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璟萱看著盒子裏的令牌,有些不明所以,這,就是祖母說的賞?心裏猜測萬千,不由疑惑地看向老夫人:“祖母……”


    老夫人卻還是那樣貴重自持地靜靜坐在上首,麵上微微帶著和藹的笑,不動聲色,仿佛一點都沒看到她的不解和驚疑,隻笑著問她“這賞,璟萱可還喜歡?”


    坐在一側心情不佳的王氏都有些好奇這禮是什麽了,但長輩的身份拘著,總不能直接湊過去瞧,倒是好奇寶寶崔璟雯無所畏懼地湊過小腦袋來,想仔細去看清楚。


    啪的一聲,崔璟萱迅速合上了盒子,不去看崔璟雯控訴的眼,隻柔著眉眼平靜地回著老夫人“隻要是祖母賞的,哪一件不好呢,璟萱自然是喜歡的……”


    這枚令牌,打眼看去,不華貴不明豔,材質不明,造型簡明精悍,隱隱透著肅殺和沉重。瞧著就不同尋常,必然是個複雜物什。祖母為何給了她,本就匪夷所思,還是不宜被別人瞧見的好。崔璟雯還小,更是不能扯入這些事情。


    這是什麽,關係著什麽……?


    祖母又為何給了她,為何是她……?


    為何在這個時候,為何如此大張旗鼓地給她……?


    疑慮重重,顯見地祖母也絲毫沒有為自己解惑的意思。崔璟萱無奈,退也不能退,在場這麽多人,細說起來,隻有祖母,碧痕和她三人知曉裏麵的東西,那麽,這個燙手山芋目前還是隱蔽而安全的。其他的,祖母既然給了她,那其中的秘密早晚會讓她知曉。想著,崔璟萱在心裏悄悄舒了一口氣。


    崔璟萱的生辰宴說是被王氏和老夫人撐著,府裏熱鬧地備著,不過到底隻在自家過,並未邀請一二外人,隻算是個小家宴,府裏男眷長輩們自然不會在場,隻有一些女眷罷了。席上隻除了常年閉門不出的柳姨娘和推說身體不適未到的三夫人,府裏其餘人等大多都到了。


    不過即便如此,崔璟萱還是收了一大堆禮。就是向來不甚對盤的二房崔錦詞都別別扭扭地被周姨娘拖到宴上,語氣頗為僵硬地道了聲祝福,附帶一條帕子。上麵繡著一叢妍麗海棠,很是靈巧美麗。


    安國公府對子女的教養,自是不用多言。即便崔錦詞隻是一個庶女,但出身二房,計較起來也是崔氏這樣大世家族的嫡係血脈,不比崔璟萱崔璟雯貴重,但也不是一般的千金小姐就能相當的。等到適婚之時,拚著安國公府,必然也是一家女百家求。大家族裏這般的女兒,自然要好好培養。


    瞧瞧安國公府的主子們,無論是老夫人,還是王氏,自然都不會眼皮子淺,如一般內宅的蠢婦愚婦見不得庶子女好,賣女求榮,以自家女兒來求得淺薄的利益,讓別人戳脊梁骨。她們講規矩,重嫡庶之分,不輕易讓庶子女有輕浮心思,卻也不會苛待她們,反而悉心教養著,這才是大家族的智慧,聰明人的選擇。


    須知庶女若是培養好了,嫁個好夫婿,那就是家族的助力。庶子出息了,也可以是嫡係的臂膀,為家族增磚添瓦。大家族裏,從來不怕庶子有才幹得出息,怕隻怕,選出的繼承人沒本事降不住人,更怕,一個家族都沒有優秀的後繼之人,無論嫡庶。


    崔錦詞的閨閣所學,自然是如尋常貴女一般,琴棋書畫,女紅禮儀,等再年長些,還要學著管家。公府的女兒,自是沒有做妾的。崔錦詞說來其實資質尚佳,因著身份也頗為上進,所學各項都習得極好。單女工這一項,即使年幼,繡品也透著一絲靈氣兒,心靈手巧,資質非凡,繡藝在整個貴女圈子裏約莫都是拔尖的。


    倒是崔璟萱,其實此時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所學的,其實與別人不同。除了這基本的,還有一位教過崔璟炎的岑夫子教她天下經綸,史書策論;至於鄭嬤嬤,教她的也是權謀手段,不過,這謀,不是公子謀,而是女兒謀。更不知道,後來,更有老夫人親自教她兵法謀略。這些,就是將門之女,又有幾個習著呢。


    不得不說,即便崔錦詞性格有些不討喜,更源於庶女身份的尷尬敏感,總是自卑而又自傲著,但別扭起來居然令崔璟萱覺得有些可愛。到底,是個小孩子而已。


    自老夫人處散了,崔璟萱留在王氏的海棠苑陪著崔璟雯玩耍。年幼的崔璟雯不諳世事,自顧自玩的開心,絲毫不知大人的滿腹心事。


    王氏為著崔璟炎的事憂心著,再沒了早起時的舒暢心情,又宴上礙著眾人,在青鬆堂隱忍了許久。這會回到海棠苑,即使心裏清楚著今個璟萱生辰,崔璟炎必然會來,還是忍不住吩咐夏琴去前院請了一次。吩咐下了,就坐在窗前,靜靜地看著園子裏的璟萱璟雯,不知在想些什麽。


    園子裏,應著早上崔璟雯的要求,崔璟萱陪她玩雪。侍墨幾個大丫鬟也陪著,守在兩人身旁。說是玩,也的確擔憂崔璟雯受涼,沒真敢讓她太放縱。手上裹著鹿皮手套,臉上包的嚴嚴實實,隻剩下一雙晶亮的大眼睛。不過即便如此,顯見地這丫頭還是很開心,咯咯的笑聲一連串的飄出來。


    “萱兒,阿雯……”忽地有極溫柔的呼喚聲自身後傳來。如春風拂麵,冰解花開,令人恍如置身於春日暖陽,險些忘了,這還在臘九隆冬。


    “哥哥~”這世上,隻有一個崔璟炎,才會這樣千萬般溫柔地喊她的名字。


    “萱兒,生辰快樂。”一襲墨色狐膁褶子大氅的少年長身而立,五官俊雅至極,聲音也輕柔無比,仿佛還是那般如玉君子。走近細瞧,渾身的貴矜下卻透著股截然不同的傲然冷峻,年前的那絲稚嫩不複,劍將出鞘,鋒芒何及。


    “哥哥,那我的生辰賀禮呢?”崔璟萱仰著頭看著自家哥哥,少年的身子又拔高了些,五官俊美地晃人眼睛。哥哥的狠厲冰冷,在她麵前從來掩著,給她看見的,隻有深海般的柔情。既然那些哥哥不願意讓她看到,那麽,在她眼裏,就永遠沒有安國公府嫡長子,有的,隻是那個溫柔如水的哥哥。


    崔璟炎失笑,俯下身子,從懷中摸出一個簪子,眼裏的鋒芒柔成一灘水,修長的手指輕輕握著簪子放在崔璟萱攤開的手上。觸手溫潤,玉質極佳。


    崔璟炎出手,自是非凡。那是一支雕琢精細,線條流暢的鏤空暖玉簪。簪頭是兩朵開的紛繁的幻花,仿佛就是那一瞬間花開的驚豔被冰雪裹成,晶瑩美麗,自然地一點都不似雕琢而成。這,是真?是幻?崔璟萱有些驚異。


    細看,恍然發現,透過玉質,幻花的紋理在光下清晰可見,幻花的純潔清透優雅高貴一絲不差地被保存著。這是用玉封了那花?竟做的如此精巧完美!


    “哥哥?”她從不知這個時代竟有了這麽精巧的工藝,崔璟炎該是付出了很多心血才製成的罷。幻花嬌貴,她曾想過在府裏種植,試了多次都沒成功,也曾暗自歎息,果真無緣。一株花而已,不見也罷。


    而今,那般嬌貴的幻花就被時間冰封著,躺在她的手心。崔璟萱眨了下眼睛,克製著眼底翻湧的情緒。她的哥哥,總是這般,這般貼心,這般溫暖。


    崔璟炎看著她眼裏的感動,沒有回話,隻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他疼萱兒是理所應當,萱兒想要的,他自然要努力為妹妹拿到。隻要萱兒歡喜,又有何妨?


    “萱兒,娘親有話和你哥哥說。阿雯玩了有一會子了,不許再玩了,你帶她去萱閣吧。她聽你的話。”王氏見著兄妹幾人暖意融融的相處,也化了幾分眉間的寒冰,緩了口氣,拉過崔璟萱,輕聲囑咐著。


    “放心吧,娘親。”崔璟萱一瞬間明了,是為了老夫人今個支開她們單獨跟王氏談的事了罷,不知道到底是什麽事,今早惹得母親那樣生氣。她微微轉首,又看了一眼崔璟炎,若有所感,這事,跟大哥有關嗎?


    崔璟萱小心地收好那支幻花玉簪,牽著崔璟雯,衝著王氏和崔璟炎行了禮,帶著侍墨和阿拙緩緩走了出去。眼見著她們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拱橋上,王氏才收回視線,看著自己優秀俊朗的兒子,欲言又止“炎兒,你的婚事……”


    崔璟炎的眸子閃過一絲了然,宮裏劉貴妃最近的作為,楚宸昨個已經傳來消息了。某些人,真是太過自視甚高了,之前的事他暫且忍著,她還當真以為,這安國公府就任她擺控了。“母親,這事兒子知曉了,母親不必太過煩擾,兒子自有計較。”


    “哦?那炎兒,你告訴母親,你看中了哪家貴女,母親明個就去給你提親,把親事盡早定下來。”


    王氏不由詫異,再想想又有些了然。自家兒子自己了解,有消息渠道不是什麽值得詫異的。倒是兒子這話,言下之意是說已經想好要定親的對象了?她挑了一年,實在挑花了眼,她中意的炎兒不喜歡,炎兒自己又沒有看中的,真是讓她這個做母親的難為。


    對上王氏尤有些懷疑好奇的眼神,崔璟炎有些無奈“母親,兒子不是在寬慰您,那劉氏,我自然不會娶。但是,璟炎的妻子,那是璟炎要攜手一生之人,要能與璟炎共擔風雨。璟炎,尚未遇到,更不想草率定下。望母親諒解。”


    攜手一生,共擔風雨?


    王氏不由有些恍惚,這就是璟炎選妻的砝碼和條件?要妻子與自己一同承受苦難,但卻承諾一生。嗬,這是薄情還是深情?


    罷了,罷了!安國公是個冷血的,負了她的情,但她還是感激他。沒有他,又怎麽會有璟炎璟晨璟萱璟雯呢。她這一生,無論遇上再多的苦楚,但因為有了四個兒女,她都覺得無悔。她的一輩子,就是這樣了,但兒女們,有無數的可能去追尋到自己的幸福,她怎麽會去阻攔呢。


    “母親知道了。去吧,母親總是支持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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