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鍾岸離開後的第二日,晉陵中就開始傳起一些謠言。


    說十二年前的那場宮變,真正逼宮,篡權謀位的根本不是隱太子,而是當年的四皇子俞王,而今的陛下。


    但是這飯亂吃得,話卻亂說不得,這樣簡直的大逆不道非議皇帝的言辭,別說聽起來太過荒唐,就是不荒唐,也沒有多少人敢說,所以即使有散開,也並沒有引起太大的轟動,主要說不敢轟動。


    但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本來放出這消息也不是指望靠它就能把案子昭雪,將真相大白於天下。


    而且這其中的重點並不是傳給民眾聽,這說傳給朝廷官員們聽,傳給陳皇聽。


    果然,就在第二日,所有但凡提過這個謠言甚至隻是聽過的,都突然飛來橫禍被官府秘密抓去,就再也沒能回來。然後,真正的效果就出來了。


    如果沒有鬼,謠言被如此暗中血腥鎮壓算什麽?


    第四日的時候,刑部尚書齊賀呈上一本奏疏,內容就是數日之內,晉陵城中突然接到大量人口失蹤案,其數目堪比十年總和,但是這些人又沒有然後關聯,失蹤方式也十分蹊蹺,要求大力徹查,找回失蹤人口。


    陳皇當時什麽反應不詳,反正次日一道聖旨下來,刑部尚書齊賀被貶甘陽刺史。


    下麵那些隱隱的傳言,要說不知道,那都是假的,但是知道歸知道,誰敢提這事那就是找死,何況事實上如今這朝中也並非沒有當年真相的知情人,不過巧合的是,這一年多以來,那些當年算得“開國”功臣的官員,貌似不知不覺中已經幾乎被清理的差不多了。


    而眼下這一切,都在鍾岸的預料之中。


    但有些事防不勝防,那一夜牢獄中被寫下的“蕭謐”這個名字,最終還是被皇靈衛所發覺並稟到了陳皇麵前。更要命的是,韓雨順藤摸瓜,從過去一年來慶王的所有來往交際中,察覺到一個一直被忽略的名字的存在。


    這個名字就是:蘇錦。


    不需要任何可以指證這兩者有關聯的證據,就憑蘇錦曾與慶王有過較為密集的來往,就已經足夠陳皇下命讓這個女子消失。


    “朕有直覺,這個女子,不簡單!”


    “直接除嗎?”韓雨問。


    陳皇想了想,搖頭到,“不,把她帶來,朕,想見見這個女子。”


    “是......”


    韓雨雖然不解,但是也沒有多問,很快便離開了。


    然而就是這個夜晚,以韓雨為首的皇靈衛遭遇了自這支秘密衛隊存在以來的第一次失敗。


    別說是帶走他們想要帶走的人,連錦宅的內宅,他們都沒能潛入進去,韓雨親自所帶的三十名靈衛,最後剩餘七人活著狼狽逃出,就連武功在江湖上都算屈指可數的韓雨都受了不輕的傷。


    這個結果震驚的不隻是韓雨,更是陳皇。


    他萬萬沒想到在他這太子腳下,皇城之中,竟然一直還有一個這樣可怕的存在,而他卻一直毫無察覺,這個女子......難道慶王的謀反,都跟這個女子有關?!這太匪夷所思了。


    哦,還有牢裏鍾哲最後死前寫下的那兩個寫字:蕭謐。


    多麽可怕的一個名字,這個名字,他手上的皇權,身下的皇位,當年不為人知的真相......、


    蕭謐,蘇錦,蕭謐,蘇錦.....


    難道.....不,這絕對不可能,不可能的!


    不論如何,這個女子是絕對不能留著了。


    可是陳皇還沒來得及對錦宅動死手,朝堂就已經讓他手忙腳亂了。


    新任吏部尚書突然當庭呈上一封奏折,陳皇原本不以為然,但是在打開奏折看到內容後卻大驚失色,甚至殿前失儀險些直接從位上摔下來。


    陳皇顫抖如篩的拿起江褚時呈上來的奏折,驚慌恐懼道,“江褚時,你告訴朕,這......這是什麽?!”


    江褚時從列中走出,上前回稟道,“是真相,是陛下欠天下人的真相。”


    陳皇臉色頓時慘白,“你.....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臣既然在說,就自然知道臣在說什麽,請陛下恕罪,臣借今日良機,隻不過是想讓一些被顛倒被扭曲的十多年的真相,在我大陳朝堂百官之前,將其大白於天下。”


    “江褚時!你瘋了嗎?什麽真相,你在說什麽鬼話,竟敢在朕麵前胡言亂語,你再敢胡說一個字,朕讓你滿門抄斬誅滅九族!”陳皇站起來,指著殿前鎮定自若的江褚時大怒嗬斥道。


    “陛下厚愛了,但,臣該說道還是要繼續說完,”江褚時笑道,“十二年前,也就是靖昌四十二年九月十四日夜發生的那場宮變,其中真相,這要從先帝後來的身體日漸衰弱乃至一病不起說起,太醫說是積勞成疾,事實上那病你知道是怎麽來的嗎?先帝是被人下了藥的,而那幾位禦前太醫,也自然是早就被人收買了。起事之日,陛下您的母後也就是當年的儷妃,如今的冼太後,她買通先帝身邊服侍的何公公,用迷藥讓先帝陷入昏迷。”


    陳皇頓時勃然大怒,“江褚時,你知道你現在在說什麽嗎?你這是辱罵天子,你給朕住口!來人,把他這個亂臣賊子給朕拖下去,亂棍打死!!”


    幾位殿上禁衛麵麵相覷,然後看向一直沉默而立的代王,再然後,都仿佛沒有聽到什麽一樣,沒有任何動靜。


    殿上所有人都沉默無聲,隻有江褚時的聲音還在繼續。


    “當年陛下以卑劣手段奪得禁衛軍的調動權,然後就是放火東經閣,製造走水和混亂的假象,再派一隊人將早已準備好的寫著他自己逼宮奪位,先帝處危的‘求救信’派死士將自己殘忍重傷後偽裝成從宮裏拚命逃出的假象並及時的送到每一個他想要除掉的人府上,誘導隱太子,邑王,廷王,蕭大將軍等等親王和諸大臣帶兵迅速入宮救駕。


    陳皇抬起手,顫抖著指著江褚時,“你.....你這是在誣陷朕,江褚時,你是誣陷朕,來人,快來人,朕讓你們把他給朕拖下去你們聽不見嗎?!”


    旁邊禁衛還是沒有動靜。


    這是什麽意思?!“韓雨,韓雨!!”陳皇瘋狂大喊。


    很快陳皇就見到了韓雨,隻是,是被禁衛五花大綁押進來渾身血跡斑斑頭發散亂狼狽不堪的韓雨。


    陳皇驚得說不出來,“你們.......你們這是......朕是皇帝,朕允許你們這麽做了嗎,你們要幹什麽,你們要幹什麽?!”


    “陛下先聽臣說完,”江褚時淡淡道,“結果是先帝完好無損的適時醒來,在隱太子等聞訊前去救駕的人都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的時候,事情卻已經徹底反轉。


    “隱太子等人帶去大批人馬連夜闖宮前去救駕成了逼宮謀權,俞王,慶王和昭安公主夫婦等帶去的禁衛軍,各王府府兵和京畿巡防營卻反而成了‘救駕護君’。


    “奸佞者顛倒黑白,正義者百口莫辯。


    “於是先帝震怒,當場立下廢太子的詔書,七位親王,四位朝中一品大臣全部被押下刑部大獄,然後先帝再次陷入昏迷,鍾景代政監朝,而這些被構陷的親王和大臣,全部在三日之內被以迅雷不及之速,盡數滿門血洗!!


    “五日之後,先帝駕崩,陛下登基!但真正徹底的清算,卻才剛剛開始,朝中上下又是一場狂暴的血腥風雨,整整半年時間,東城正陽街巷行刑場上的血腥,就不曾斷過!可你們知道那裏留的都是什麽人的血嗎?那都是忠肝義膽的血,都是堅貞不屈的血,都是剛直正義的血!!


    “如此等等,樁樁件件,咱們陛下當年的事跡,要哪一件不令人膽寒!”


    陳皇已經氣得渾身發抖,一句話都出不出來,偏偏這時候,卻見殿上所有朝臣突然全部跪了下去。


    “你......你們這是幹什麽?!”


    “陛下想要掩埋的真相,臣偏要讓其大白於天下,讓被人陷害背負無故罵名的蒙冤者洗雪昭名,要讓陰狠歹毒不擇手段的偽裝正義者揭露假麵;陛下想用史官的筆墨來掩蓋不堪的事實,可是臣偏要讓萬世的青史來永遠記住真相!”


    “謀害先帝,篡權奪位,陷害忠良,人神共憤,而今證據確鑿,俞王殿下,這位,該退了!”


    “不,你們是在陷害朕,你們是陷害朕!朕沒有做過那些事,這是陷害,你們.....你們這是在謀反,你們......”


    終於,鍾岸站了出來,平靜的看著陳皇,“退位吧,四皇兄,如果四皇兄自己退,並且下罪己詔將當年一切罪行陳述出來,十三弟可以保四皇兄性命不死!”


    “是你,原來是你,是你要害朕,你還說朕不是,你看你今天的行徑,你還有資格來說朕!!”


    “那就是已經承認了!”鍾岸淺笑道,“四皇兄,我和你不一樣,你做的,和我做的,不一樣的!你是掩蓋真相,而我,是揭穿真相,你是做的是冤枉是陷害,而我做的,是翻案,是昭雪,是還原真相,所以四皇兄,我們,不一樣!”


    “你......鍾瑞呢,鍾瑞,你告訴朕,你站在誰那邊,朕是你四皇兄,朕待你絕對不薄,朕.....”


    鍾瑞上前一步,道,“退位吧,四皇兄。”


    陳皇看著下麵跪了一地道朝臣,被綁住已經奄奄一息的,他最大的依仗的韓雨,還有最前麵咄咄逼人的鍾岸鍾瑞......


    陳皇絕望頹然癱軟在地,目光渙散的盯著地上,自顧自呢喃,“反了,反了,都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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