,也顧不得在書院乖乖呆著,就偷偷溜回了府上,等著顧亦那邊的消息。沒過一會兒,飛簷敲門進來,見洛蘿眼睛仿佛發著亮一般,期待的看著自己,便抿著嘴笑道:“小姐,方才穆姑娘過來說,明日懸雲山莊入門試煉,她會同宋公子一同去懸雲山莊。”


    聽飛簷這麽一說,洛蘿一半是失望,一半更是焦急,在心裏一個勁兒的催促著顧亦快些快些。


    到了晚膳的時候,洛蘿也沒有聽到父母那裏的任何消息,隻覺得美味佳肴到了口裏都味同嚼蠟,一邊小心翼翼的觀察著洛氏夫婦的臉色,見兩人都無所動,便暗氣顧亦做事不靠譜。


    一直到撤了碗筷,洛蘿臉上那股子失望完全透了出來,洛崢才開口:“蘿兒,你先等下。”


    洛蘿先是一驚,隨後心裏暗喜,立刻乖乖坐著,垂著頭,恨不得把一輩子的乖巧都表演出來。


    洛崢和夫人相視看了一眼,良久,才歎了口氣,同她說道:“亦兒同我說,明日懸雲山莊有外門弟子的試煉。”


    洛蘿眼觀鼻鼻觀心,秉著呼吸聽洛崢說:“亦兒明日會去參加試煉,你若是果真想去,便和他一起去吧。”


    洛蘿怔忪一會兒,明白了洛崢說的話,頓時大喜,在聽到洛崢前半句話心裏一瞬間冒出來的“顧亦也去”的疑問,也頓時拋之腦後。她這一樂乎,便跑過去抱著洛崢脖子,嘻嘻笑道:“謝謝爹!”


    洛崢也不曉得想到些什麽,並不如她高興,隻是正色道:“你要謝,該謝謝亦兒才是。”


    “我會的我會的。”


    一旁的洛夫人也補了句:“你去了後乖乖的,聽你顧哥哥的話,便是最大的謝禮了。”


    第二日天還沒亮,飛簷便叫醒了她:“小姐,穆姑娘和顧公子來接您了。”


    洛蘿這會兒睡得正香,揮了揮手,正想抱怨幾句,也不知道怎麽的,迷迷糊糊中仿佛見著顧亦帶了嘲諷似笑非笑的樣子,質問著她“這就是你的決心?”,驚了一驚,這便一咕嚕爬起來,見屋裏隻有飛簷一個人,也就鬆了口氣,卻不敢再偷懶下去,這就飛快的收拾完,跑了出去。


    馬車裏已然坐了五個人,早在看到馬車上宋府的標誌時,洛蘿便猜到飛飛、宋行簡和顧亦必定在,隻是上了馬車,見到雲氏兄妹還是有些驚訝的。


    雲岩她是沒怎麽接觸過,但是雲瑤也要去?她怎麽不知道?洛蘿在顧亦身邊坐了下來,一雙眼睛卻滴溜溜的總是往雲瑤那邊瞟著。


    這視線對了個兩三次,雲瑤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看看洛蘿,又瞄一眼顧亦,道:“昨日聽人說你想要去懸雲山莊,本來是想著送送你的,沒想到兄長也要去,便一同跟著來了。”


    洛蘿藏不住心思的事兒人盡皆知,隻是雲瑤解釋時看向顧亦那一眼,實在是脈脈含情、恍若春水盈盈,仿佛同她解釋不是主要的目的,她隻是想要點一點“聽人說”這件事兒。這會兒也不曉得是不是因為她正對了顧亦的緣故,頰上暈出兩抹紅粉,嬌羞可人。


    顧亦看著窗外沒有理會這邊二人,洛蘿這就沉默了下來。倒是穆飛飛拿手拐撞了撞洛蘿,皺起眉:“你不舒服?”


    穆飛飛這聲就拉回了顧亦的注意力,也轉臉看著洛蘿。洛蘿卻不明所以,“咦”了一聲,察覺到穆飛飛的眼神,才發現自己一直緊緊攥著手,指甲都要掐進肉裏了。洛蘿不敢去看雲瑤,聽見顧亦詢問了一聲,便裝模作樣的打了個嗬欠,道:“現在太早了,有點困。”


    顧亦換了個姿勢似乎是為了讓她靠著舒服,麵上依然是風輕雲淡的:“還有些時辰,困了就睡一會兒吧。”


    洛蘿卻沒理他,隻是靠在穆飛飛身上裝睡,又想起來自己忘了問問顧亦,他怎的也要去懸雲山莊,不曉得他是怎麽和洛崢商量的,來這裏到底是為自己說情的“代價”,還是他自個兒想要來的?


    許是實在起的有些太早了,洛蘿還真就迷迷糊糊的又睡了一覺。也不曉得怎麽了,夢裏麵偏偏生了個雲瑤出來,雲瑤對著她,沒了平日裏麵的溫柔,臉上幾乎有些猙獰的瞪著她,咬牙切齒的:“若不是你……若不是你……”


    這副光景哪還是她以前見過的雲瑤,美麗的容顏變得可怕極了,一雙眼仿佛慢慢的湧上了層層血紅色,她緊咬著牙,喉嚨裏又發出“咯咯”的笑聲,一頓一頓的,發著顫:“這一次,不會讓你死掉了。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洛蘿猛地睜開眼睛,正對上雲瑤帶了笑的眼睛,下意識的就要叫出聲來,又趕緊捂住嘴,隻是瞪圓了眼睛看著她。夢裏的雲瑤實在是頗有些可怕了。


    雲瑤奇怪了一下,笑道:“瞧你這一頭的汗,做噩夢了?”


    洛蘿總覺得,雲瑤特神奇的一點就是能夠自動忽略自己對她的不友善,正常的人真的能做到這一點嗎?


    馬車還在顛簸,洛蘿沒敢去看她的眼睛,隻是對她搖了搖頭,又趕緊閉上了眼睛,心裏還在發怵,然後聽見顧亦的聲音,不曉得是給誰說的:“還有兩個時辰能到。”


    那便是還能再睡一會兒了,洛蘿原本隻是想閉上眼睛不要去看雲瑤就好,但是腦袋裏麵就好像不受控製的跳出很多畫麵,不知道到底是自己犯迷糊了還是真的在做夢,依稀間看見自己不遠處立了個什麽牌子,她暈乎乎的走上前去,又被嚇了一跳。那根本就是個墓!


    隻是那墓被人打理得很好,打掃得幹幹淨淨的,跟前放了些花果之內的東西,看起來還很新鮮,該是有人才來拜祭過。洛蘿定眼朝那墓碑上看去,這一看又是嚇一跳。碑上端端正正刻了幾個字——“愛妻洛蘿”。


    洛蘿久久不能回過神來,仿佛那幾個字是猛獸怪物一樣,張著嘴就要朝她撕咬過來。她沒覺得害怕,卻覺得難過,難過的不得了,好像什麽極其重要的東西丟失了一樣,心髒被狠狠的攥住,痛苦像是潮水狠狠的朝她拍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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