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通道盡頭,一左一右立著兩個黑衣星羅宗弟子,且和邵珩、歐陽楠一樣,都是養氣期的修為。這兩人一人背靠石壁,似是在閉目養神;另一人卻站得筆直,目光卻有些虛無地浮在空中。


    邵珩順著那人目光看去,呼吸不由一頓:隻見再往裏幾步有一大片空地,有十幾個人橫七豎八昏迷在地。


    找到了!


    邵珩和歐陽楠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這句話。


    因通道比之前寬闊,邵珩兩人憑著紫煙羅紗自可通過。然而通道口有那兩個星羅宗弟子在,卻又如何行救人之事?


    紫煙羅紗或許能遮掩一兩個人,可由歐陽楠先行救醒。但據邵珩觀察,這兩個星羅宗弟子看似漫不經心,但隨時隨地都以神識掃過內裏幾人。一旦有所變化,隻怕立時就會被發現。


    邵珩不由將天機劍握緊了幾分,盤算著能否將這兩人一擊製服。《萬象幻星訣》當中的白虎七式剛猛迅捷,但動靜不小;《春秋劍法》中的冬藏有暗含刺殺之道,但威力稍遜;《玉泉逐光劍》多變幻、重輕盈,倒是十分適合。


    隻是一次對付兩人,還要盡量不弄出聲息,邵珩卻也把握不大。


    他將心中所學盤算了一遍,緊抿薄唇,心底咬了咬牙,就打算先動手再說。


    天機劍方一動,邵珩卻突覺右臂一緊,原來是歐陽楠發覺他要出招連忙雙手鉗製住了他。不過邵珩劍術之道已初窺門徑,縱然剛僅僅是抬起劍,也是全身肌肉已然調動配合。歐陽楠雖然拉住了他,但未使出全力,竟被邵珩順勢往前一帶,竟一時足下失控,踩到了一枚石子。


    就見前方那本是閉目養神的星羅宗弟子突然睜開眼睛,目中閃過一絲疑惑,然而他反複看了看礦道:空空如也,隻有燭火搖曳。


    燈芯如花般綻開,發出輕微的“啪”聲。


    那人微微鬆懈,複又靠回石壁上。


    另一人見他此般狀況,語氣嘲諷道:“萬法門的兩位大人已去攔截正道援兵,不會再有人來的。”


    “是我多心了。”靠在石壁上那人也自嘲一笑。


    兩人繼續漫不經心的守著這裏,或許是夜深困乏了,那兩人漸漸有幾分疲累感,而後腦中一沉,瞳孔已然黝黑如墨。看起來與先前沒什麽不同,但若仔細觀察便會發覺這兩人的目光中微微有些呆滯。


    邵珩和歐陽楠同時放下掩住口鼻的手,並將舌尖下的一枚微苦丹丸吞下。


    “歐陽兄,你這悲風酥魂香實在是厲害,無色無味、無聲無息。”邵珩見那兩個星羅宗弟子在不知不覺中已然中了歐陽楠剛放出的迷香,此刻已神魂不清,陷入幻夢中。


    “哪裏……這東西是我一個不小心研製出來的,隻能對養氣期以下的修士使用,使用時還不分敵我,自己還得事先吞個解毒丹……”歐陽楠汗顏道:“我出來前隻是臨時起意帶上這悲風酥魂香,沒想到還真用上了。”


    話未說完,就見邵珩朝那兩個星羅宗弟子之一走了過去。歐陽楠正有些奇怪他要做什麽,隻是下意識因紫煙羅紗的緣故跟了上去。隻見,邵珩按住其中一人肩膀,掌心放在對方背部。


    “邵兄?”歐陽楠傳音的問題還未問完,就見那個魔門弟子瞳孔一縮,身軀如癲癇般顫抖了數下。顯然是突然遭受了什麽劇痛,但又因悲風酥魂香的緣故完全無法掙紮,依舊陷入昏迷。


    歐陽楠驚愕地看向邵珩,對方清俊溫和地臉在燭火照耀下忽明忽暗,銳利的鳳目中一絲殺意將將消退。


    邵珩沒有開口解釋,如法炮製又對另一個星羅宗弟子做了同樣的事情。他這番動作奇快,待歐陽楠反應過來邵珩做了什麽時,那兩個星羅宗弟子已於睡夢中丹田盡毀,經脈盡斷。


    “邵……邵兄!你……”歐陽楠難掩一絲驚訝。


    對修士而言,丹田、經脈乃是修行之本,仍你資質通天,丹田被毀、經脈盡斷,也再也不能行修煉之事,淪落凡塵,再無法觸摸通天大道。


    邵珩此舉無疑比殺了他們更令對方痛苦。


    歐陽楠自小學醫,修的是救人之法,行的是救人之道。雖然知曉修真界爾虞我詐、血腥爭奪,但他自小因父親早逝、資質不錯,又是由藥聖歐陽山親自啟蒙教導的子孫。無論在笑浪山莊還是在丹鼎派鍾,都很得長輩愛護,從未見過什麽殺戮之事。


    這幾天魔門來襲,擄走他二伯歐陽瑋,以他的角度來說,也從未起過殺心。在歐陽楠想來,悲風酥魂香既然有效,這兩人已無法影響他們,就可以放在一邊不管了。


    邵珩鳳目中極快地閃動著一絲複雜之意道:“雖有歐陽兄的悲風酥魂香,但以防萬一,還是提前防備一下。廢了他們修為,也省的日後以魔功禍害百姓。”


    歐陽楠聽聞邵珩解釋,才點了點頭,但心底仍有一絲異樣之感淌過。他並不是驚愕邵珩廢了對方修為之事。


    而是剛才,他明明看見邵珩眼中那不曾掩飾的殺機之意。這位存微山的高徒,差一點就殺了這兩個素未謀麵的魔門弟子。


    雖說正魔不兩立,但對方此刻全無縛雞之力,若就這麽殺了他們,未免不是正道君子行為。


    邵珩心情亦有幾分複雜,他原本隻是想在這兩個昏迷的星羅宗弟子身上再多施加一個禁製,以免除後患。但是,當他按住第一個人肩膀時,邵珩看見了對方衣領上那枚極小的星羅宗標誌。


    星羅宗,計都所在的星羅宗。


    那個設下子母須彌玄陰陣,幾乎將他齊國邵氏皇族屠殺個幹幹淨淨的陣法,就是出自星羅宗!


    眼下這個魔道之人毫無反抗的落在他手裏,邵珩心底陡然生起一股無可避免的殺意來!


    殺?


    不殺?


    正魔不兩立,魔道之人功法邪惡、行事殘暴,殺人向來不眨眼。此番行擄人之事強索笑浪山莊丹藥,這兩個跟隨而來的星羅宗弟子也不是什麽好人。


    邵珩手掌落在對方背心處,隻要勁氣一吐,就能切斷掌下之人的心脈,從此世間少了一魔門弟子。


    然而,正如歐陽楠心裏想的那樣。


    素未謀麵、不知過往的魔門弟子沒有任何反抗之力,甚至連神智都陷入昏迷當中,如此殺了對方,自己與魔門中人又有何不同?


    若是此人雖在魔門之中,但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隻因害他全家之人出身星羅宗的緣故,就取掉兩個可能是無辜的生命。那豈不是是他邵珩濫殺無辜?


    “嗬!魔門中也有好人麽?”邵珩雖然如此想著,但心緒已漸漸平複。手裏真氣一吐,廢了對方丹田修為。


    “罷了,廢去修為,你們也再做不了什麽惡事。就任爾等自生自滅吧。”


    從邵珩發現對方衣領處星羅宗標誌,到動手廢了對方修為,不過是短短一瞬。歐陽楠卻不知曉邵珩心底天翻地覆的一番掙紮之心。


    他仍被先前邵珩眼中那抹殺意駭住,在邵珩已去查看礦洞深處昏睡的人質時,歐陽楠仍沉浸在胡思亂想之中:“先前隻覺得他心思機敏、行事果決,但剛才他明明身上殺意如尖錐一般,上官妹妹與這人似有牽扯,也不知是好是壞?”


    因想得太深入,邵珩兩次傳音於他,都被忽略了。


    內裏這片空地應是原本這個礦洞用來儲藏器械之用,地上還有一些殘破的鶴嘴鋤之類的東西。所有人質歪歪扭扭地被胡亂扔在地上,有的甚至交疊壓著。


    邵珩先是施法將紫煙羅紗祭起,那紫紗如畫卷展開,又如幕簾一般掛在礦洞通道之中,隔絕紫煙羅紗內外神識,卻是他剛剛發現的另一種用法。


    邵珩走到角落,扶起其中一人,想讓歐陽楠過來看下應如何救醒。


    他雖不通醫術,但把脈之下發覺這些人體內真氣皆被什麽東西困鎖丹田之內,四肢無力。至於為何昏迷不醒,邵珩卻查不出來。


    哪知道歐陽楠在這種爭分奪秒的關鍵時候走神了。


    邵珩方才流露殺機不過隻是一個瞬間之事,自己都忽略了這一點。沒想到歐陽楠正巧看見,他還以為是這人未見過血腥之事,被方才他接連廢了兩人修為嚇到了。


    邵珩心底不虞。


    初見歐陽楠本以為對方風度翩翩,癡於醫術,不太通曉人情世故罷了。隻是沒想到對方不僅不通世故,還如此婦人之仁,竟還不如毓兒果敢勇決。


    想到蕭毓,他更加生出幾分惱意。


    蕭毓正在外頭與一個聲名狼藉的金丹魔修周旋,為自己等人爭取救人時間。此次大家行動皆是為了救出歐陽家相關之人,身為當事之人的歐陽楠現在竟然反而不及時解救人質,反倒神不守舍。


    邵珩忍住氣,舌綻如蓮,傳音的同時還施了一記清心咒,如夏日驚雷炸響在歐陽楠腦海當中:“歐陽兄!”


    歐陽楠識海一震,方才回過神來。見邵珩目露不虞,才知曉自己走神的老毛病又犯了,還是在這般緊要的關頭。頓時,再次麵露羞愧,忙不逮地跑過去給地上昏迷之人把脈。


    然而,歐陽楠不知是太緊張了還是太羞愧了,竟很是手忙腳亂了一番才掐準脈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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