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了那墓碑,死死地。也不知怎的,淚珠子就一顆一顆的湧了上來。


    除了痛,除了悲,洛蘿又覺得還有不停襲來的悔意。她很想問,為什麽要後悔?在後悔什麽?但是不會有人給她答案,她隻能忍受著這種煎熬。


    洛蘿這一覺睡得沉,等穆飛飛叫醒她的時候,已經在懸雲山莊門口了。門口端端正正的站著幾個內門弟子,與其說是一臉嚴肅,還不如說有點殺氣騰騰了。門邊還搭了個長條桌子,桌子上擺了些東西。桌子後麵坐著的人見到幾個人從馬車上下來,沒什麽好氣:“你們也是參加甄選的?”


    宋行簡點了點頭,那人便從鼻子裏麵哼了聲:“別人都是用腿從山下麵爬上來的,你們倒好,直接坐馬車就上來了。我看都是一群公子哥大小姐吧,細皮嫩肉的,丁點苦都吃不得,還想著學武功呢。”


    這話說的宋行簡麵紅耳赤,洛蘿想著自己更是一路睡了過來,更是臉上發燙,有些抬不起頭——不知為何,她在別人主場的地盤總是有些敬畏的,平時囂張的氣焰也不知道消失到哪裏去了。


    那人說完一句便不看他們了,努了努嘴:“喏,拿了牌子大廳去。”


    就是心裏一萬個不痛快,拿了牌子後也隻能老老實實謝過那人。那人依然擺出寫輕視的樣子來,隻是在幾個人要走上台階的時候,才喊了聲:“沒拿牌子的不準進去。”


    洛蘿聞言正覺奇怪,就見穆飛飛站了出來,衝著幾人笑笑:“那我就不進去了,祝你們成功。”


    洛蘿驚訝極了:“飛飛,你不去麽?”


    “我不去。”穆飛飛爽快道,“我對打打殺殺什麽的,從來都不感興趣。”穆飛飛說著,扭過頭,方才發牌子的人正朝這邊觀望呢,穆飛飛朝他挑了挑眉,嘴角勾了個淡淡的笑,那人愣了愣,移開視線,又哼了一聲,臉色卻比方才好了不少。


    洛蘿腹誹了聲虛偽,曉得穆飛飛態度堅決,也不勉強,便隨著其他人走了進去。


    懸雲山莊便像是個小小的城鎮一般,道路寬敞,假山盆栽都很少能看到,隻在路邊稀稀疏疏種了些鬆柏。山莊中雜貨藥草鋪子樣樣不缺,不少背了劍的弟子便往來其中。


    想到今後會在這裏生活很長時間,洛蘿環視之間便帶上了些許打量的意味,隻是越看越滿意,越看越歡喜,覺得這裏大氣恢弘的緊,實在是大俠應該住的地方。


    一來二去她又覺得有些不對勁,她和雲瑤走在一處,看起來就好像是完全相反的兩個人,對比她的興致勃勃,雲瑤卻皺著眉頭,愁雲滿麵,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這讓洛蘿不免又起了好奇心,就是不樂意也不由得湊了上去:“雲姐姐,你在想什麽?瞧你眉頭都要擰起來了。”


    她這一問,前麵的雲岩腳步便慢了下來,也扭頭來關切的看著雲瑤:“瑤瑤,你不舒服?”


    洛蘿奇怪的看了雲岩一眼。以前雲瑤和雲家人關係不好,這兄妹二人關係也馬馬虎虎,今日雲瑤說是陪著雲岩來這個地方,已經讓洛蘿覺得驚訝了,本來以為她是想和雲家修複關係,如今看到雲岩一臉的關懷,便有些說不出話來了。不得不否認,現在的雲瑤,實在是太惹人心憐,太惹人喜愛了。


    雲瑤笑了笑,笑容頗有些勉強的意味:“我隻是想到,我若是沒有選上,以後便要和你們分開了,有些不是滋味而已。”


    這話倒說得幾個人有些沉默,若是有人選上了,有人沒被選上,那可不就代表了要分開麽?洛蘿有那麽一點點,隻有那麽一點點的想到了,若是顧亦沒有被選上,自己該怎麽辦?飛飛不在這裏,顧亦也不在這裏,自己豈不就是一個人了麽?


    .


    所謂的“甄選”也不是比試一類的事情,洛蘿本來還自作聰明的準備了不少話本子裏麵大俠的招式,隻是她做夢都沒有想到,“甄選”隻是看看他們的體質適不適合習武,畢竟國之有難,這些江湖門派是要培養能夠保家衛國的人,而不是幫病秧子強身健體,這就和她本來所想的事情,相差了十萬八千裏那麽遠。


    再者,很不巧,洛蘿就是一個其中一個病秧子。


    她從來沒有想到,唯一沒有被選上的那個人,竟然是自己。


    倒是方才擔憂不已的雲瑤,被連連誇了好幾句,說是天生適合練武的體質,若是得以教導,必然會成大器。


    洛蘿這輩子討厭看到被人哭泣,也討厭自己哭,可是到底還是忍不住,一走出大廳眼淚就滾出來了。何止是失望,簡直就是恥辱。她想過了雲瑤若是沒被選上要怎麽去安慰雲瑤,顧亦若是沒被選上自己要怎麽炫耀,唯獨沒有想過自己沒被選上的話,應該怎麽辦。


    洛蘿又遠遠聽見雲瑤的聲音,難掩興奮,似乎是在同雲岩說著話:“沒想到我竟然被選上了,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這種事。”


    雲岩嗬嗬笑了幾聲,聲音裏麵似乎帶了些寵意,似乎對雲瑤感到了十二分的驕傲,此時儼然自小便兄妹情深的模樣,同她說:“這可不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洛蘿正在難過尷尬的那個點上,聽什麽都仿佛帶了刺,她總覺得雲瑤是在炫耀自己怎麽怎麽不得了,又覺得雲岩是含沙射影的說“有心栽花花不開”,對,那可不是說她洛蘿這個“有心人”麽。


    洛蘿這一氣,眼淚落得更凶了。身後驀地響起聲歎息,有人揉了揉她腦袋,緊接著,她聽見顧亦的聲音,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仿佛不帶一點感情,淡的像是一杯白水:“可要再逛逛?若是不,咱們就回去了。”


    洛蘿怔了怔,沒聽清楚一般,看著顧亦,臉上淚痕還沒擦幹呢,眼睛含了一汪水,眨啊眨的,不確定的問了聲:“咱、咱……們?”


    顧亦沒說話,隻顧著往前麵走。洛蘿反應過來,幾步跑過去,拽了他袖子不讓他走,聲音也拔高了些:“你……你不留在這裏?”


    顧亦抿了抿嘴,總算是看著她,一本正經道:“我隻是陪你過來看看而已,現在你要回去,我自然也該回去了。”


    顧亦的眸子依然是沉沉的,宛如沒有任何波紋的深水。裏麵沒有高興,也沒有遺憾。仿佛陪她來到這裏,再陪她回去是一件很平常、根本不用多考慮的事情。洛蘿忽然想到自己在走進大廳前想到的,若是顧亦沒有被選上,自己該多麽孤單。再想想顧亦怎麽對自己的,她心裏就好像長出了名為羞愧的尖刺,刺得她頗為難堪。


    洛蘿臉頰發著燙,也不曉得自己這算不算矯情,她就是覺得,自己或許應該回報顧亦一點才對。她抓著他的袖子不放,也不再看他,肉乎乎的小臉看起來鼓鼓的:“我不要。”


    顧亦“嗯”了一聲,皺起眉。


    洛蘿咬了咬唇,覺得眼睛又開始濕潤起來,隻好壓著嗓子,氣道:“算了吧,我才不要你這樣的同情。貓哭耗子假慈悲。”


    顧亦哭笑不得,對她的脾氣極其無奈:“大小姐,別鬧了。”他說著,繞過她就要朝馬車的方向走去,洛蘿卻死活不讓他走,再次強調:“我沒有鬧,我不要你回去!不許你走,不許你走!”


    她這會兒快要哭出聲了,卻依然梗著脖子,裝出一副極其不屑的樣子,大聲道:“顧亦,你別假好心了!現在不是你想不想,而是我要不要!我不要你回去,因為我不想再在寧溪城見到你!”


    顧亦驀地停下腳步。


    洛蘿看見他那古井無波的眼睛,現在似乎起了些波瀾,他的聲音依然淡淡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那聲音讓洛蘿微微發著抖:“你就那麽討厭我?”


    “對。”她不敢看那雙眼睛,不敢看顧亦,她的聲音幹巴巴的,“我最討厭你了,你總是管我這樣管我那樣,你算什麽,你憑什麽管我!……反正你也看我不順眼的不是麽。這不正是個好機會嗎,你可以光明正大的留在這裏,我以後也不用在書院裏麵躲你,我……”


    話音未落,她手心一空。洛蘿怔了怔,抬起頭,隻見著顧亦離她一步遠,看了她一眼,轉身便走。那一眼裏麵的深意洛蘿不願也不敢想,她從沒這樣害怕過。就好像是兩條線,漸漸靠近,到相交,再漸行漸遠。洛蘿總覺得,她要失去什麽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了。


    好不容易打發了雲岩,雲瑤站了一會,忽然彎了彎嘴角,見顧亦緩緩走了過來,他抿著唇,眼底一片暗沉,她便偷偷在心裏笑了笑,就算再怎麽懂事能幹,到底是隻有十五歲的少年,總有繃不住的那天。


    這時,雲瑤聽見係統的聲音,雖然冷冰冰的,卻仿佛十分好奇:“我怎麽不記得你有插手什麽?但是這裏劇情已經改了,本來該是女主在這裏好言相勸讓他留下來的。”


    雲瑤這就真的在麵上浮現出笑容來:“我可不會傻到直接和洛蘿說你該做什麽,該怎麽做。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最容易受到別人影響了不是麽?我隻是……給她講了幾個矯情的故事而已。”


    暗中動手腳那種事,總有可能會被拆穿的。與其那樣做,還不如趁著現在“大好年紀”,直接影響女主思維和做事風格,讓矯情和別扭從萌點變成她的致命缺點,不是更有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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