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文禁製如流水般自上而下閃過,如小山般的壓力壓在邵珩肩頭,但他終究站起來了。


    寧青筠緊緊閉著眼,顯然在蒙麵人出現的瞬間就被對方製住,無任何知覺。


    蒙麵人的手輕輕按在寧青筠的後心,看起來像是在扶著她不讓她摔倒。可是,也隻需掌心微吐一絲氣機,亦可瞬間切斷寧青筠心脈。


    “我與師弟相處不過短短數日,師弟對我的聲音倒是記憶十分深刻呢。”傅安寧沒有否認,但也沒有揭開麵具。


    明知眼前的人與自己師尊之死大有幹係,但邵珩身處囹圄,寧青筠為人質在對方手中。


    邵珩壓著心中怒意,問道:“你這是要做什麽?”


    “做什麽?”傅安寧露在麵具外的眼中始終浮現著戲謔的笑意:“自然是來救你出去。”


    邵珩鳳目眯了眯。


    “怎麽?師弟以為我是來殺你的?”傅安寧一邊說著,一邊上前一步。


    他單手製住寧青筠,另一隻手的手掌展開在邵珩眼前。


    那是一枚小小的符令。


    邵珩心狠狠一沉,疾言厲色地說:“你把清陽師叔怎麽了?!”


    禁製的力量令他說話有些喘不過氣,氣勢上無形中弱了幾分。


    “眼下自然沒怎麽樣,不過之後……可就難說了。”傅安寧看著邵珩額上的汗水,笑著伸手將符令按在洞口。


    水藍色的禁製上流光飛舞,一邊是囚徒,一邊是陷阱。


    光幕流動速度減緩,洞內壓力瞬間減輕。


    邵珩距離自由,仿佛隻有一步之遙。


    “這樣說話,是不是輕鬆了些?”傅安寧假意道。


    禁製並未完全消失,尚留著薄薄一層,阻隔在邵珩和傅安寧之間。


    “是你謀害了我師尊。”邵珩感受著身上壓力在一點一點地褪去,心情卻沒有絲毫輕鬆,反而愈加沉重。


    他說出的話,也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邵珩雙手緊緊握拳,掌心之中仿佛燃燒著兩團火焰。


    傅安寧不置可否地抖了抖肩。


    邵珩眼神輕微變幻,漸漸趨於平靜。


    一開始,他以為這個人利用了寧青筠,是要進來殺他,但眼下看來,卻不是這麽一回事。


    “你繞這麽一大圈,想讓我做出畏罪潛逃的行動,是不是太浪費時間了?”邵珩淡淡道。


    傅安寧微挑了挑眉道:“是費了些功夫,但是誰讓我運氣不好呢?太皓老兒術法厲害,你又恰好發現了端倪。雖然看起來師弟為我的‘死’十分內疚,但似乎依舊沒有放下戒心不是麽?如果等太皓老兒回來,你與他一對上,那我豈不是完全失敗了?”


    邵珩冷冷地看著他,沒做聲。


    清陽師叔此時對任何靠近知返峰的人都會心存警惕,隻除了幾個人外。


    而這幾個人當中,與邵珩等人一起入門、又是清璿真人弟子的寧青筠就是其中之一。


    如蕭卓分析的一樣,邵珩的罪名疑點多多,如果這個時候他們強硬殺死清陽和邵珩,則正好說明了邵珩的無辜,存微山必然會展開一場從上到下的巨大清洗。


    邵珩必須死,但要死的罪名充足,並且要死的巧妙。


    此時,邵珩心中已閃過數個念頭。


    第一,對方想同時殺了自己和清陽,做出他意欲逃走,與清陽拚死兩傷而死的局麵。


    但這個前提是對方知道自己確實有正麵殺死清陽的能力,與此同時,寧青筠也會被滅口於此,否則難以圓說。


    這樣一來,知返峰上悄無聲息地死了三個人,物證再多,也不合情理。


    第二種……


    傅安寧不是真正的存微山弟子,他和當夜出現在金泉灣的其餘二人不同。


    傅安寧所要的,是存微山這個正道之首從內部緩慢地開始分崩離析。


    他要在這內部種下無數懷疑的種子,令同流合汙者日夜不寧,令其餘人惴惴不安懷疑一切。


    他要邵珩自己踏出囚室,自己走出知返峰,自己離開存微山,然後引來存微山最森嚴無情的執法弟子的親自追殺。


    知返峰上,從未有重刑之人離開,除非掌門親自下令釋放。


    一旦有人逃離,執法弟子將自動對逃離者下達“絕殺之令”。


    絕殺令出,隻有太微掌門出關親至,或繼任掌門親自發話,才有可能撤銷。


    此時的存微山,太微掌門閉入死關,並未退任,代掌門由太律真人、太皓真人共同執掌。但是,代表存微山道法傳承的天淨如意及劍道傳承的思淵仙劍,卻由清寧真人、清靜真人各執其一。


    也就意味著,目前想赦免絕殺令,必須這四個人同時在場,同時同意撤銷絕殺令。


    否則,來自存微山上下所有弟子,以及執法弟子的追殺,將永無止境。


    追捕存微弟子的執法隊,有一整套專門針對飛劍和存微劍法的法寶。在追逃過程中,由執法弟子出手殺死邵珩,對傅安寧及背後的人而言,不僅將“畏罪潛逃”的罪名扣在了邵珩身上,也最是幹淨利落。


    轉念之間,邵珩已明白了一切。


    “若我不依著你計劃離開呢?”邵珩冷眼看著對方。


    傅安寧的手輕輕撫上寧青筠凝脂瓊玉般的臉龐,篤定道:“我說了,清陽之生死由你決定,更何況這樣一個傾國傾城,對你癡心一片的女子又在我手中,邵師弟就算心腸再硬,怕也舍不得。”


    “若我舍得呢?”邵珩一字一句地說,眼中不帶一絲一毫感情。


    傅安寧微微一滯,深深地看向邵珩:“那我隻好選擇另外一個辦法,雖然麻煩,但也幹脆!”


    邵珩看著傅安寧半響,最終垂下目光。


    “我就知道師弟是個明白人。”傅安寧讀懂了邵珩的肢體語言,心裏微微放鬆,不由多說了幾句:“說來師弟當真是正人君子,寧師妹這等人間絕色,癡心於你,你倒是絲毫沒有動心。換做是我,方才寧師妹那幾滴淚水一落,我怕早已在她苦苦哀求下投降了。”


    說到這裏,傅安寧語氣忽然一飄:“你可知我為什麽知道她對你有意麽?”


    邵珩垂著目光,正好看見陽光投射在寧青筠雪白的臉上,泛著某種炫目的光芒。


    是的,寧青筠一直將感情掩藏地很好。


    就連邵珩自己,都是剛剛才能夠確定。


    傅安寧見邵珩不回答,自顧自地說:“我運氣不太好,但另一方麵運氣又還算可以。靈璣洞天之內,偏偏是我和她最先相遇,而後托你的建議,又成一組搭檔。她半途故意摔下我和南宮北鬥,去做了什麽?去追了什麽人?嗬嗬……你說巧不巧?就在我察覺到有問題之前,偏偏我就知道了寧師妹的秘密。邵師弟啊邵師弟,你和你師尊……從擋在主上大業前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敗了。”


    邵珩心中輕輕一歎。


    沈元希心智堅定,絕不會輕易上當。


    蕭毓本身或許也會關心則亂,但她並沒有隨意在存微山來去的自由,身旁更有蕭卓在,無法實行他們的計劃。


    至於其餘人……


    南宮北鬥為人桀驁,第一反應定是大鬧存真殿,而不會私下來放他。


    上官誠泰更是耿直,直接衝上知返峰,但定然會被清陽擋回去。


    周子安出身世家,卻未必會為邵珩做出違反宗門規矩的事。


    寧青筠的秘密被傅安寧所查探,對他而言,成為了一個絕佳的切入點。


    邵珩眼中閃過一絲憐憫和怒意:利用寧青筠對他的感情,利用人性的弱點,對方似乎十分享受這種過程。


    “邵師弟心中想來另有所屬,一葉障目看不見眼前的癡心美人,倒是可惜了……否則臨死之前,來一場左擁右抱,享盡人間豔福,也不枉此生,不是麽?說來也是,你們玉泉峰一脈都是這等再正不過的君子。清言也好,清懷也好,都是一腔熱血皆為宗門而灑,個個都是辜負芳心的高手,當真是可惜得很!”


    邵珩心裏一顫。


    對方提到了“清懷”,而不是“薑懷”,又說他一心向著宗門。


    “莫非薑懷之事另有隱情?”邵珩眼中銳色閃過,猛然閃過這個念頭。


    “若是如此,那麽當年薑懷詐死叛宗之事背後,必有宗門之內的某人的手筆。莫非師尊也是查到了這點,才會被人殺害麽?”邵珩幾個念頭間已摸索到真相邊緣。


    傅安寧顯然沒有注意到邵珩低頭下那幾個細微的神情,隻當他已全然認命。


    在他想來,這個年輕師弟也許曾給自己及主上帶來些許麻煩,但那是因為他們一開始並沒有重視的緣故。


    傅安寧眯著眼,扣著寧青筠心脈,以符令準備打開囚禁邵珩的符文禁製。


    在他進來的時候,清陽道長已被他用存微劍法重傷,其餘守衛弟子或殞命或受傷。


    隻要邵珩離開知返峰,衝出存微山,傅安寧安插在存微山的人就會敲響知返峰的警鍾,而執法隊會第一時間得知這個情況,接受“絕殺令”。


    但是,他看著靜靜等待著的邵珩,突然心頭一動。


    符文禁製流光飛舞,刹那間自明而滅。


    “嗤嗤”,宛如燭火被吹滅的聲音在山洞內輕輕響起。


    傅安寧臉色劇變,腳下猛地一點,往後方空曠處退去。


    “你竟已結丹?!”


    不止如此,邵珩此前已隱約觸摸到幽妙隕光六指的奧妙之處,逐漸將指法與劍訣開始融合。


    他蓄勢已久,此時驟然出手,攻擊之中再無當年“隕煞”的痕跡,威勢卻可直追飛劍!


    真氣轟然而炸,化作密密麻麻的絲線,如同巨網般裹向傅安寧!


    氣機交錯切割著空氣,發出刺耳尖嘯聲,宛若天地元氣暴動!


    邵珩既已出手,就未打算停止。


    充滿殺機的聲音在隨著他走出山洞而響起,透過漫天氣機及塵埃傳到傅安寧耳旁:“畏罪而逃?若是我在此地殺死一個本不該出現的人,你說,你們背後的主人又該如何謀算?”


    邵珩麵無表情,伸出右手輕輕一招,遠處便有黑色劍光衝天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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